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監視
第5章 監視
桂王府右側,一牆之隔,便是一座與桂王府形制相似的院落
桂王府本在桂省,靖江王作亂,桂王府一行人逃難至粵省肇慶,自然不可能有誰為他們再建新居
朱朗等人現在所住的院落,不過是肇慶城中一座普通的三進院落,桂王府兩側也多是形制相近的院子
但自從朝中傳出即將擁立桂王監國的消息後,桂王府兩邊的院落便迅速被朝廷徵用,變成了一些衙門臨時辦公的場所
院子正堂,一個身穿大紅官服,頭戴梁冠的中年男子坐在上方首座
男子雙目微閉,面白無須,兩鬢微微發白
紅袍中年人名為王坤,官居隆武朝司禮監秉筆太監
隆武帝被清軍所殺,閩省福州也被清軍攻破,王坤便隨著呂大器等隆武朝舊臣直驅肇慶,籌備擁立桂王
王坤下方則是一個穿著藍色宦官服的小太監,低著頭,神色恭敬的站在一旁
「小祿子,桂王殿下還在做那什麼伏地挺身嗎」,男子睜開眼睛,聲音有些陰柔
「回乾爹的話,桂王今日早晨吃過早飯,依舊是在後院中做那伏地挺身,練完以後繞著院子跑了十五圈,之後還練了一套刀法」
藍袍小太監王祿依舊低著頭,低聲回稟
「桂王今早拿到勸進詔書後是什麼反應」,王坤取過一旁的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
「兒子不知,桂王身邊的人全是王府中的舊人,兒子安排的人連後院也進不去,只能在前院做些採買浣衣的粗使活計,桂王爺鍛鍊時,也是王府中的老人守著院落,旁人全都不得靠近」
「桂王領受勸進詔書時,正在院中打熬身體,兒子沒法接近,兒子沒用,請乾爹責罰」
藍袍小太監說著就直接跪了下來
王坤冷哼一聲,臉色也是變得有些陰沉起來
桂王府一路逃難,府中舊人本就四散零落,到了桂省後又遇到靖江廢王作亂,跟著來到肇慶的王府舊人就更加稀少
他來到肇慶之後,本已經將自己手下的內廷太監安排進了桂王府
但十日前他往桂王府拜見桂王,本意是想要規勸桂王行事之時注意體統,不要做些不雅的行為,影響朝中大臣對其的風評
誰知那桂王聽他說出伏地挺身三個字後,臉色瞬間就是一變
當時自己倒是沒發覺,但等他告辭回府後,他安插進桂王府的人竟全數被掃到了前院
桂王府中,桂王及太妃等人居住的後院,更是被王府舊人守住,只有桂王府的老人可以進出,他安排的人手連接近後院都做不到
事後他也漸漸回過味來,這伏地挺身幾個字之前聞所未聞,恐怕是那桂王府中自己琢磨出的鍛鍊法子,自己一個剛到肇慶的內臣竟然就能一語道出,恐怕在那時就引起了那桂王的猜疑
「性子倒是機敏,與傳聞里的倒是有些不一樣」
王坤剛到肇慶便已經遣人打探過桂王的信息,根據王府舊人們的說法,這桂王就是一個典型的朱家藩王模樣,吃喝玩樂無所不精,聖賢經典敬謝不敏,而且猶好古玩,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模樣
但當日一番接觸後,他卻發現這桂王與傳言中的樣子截然不同,這些時日更是日日熬煉武藝,也不知道是受了哪門子刺激
王坤目光微眯,狹長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絲冷光,雖然一不小心被那桂王抓住了錯處,但他卻也不甚在意
他從崇禎朝開始就入宮當了太監,十幾年時間從一個搬酒醋罈子的小太監,一步步往上爬,監丞,少監,太監,更是抓住隆武新立的時機,一舉成了內廷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
他這一路上不知道鬥倒過多少人,也伺候過不知多少難辦的宮中貴人,雖然現在桂王對他有些誤會,但他有的是辦法,讓那個年輕人對他言聽計從,乖乖聽話
那桂王不過一個閒散宗室王爺,不靠他們這些政事精熟的內臣,拿什麼和前朝那些大臣斗
不和前朝那些大臣斗,朱家皇帝的諭令出了皇宮的門就是廢紙!
「李國用吳繼嗣那兩人,這些時日在城中打探什麼,弄清楚了嗎」,王坤聲音淡淡
「是,馬吉翔馬指揮使的人,一直派錦衣衛的人盯著他們倆,那兩人近日不斷在城中各處打探消息,只是奇怪的是,他們似乎什麼都打探」
「一會兒調查朝中的文武大臣,一會兒調查城中的米價鹽價,一會又去詢問城中有哪些手藝精湛的陶瓷匠人,甚至他們還在查粵省哪裡有鐵礦碳礦,兒子實在不知他們到底想幹什麼」,藍袍小太監回道
「障眼法罷了,那桂王定是在查朝中文武大臣的信息,其他那些不過是在打掩護」
「看來這桂王也是個不安分的主,不安分好啊」
王坤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不怕桂王有野心,只要桂王有野心,就必定要和前朝那些大臣爭權
桂王府中皆是些庸碌之輩,哪能斗得過前朝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等桂王被那群大臣頂的下不來台,他還能靠誰,還不是得來靠他王坤,來和前朝那些大臣斗
想到這裡,王坤臉上笑容更甚
「桂王府無人可用,桂王無論想辦什麼都得靠這兩人,告訴馬指揮使,繼續盯住這兩人」
王坤端起茶杯,對著清亮的茶湯輕輕一吹,一股清淡的香氣頓時縈繞鼻間
「兒子明白,兒子這就去稟告馬指揮使」
藍袍太監對著王坤扣了一個響頭,便匆匆往外走去
清晨,桂王府書房
朱朗坐在書桌前,握著毛筆伏案書寫,雖然他有著前身的記憶,但用起毛筆還是讓他感覺有些彆扭
也正是因此,落在直面上的字時輕時重,歪歪扭扭
如果讓前朝的大人們看到朱朗的字跡,恐怕要大大皺起眉頭
但朱朗此時對這些卻根本毫不關心
朱朗放下毛筆,對著桌上的紙張輕輕吹了吹,這是他琢磨了一晚上才弄出來的奏疏
這時代做什麼都講究師出有名,他想把焦璉從桂省調到肇慶來,總得有個由頭
「吾聞桂省副總兵焦璉,忠勤王事,治軍嚴明,麾下士卒悍勇敢戰,天下板蕩,此誠危及存亡之秋,朝中必建新軍,方可震懾中外,收拾山河
吾於桂省,素聞焦璉將軍威名,斗膽諫於朝廷,可令焦將軍率其麾下士卒三千入粵,重建禁軍,護衛王室……」
朱朗看了看信紙,發現主要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便將紙張上的墨跡輕輕吹乾
「李大伴,你將這封文書重抄一份,用完印後交給瞿式耜瞿大人」
李國用應了一聲,接過信紙便在書桌旁重新抄了起來
朱朗站在窗邊,院中栽著一株高大的桂樹,樹上開了滿樹細碎的金色花朵
朱朗看著院中的桂樹,皺眉想著事情,空氣里飄蕩著桂花清淡的香氣,房間內只能聽見毛筆書寫的刷刷聲
「王爺已經抄好了,您看看,若沒問題便可用印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朱朗的沉思
朱朗接過信紙,掃了一眼,便讓李國用去用印蓋章
「奴婢這就送過去了」
李國用用了印,將信紙放入信封,便行禮告退,只是剛到門口,卻是忽然被朱朗叫住
「等等,讓我再想想」,朱朗站在窗前皺著眉頭
李國用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等在桌邊
肇慶城中朝堂格局隱隱分為三方
一個是手握兩萬精兵,轄制兩省的兩廣總督丁魁楚,第二個是廣西巡撫瞿式耜,第三個則是從閩省趕至肇慶的隆武朝大學士呂大器和李永茂
這三方之中,丁魁楚手握精兵實力最強
瞿式耜是首倡之臣,擁立桂王便是瞿式耜最先提出,也是瞿式耜在聯絡各方形成擁立桂王的共識
呂大器及李永茂則代表的是閩省隆武朝臣的正統認可
朝中這三方勢力相互忌憚,相互制衡,其中任何一方都有掀桌子的實力
焦璉領兵入京,將會造成朝中各方實力的變化,因此這份調令必須慎之又慎
不知過了多久,朱朗忽然走回桌邊,撕開已經封裝好的信封,將信紙取出,而後取過一張空白的信紙,重新書寫起來
片刻之後,信紙上便已經寫滿字跡
「兩廣之勢唇亡齒寒,失粵省則桂省無以進取,失桂省則粵省失其後路,必須安穩桂省,方可以粵省為基,徐圖進取」
「吾聞桂省有三將,平蠻將軍陳邦傅,桂省副總兵焦璉,潯州參將鄭文雄,此三人皆英明勇銳,手握大兵,桂省之安皆賴此三人,於此非常之際,當召此三人入朝述職,嘉獎其功,以得桂省之安」
「另吾聞桂省副總兵焦璉,忠勤王事,治軍嚴明……當以其領兵入粵重建禁軍,護衛王室」
朱朗看了一遍新寫的奏疏,新的奏疏和之前的那份大體相同,唯一的變化便是從單獨調遣焦璉入肇慶,變為了召集桂省三將入粵述職,順帶讓焦璉領軍三千入粵組建禁軍
昨晚他從吳繼嗣處了解焦璉情況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新的信息
靖江王作亂平定的過程中,丁魁楚聯合當時還是參將的陳邦傅正面進攻,而被靖江王俘虜的瞿式耜,則暗中聯絡被裹挾其中的焦璉,從內起義反正
正是因為里外同時被進攻,靖江王之亂才在一個月內快速被平定
如果簡單的以文臣統領武將的邏輯來理解,就是焦璉是瞿式耜一系的人,陳邦傅是丁魁楚一系的人
當然實際的情況不可能如此簡單,以陳邦傅為例,此人盤踞桂省多年,說是桂省軍閥也不為過,丁魁楚要做什麼也要與其商量,無法隨意指使
雖然如此,但兩省間的文臣武將間,卻確實關聯密切,在外人眼中儼然各成一體
如果朱朗此時單獨調遣與瞿式耜親厚的焦璉進京,而對其他桂省諸將視如無睹,極有可能讓丁魁楚產生誤判,認為瞿式耜想要調兵奪權,從而讓丁魁楚鋌而走險
朱朗將新寫的奏疏重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以後,便讓李國用重抄三份,遞向前朝
隨著這一封書信投入肇慶府衙,前朝原本剛剛取得了共識的朝臣,又開始生出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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