第434章 政變(其一)
第434章 政變(其一)
陳豐略帶著些幽默的調侃讓在場的氛圍瞬間放鬆了下來,其餘的陳氏子弟甚至都笑著看向陳凌:「是啊,能讓子虛都看出來不是好東西的人,可真的是千年難得一遇啊。」
「對對對,那他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如果子虛說某個人是好人,那可能還要心存疑慮,但如果子虛說某個人是壞人,那只能說這個壞人太過於明顯了。」
「已經掩飾不住自己骨子裡的壞了吧。」
正在思考的陳湛也被陳豐的幽默逗笑了,他看著陳凌、陳豐以及眾多陳氏子弟,無奈的說道:「你們說的有道理,子虛都看出來了的事情,我哪裡能夠看不出來呢?」
他沉默了片刻後,輕聲說道:「再等一等吧。」
「我們要有充足的耐心不是麼?」
陳湛站在那裡,聲音中帶著堅定與肅然:「我們回到官渡城後,並非是什麼都不做了,反而我們回到官渡城後,才能夠更好的為蒼生故。」
他環視著四周說道:「當年秦末的時候,陳氏子弟分布天下,去做各自要做的、能做的事情,而如今自然也正是如此。」
「大虞的天下可能即將陷入短時間內的混亂,而下一個王朝或許並不是最佳選擇。」
「既然如此,陳氏便可以如當年一樣,分散在天下之中。」
「難道為民只能夠在朝堂上把控大的方向麼?」
陳湛張開雙臂:「到地方去吧,到州郡、甚至是縣鄉中去,去看一看民眾們的生活,去或是為政一方,或是救民於水火、疾病,亦或者是用陳氏子弟的身份,讓那些看不到光明的人看到前路。」
「陳氏不會屈服,陳氏也不會倒下。」
他站在那裡,看著眾人:「世上苦難多蒼生。」
「一切都會繼續。」
其餘陳氏子弟神色俱都是變得嚴肅了起來,他們眼眸中透露出來的神色堅定無比,他們用細微的聲音發出震撼天下的吶喊。
萬歲十一年,丞相、中書令、陳氏家主陳湛辭官,上不允。
湛再辭之。
上不可留,於是加封「太師」、「紫金光祿大夫」等一干名譽,後陳氏子弟幾乎全都從朝堂中辭去了官職,一部分陳氏子弟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前往并州、涼州、幽州、交州等邊疆之地,另外一部分陳氏子弟則是接受了一些「山河使者」一類的虛銜,奔走天下。
在陳湛等陳氏子弟辭官的同時,朝廷發生了一些細微的動盪,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煌煌大世即將展露出自己的崢嶸,所有人都在興奮的等待著。
這些人站的高高在上,他們從不在乎這「煌煌大世」會給底層的百姓們帶來什麼,他們只是知道,自己或許能夠藉助這個機會,幫助下一位皇登上屬於他的位置,從而獲得「從龍之功」。
他們如同一隻只貪婪的饕餮一樣,張開大嘴,隨時準備將一切都給吞噬。
這天下已經成為了他們的餐盤。
楊府
在陳氏子弟陸續撤出朝堂的時候,若是說誰是最為興奮的人,那麼一定是獨孤信以及他的女婿楊堅了。
楊堅在院子中,幾乎是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之色,可站在他身旁的獨孤伽羅卻沒有那麼的「興奮愉悅」,她在思考之前陳湛所詢問的問題,以及楊堅所給出的回答。
在陳湛看來,一個不堅定的回答足以證明楊堅並不想要幹這件事情,或者說證明楊堅自己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但在獨孤伽羅看來,這便是楊堅最後的「堅定回答」。
那個「莊頭」便是楊堅最大的助力。
便是她的父親獨孤信,甚至是包括她在內的整個獨孤氏。
楊堅最後的回答無異於在說,最後一定是會處理掉她們獨孤氏的。
可看著興奮的父親以及同樣愉悅的丈夫,獨孤伽羅一時陷入了糾結和猶豫當中,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子的選擇。
選擇自己的丈夫?
畢竟嫁夫從夫,自己的一身榮光以後要依靠的便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了。
可.
獨孤伽羅同樣清楚的明白,楊堅之所以如今會如此尊重她,甚至答應了以後她便是皇后,同樣是因為楊堅需要獨孤氏。
如果獨孤氏不再是楊堅的助力,反而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呢?
沒有了獨孤氏,自己還能是獨孤伽羅麼?
或許只能是「皇后」了吧。
她閉上眼睛,心中已經暗自做出了選擇。
或許這樣的選擇應當是正確的。
而一旁的楊堅也看到了獨孤伽羅神色的變幻,他沒有多想,只是看著一旁的獨孤信說道:「泰山,小妹她可還好?」
楊堅的神色中帶著些許的擔憂,他聽聞了獨孤信的小女兒——也就是獨孤伽羅和他的妹妹獨孤闕寧丈夫死去的消息。
獨孤信卻絲毫不在意:「無事,不過是死了丈夫而已。」
他嘆了口氣:「不過你那個小外甥卻是格外的難熬啊,等到過一段時間你我接管了政事之後,便讓他承襲他父親的爵位吧。」
楊堅點頭。
在他看來,李淵並不是一個「敵人」,反而是天然的同盟,自己夫人的妹妹便是李淵的母親,而隴西李氏也同樣是一個龐大的勢力。
在隴西一帶的勢力,僅次於關中「秦氏」。
或者說,在明面上,隴西李氏的勢力甚至超越了關中秦氏,畢竟秦氏的先祖是那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前朝「秦」的後人,而這種出過皇帝的家族,一般來說在這種時候都不是很敢冒頭。
只要他們冒頭,便會被其餘的世家針對。
畢竟誰祖上沒點恩怨了?
舉個例子,如果在這種動盪的時候,關中秦氏揭竿而起,說是要復我大秦,那麼下一刻對秦氏進行拼命打擊、一定要將秦氏按下去的,一定是三劉——即大漢劉氏。
劉氏自東漢末年、大虞建立的時候,就分成了三支,這三支都堅定的相信自己才是正統——而事實上,他們甚至找過陳氏的人來證明自己是正統。
最後的結果是,他們都是正統。
就像是關中秦氏以及上黨趙氏一樣,他們的先祖都是秦朝嬴姓那位最有名的始皇帝。
而如果劉氏想要揭竿而起,那麼「秦氏」「曹氏」的人也一定會拼了命的打壓——畢竟劉氏如果再次成為皇帝,會不會報復曹氏這誰也不確定。
同樣的,曹氏的人想揭竿而起,秦氏以及劉氏同樣都不會願意——很簡單的理由,我們祖上當年那麼輝煌,我們都不能再造一朝,你憑什麼?
看著楊堅臉上的同情以及眼睛中的「算計」,獨孤信的眼眸中卻緩緩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是樂於見到這一幕發生的——左右不管最後,這些「權勢」的中間都需要他這個「獨孤氏」的家主來作為橋樑不是麼?
楊堅坐上皇位之後,難道便能夠否定自己的功績麼?
笑話。
那麼大的獨孤氏,又不是只有幾個嫁出去的女流之輩。
「泰山,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楊堅看著獨孤信問出了這個問題,而獨孤信幾經猶豫之後最後還是微微搖頭:「再等一等,現在還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他低聲道:「等到陛下忍耐不住了的時候,便是你我動作的時候了。」
「你要知道,我們發動的絕對不是政變——而是要小皇帝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之後,將權利平穩的交接給我們,最後將皇位禪讓給你。」
獨孤信並不想當皇帝——因為他深刻的知道,哪裡有什麼千年的皇朝,當年的周不過八百年,而大漢則是四百餘年,到了大虞便是只有兩百多年的光景了。
而陳氏呢?
陳氏至今已經八百多年了!甚至超越了最長壽的周朝。
沒有千年的皇朝,但有千年的世家!
任由周、秦、漢、大虞隨著時間長河的沖刷而緩緩的消散,這可陳氏依舊挺立在這漫漫長河之中,無有更改。
這便是「千年世家」。
楊堅緩緩的呼了口氣,繼而將心中的擔憂全數吐了出去。
他需要忍耐與等待。
萬歲十一年,秋冬之際。
當朝皇帝提拔了數個不知名的官位擔任朝廷一些重要的位置,然而這些人的能力卻並不足以服眾,但朝廷依舊在緩慢的運轉著。
等到了萬歲十二年的春天,皇帝決定開恩科了。
所謂恩科便是說,這是皇帝特意開的「恩情」,希望天下的有識之士能夠踴躍參與。
這一次的恩科擴大了名額與參選的人手,考核的依舊是先丞相陳志所做主定下來的一部分建武大典內容——雖然有些過時了,但某些政務上的事情卻是常看常新。
但民間對此似乎並不怎麼領情。
因為皇帝在開恩科的同時,還特意又開了一科考試的科目。
如今的考試科目有黃老科、國子科、伶人科、建武科,皇帝在這四個科之外,再開了一個「匠人並佛學科」。
單單只是「匠人科」的話人們還沒有那麼反對,畢竟所謂匠人在大虞一朝的地位並不算低下,而他們其實被稱之為「科技」「技術」更為應當一些。
這些匠人們創造了不少的先進工具,而這些工具則是很好的幫助了大虞在科技方面的發展,至少這些參加建武科的學子們很清楚——家中那些好用的農具到底是怎麼來的。
但.佛學科顯然是觸犯了這些學子的逆鱗。
起初學子們只是以為,這不過是皇帝的又一次「興致而來」,又不想要單獨給佛學開一個科目考試,占據其他的名額,所以便將匠人與佛學兩科並在一起。
可當成績出來之後,所有人都譁然了。
這裡先要說一下萬歲朝科舉的名額分配。
三百六十個名額依舊是依照當年的先例設置,其中黃老、國子、伶人三科各自占據了九十個名額,剩餘九十個名額由建武、匠人佛學科平分。
而這一次,建武科分到了三十個名額。
只有三十個名額!
這簡直是令學子們氣憤,合著這個所謂的恩科根本不是為國朝取士的,而是為了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選拔戲子道士尋仙的?
這比不開恩科還要讓他們惱怒,因為這算是赤裸裸的對他們的「侮辱」。
而更令他們生氣的事情還在後面。
匠人佛學科有六十個名額,但這一次錄選的六十個人中,匠人只有十三個,而那群不學無術的、肥頭大耳的和尚卻足足有四十七個名額!
而十三個匠人中,甚至還有十個匠人是泥瓦、雕刻匠,專門做佛像的雕刻匠人!
這約等於佛學占據了五十七個名額!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民眾的怒火全然被點燃了,他們的眼眸中帶著憤怒的火焰,這麼多年對大虞皇室的忍耐已經達到了頂點,繼而在這一刻全數爆發!
而最要命的是,這一次憤怒的不僅僅是這建武科的學子們,還有「黃老科」的學子們。
為什麼?
很簡單。
因為黃老學說原本是研究老莊的,但是從大虞建立後,大虞設置「太平道」,太平道幾乎是成了道教的正統,他們尊分得道帝君、三清與莊子等人為道教領袖。
三清中如老子的地位不言而喻,至於莊子麼,則是因為當年傳授張角太平要術的「南華老仙」正是莊周、莊子,莊周在道教中的封號便是「南華」,又稱南華老仙、或者是南華真人。
現在你一個信奉道教起家的王朝皇帝,竟然給了一群和尚這麼多的科舉名額?
怎麼著?
你是不想尊奉道教了,反而是想要尊奉佛教了?
這已經不單單是所謂的「名額」之爭了,這更是道統之爭。
道佛之爭!
當然了,黃老科、建武科的學子不滿之後,國子科的學子們也同樣是開始不滿了。
畢竟沒有匠人佛學科,他們的名額可是比現在要多的,現在他們就只有九十個名額了!
那些落榜的學子們心中自然也是憤恨的。
萬歲十二年,春夏。
隨著恩科選拔的落幕,一場更為龐大的譁變伴隨著秋風的到來而泛起點點波瀾。
所有人都在憤怒。
如同一滴油落入了烈火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