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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出門條

  話說回來,如果這些礦工怪物手裡的鎬子有靈魂的話,大概會哭泣吧。

  我沒見過它們手上的鎬子發揮過除了打人以外的作用,挖礦也看上去只是純粹的粗暴亂敲罷了。

  而那個麥克,一個人守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不知目的地勞作著,怎麼看都是一種重複性的刻板行為罷了——因為我看見他把挖出的那些東西,似乎在他挑選過後,也只是推著小車找個地方倒掉罷了。

  沒有收穫和產出的勞動行為,我不好評價到底是在工作還是在陶冶情操。

  偶然一抬頭,他驚訝地發現了之前和他相談甚歡的那個年輕新人來了,拿著一把礦鎬,一身髒兮兮的,自顧自地走到麥克身旁,伸個懶腰,像是在刨土般,叮叮噹噹輕敲幾下。

  「你這是……?」他驚訝地看著我,好似我的突然闖入一瞬間將他從這個重複的勞作行為中解放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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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交接班啊,前輩。」我笑道,指了指手中的鎬,「你這邊如果有人接替你的話,要怎麼換班啊?」

  這番話說的他愣住了,半晌,他渾身有種情不自禁的喜悅,幾乎讓他手抖,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讓那些情緒自然歡快地綻放在他臉上罷了。

  「能!當然能換班!太好了,終於能有個假期回去了!」他如釋重負地伸了個懶腰,整個人似乎都鮮活不少,這種反差都讓我陰戳戳地趕忙檢視一下自己有沒有中什麼詛咒。

  生怕自己成了赫拉克勒斯,正在接過扛天宇的阿特拉斯的擔子。

  「沒事,讓我們一起幹完這最後一班吧。」麥克樂呵呵地舉起稿子,開始敲打著,「你這邊換班也太著急了,至少要等我這班次做完才該來的。」

  「就當提前學習一下吧。我都還有些不懂的地方要找你請教下。」

  「交給我吧,你想問什麼都可以,想學學怎麼省力?還是說勘測的辦法?就算你問我下班後哪條路線能穿過礦洞,最快抵達食堂我都知道。」

  「就是吧,咱們這麼辛苦地做活,主要是挖什麼礦啊,煤炭還是黃金?還是說專門挖寶石的?」

  面對這個問題,麥克怔了下,神情也嚴肅了些,摸著下巴,像是在思考為什麼,也像在斟酌到底該不該說。

  「就……當初招人時候,這兒工薪開得很高,我們這邊一些老工人都借調過來了。但是吧,我們逐漸發現,上面還會把犯人也放進來搞勞改,整體工作壓力還挺大的。」

  「那我們工作的主要目標是什麼?要挖什麼礦?」

  「……主要是,在找一種特別的寶石,管理我們的人你也知道,都是軍人,還是首都那邊的精英軍團。他也沒告訴我們要具體挖什麼種類的寶石,只是說它明顯帶著寶石光澤和色彩,而且無法辨識,也不在任何已知品種里。我們每次挖到未知寶石都得馬上上交檢查。」

  這下是輪到我有點愣住了,本以為這個礦洞是專門挖貴重寶石原料或特殊礦產才被這麼嚴格把守,沒想到原來早就有「目標」了,即便這個目標都不明確是什麼。

  不,也許只是沒有告訴下面的礦工們是什麼,就讓他們按圖索驥一般,盲目地尋找著。

  我想了想,從包里摸出了一粒似紫水晶般的寶石,問麥克是不是這種。

  「嚯,你小子運氣還不錯。」他並沒有太過驚訝,反而更饒有興趣「不過那寶石不長這樣,你這個是米希娜水晶,裡面含有微量魔力,雖然不是上面的人要的那種寶石,但本身也很值錢,你交了這個也算你的工程貢獻的。」

  很遺憾,迷題的解並沒有那麼巧合。

  但讓我確信了一件事,這個礦洞的「管理人員」,或者再上升一級,索賽洛帝國的軍隊乃至於政客,他們是抱有目的地派遣人來這個地方尋找一種寶石。

  這個寶石神秘到甚至是一種未被發現的品種,他們寧願大海撈針般慢慢挖掘對照,也沒有明確地告訴過下面的人那個寶石到底是什麼樣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寶石,能費這麼大的心思,如此保密地開採?

  「好奇怪,上面那些老爺們,到底要找什麼石頭啊?」

  「我咋知道,反正有錢賺就行。」麥克無所謂地攤手,然後便繼續開採自己面前的區域,還要在裡面細細挑選,碰到些特別的石頭撿出來。

  按照流程來說的話,我如果是來交接他的班次和工位,那下一次鐘響作息,就是他的休假時間了。


  就像是臨近放長假的老員工,在給要交接工作的新人飛快普及著知識,告訴我怎麼辨別這個礦洞的一些礦脈,以及開採注意事項。

  我要是有面板,估計都能聽見「叮叮叮」的技能升級聲音。

  稍微往遠望一下,偶爾一道光芒閃過,我知道那是我們隊的人,在清理著遊蕩的礦工不死者,以防它們到我們這兒來拆我的台。

  「你這邊出去後,要怎麼回去呢?」

  我把話題轉到了回家上,談起這個他就不困了,滿是期待地搓搓手,說先是簽字條領薪水出去,記得要買最早的船票,順著帕丁河一路溯洄到他的老家鎮子上,在船上就可以睡得飽飽的,把這些年缺的覺都補回來。

  然後先在鎮子的商店街那兒大採購一番,吃的、用的、穿的都買些,還要租一輛驢車把東西載回去,風風光光地回村莊上,去給母親一個驚喜。

  他興沖沖地講述著自己要買什麼,我安靜地聽著,等到他歇口的間隙,提出我的問題:

  「那麥克前輩你要怎麼出去呢?」

  他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仿佛一個跟你在屋子裡聊半天的人在問你「進出的門在哪?」不過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會錯了意,便沒深究這個細節。

  「你們怎麼進來的還不知道嗎,這邊有個天然的斷層,進出都是有鎖鏈升降台的,有專門的士兵在那把守,你只要手續正規他就會放你進來和出去。」

  終於聽見了這個重要的消息,我連忙追問「這個升降台出入口在哪?」在繼續收穫了個看智障的眼神後,對方回答的是礦區西出口,再往外走一節就是。

  不同於我們通過世界樹樹洞傳送般的出行方式,果然,這個地方存在的邏輯十分合理——進出肯定會有自己的渠道,而不是沒頭沒腦地指著貼圖說是門那麼簡單。

  我並沒有在離開方式上牽扯太多,畢竟按照麥克的說法,下一次鐘響就是他休假離開的時候。我也乾脆跟他多聊上幾句(反正現在也沒有任何監工頭過來說我們消極怠工在摸魚)

  他說了很多。

  說起那個一天只有兩班的船,乘客很多,擠得很,他還抖黑歷史地說自己有一次在船上沒站穩落水,差點被淹死,還好船員及時跳水把他給撈了上來。

  還說首都以西的那個巨大的英雄紀念廣場,紀念著幾位勇者,刻下了他們的傳奇,來往參觀的遊客們絡繹不絕。

  還有從遠東那邊傳來的熱辣菜,帶著東方的奇妙做菜思路,當時有幸吃過幾次,嗆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流,辣的半天不敢動彈。

  他說的很多,有些是法師小姐提起過的首都區那邊會碰見的風俗,但更多的是她沒有提及的人和事,鮮活得不似偽造的,仿佛哪怕只是講出來的故事,聽者都能感受到生活流淌過的那種自然。

  他說,趁現在還有空,他這個當前輩的,還要多教我幾手這個礦區的一些好礦脈的位置,以及開採手法,直到下一次鐘響,就是別離。

  下一次鐘響會是什麼時候呢?

  ……

  恐怕現在這個時間,無暇顧及鐘響了。

  礦洞裡幾乎是沒有自然風的,但是現在這邊卻會揚起風塵來。

  爆炸聲還有呼喊聲,以及物體撞擊的沉悶聲不絕於耳。

  「還能撐得住嗎……」

  前線的冒險者隊伍們在喘息之餘,向周圍的人發出慰問,大家互相鼓勵安慰幾句,重振旗鼓,補齊防線,轉移傷者,盡力從乾涸的身軀里再榨出一絲毅力來支撐自己不要倒下。

  面前,那個身形壯碩,鎧甲破碎的骷髏軍團長,還在望過來,猩紅的眼裡是不死的靈魂在燃燒,被它注視著,就仿佛連同心臟也暴露在它的視線下。

  「他媽的,這個精神壓制,不管過了多久還是不能習慣。」狼隊吐了口血唾沫,斷了半截的巨刃因其斑駁的缺口好像更鋒利了。

  「十五次了,還是沒有打倒它,我從沒見過這種級別的不死者,太堅韌了。」

  「頭兒你確定這附近沒有個巫妖啥的在操控它?」

  面對手下自暴自棄的疑問,狼隊搖搖頭,回答道:

  「沒有巫妖,如果有,我們遭遇的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假如配合那些巫毒的法術,再加上這個軍團長的強悍作戰能力,我們會活得到現在?」

  拿著弓箭的冒險者一直緊盯著那個軍團長,好長一會兒,才鬆口氣回復道「它還是沒有追上來,只要脫離了它的警戒範圍,它就不會追趕我們。」


  「要不是這樣,我們也沒那麼多次機會啊。」

  頭疼地按著腦袋,狼隊回頭望了一眼,後方大部隊死的死、傷的傷,大家的士氣都快低落到底了。前線的戰鬥都還得靠他的隊員來維持,那些散落的隊伍們根本擰不成一根繩了。

  「大家休息一下,待會準備討論下下次作戰方案……」

  「頭兒!它動了!在轉身往回走!」

  盯梢的冒險者突然喊了一聲,眾人的注意力立刻拉回到那個軍團長身上,它似乎茫然地四顧,發現沒有一個可以命令的手下,隨後便轉身,自顧自地向後方走去,走向那座鐘塔。

  它全然不顧背後,還有一堆冒險者們正警惕地注視著它。

  「是機會……所有人馬上待命!」

  狼隊自然看得出,對方這個狀態很不正常,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對方此刻沒有了戰鬥意志,正是最脆弱的時候。

  所有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在頭兒一聲令下,立刻攻擊再起。哪怕是狼隊他自己,都拖著斷刃衝上去。各式法術和箭矢再一次落在軍團長身上,它不躲不避,任憑攻擊,卻一直在試圖往回走。

  斷裂的巨刃帶著血腥氣,狠狠砍下,軍團長的腿突然失衡,它幾乎是快跪在地上,只能拄劍盡力保持平衡——這一次,它沒有再試圖去反擊這些冒犯它的人。

  「抓緊機會!猛攻!」

  它又向前幾步,被冒險者的攻擊打斷,幾乎倒下,卻又掙扎著爬起來,一步步走向鍾。將那把本來是可以砍得生者隊伍七零八落的劍刃舉起,想代替撞槌敲鐘。

  但冒險者們沒打算讓它完成任何事。

  一發蘊含狂風魔力的箭矢精準地洞穿了它的手臂,武器掉落在了地上。大著膽子的戰士們隨著頭兒一起,合力從側面斬斷它的一條腿,這個在此之前數十次挫敗他們進攻的首領怪物,此刻沒有反抗,似乎只是想完成敲鐘這件事情。

  「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敲鐘呢……」

  狼隊站在趴倒在地的軍團長面前,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還在掙扎的怪物——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縈繞心頭,他明明還沒有戰勝它,可它自己卻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戰意。

  「抱歉了,我可不能再放過這個機會,讓弟兄們再送命了。」

  狼隊舉起斷刃,看著它頭顱里燃燒的猩紅,代替了視線。但即便是這個距離,冒險者的頭兒並沒有膽怯,而是認真地盯著這個軍團的首領。

  劍刃穿刺頭盔,插入顱骨,正中那團燃燒的核心。

  如同按熄了一團燃燒的火焰。

  最終,軍團長伸向鐘塔的手還是垂下了來。伴隨著短暫的沉默,沖天的歡呼聲終於響徹周圍,目睹著那個恐怖的怪物倒下,讓壓抑了太久的冒險者們得以鬆氣。

  他們奔走相告,哪怕是還躺在擔架上呻吟的傷患,此時都顧不得疼痛,立刻坐起來,和同伴們幾乎是紅著眼眶互相拍肩,大笑起來。

  眾人歡呼著狼隊的名號,整齊劃一卻又連綿不斷,所有的視線和崇敬都遞給了那位站在迷宮首領屍體上的男人,他的傳奇再度多了一頁篇章。

  只是,赫里爾斯依舊目光困惑,他抬頭,看向軍團長死前望著的方向,那座鐘樓,裡面那口大鐘,到底隱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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