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爭叫幾處難眠
「前頭如何了？」
榮慶堂內宅，賈母見時候不早，雙目隱有憂慮地問道。
前些日子，為賈政所上奏疏以及東府之事，她聽賈環所言，修書一封與忠靖侯史鼎，這位少有來往的娘家侄子。
賈母豈能看不出史鼎夫婦平日裡的刻意疏遠，早與賈環言明不可抱太大希望，不想今日自己那久不曾見的侄兒竟讓他兒子親自過府。
想到那日賈環話里的雲淡風輕、信心十足，賈母只覺得如隔雲霧，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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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內的琥珀回道：「回老太太話，前頭璉二爺讓人傳話，說是已到了尾聲，請老太太安排！」
史貞帶來了忠靖侯府已經在清查田畝的消息。
大勢已定，無論是南、西、北三王還是更深層次的勢力都沒法再將賈家單獨推到前面唱反調了，賈家以後只會是新政堅定的執行者。
賈母原本打算請小輩們入內拜見，畢竟帶了禮品，名義上也是來看望自己這把老骨頭的，不好怠慢了。
可想到王家的王仁也在，頓覺興致缺缺，神情懨懨地吩咐道：「就說我今日身子不大爽利，讓前頭自行安排吧！」
說著，略作思索，補充道：「若是前面事了，讓環哥兒過來一趟！」
西小院已將書冊送來，顧及邢、王兩人顏面，賈母已吩咐人懲戒了王善保家的、鄭華家的等人，還打殺了一名家生奴才。
事涉賈寶玉名聲，賈母自然心狠，沒了往日的慈悲。
襲人去請罪沒多久，賈母便將賈寶玉喊過來一番撫慰勸告，又怎會責罵。
至於另一個玉兒，賈母覺得對方向來懂事，事關名節更不會多言，等後面好好寬慰補償，再不會有什麼。
令人意外的是黛玉為襲人求情，這位月例銀子還在賈母屋裡掛著的丫鬟降了等，雖只是被口頭申斥，可壞名聲是跑不脫了。
......
「祖母！」
賈環入內行禮，路上他已聽琥珀簡單說了情況，內宅之事他不願過問太多。
當年尚書令史公高才卓識，布局長遠，史家最大的兩支頗有些北宋蔡京、蔡卞兄弟之況味，眼前這位賈家的老太君卻遠無這份眼光。
林如海還未歿，黛玉在賈府這等遭遇，若無自己謀劃，往後，林家四代列候，詩書簪纓世家的政治資源是想也別想了。
沉默好一會，賈母終是問出了口：「東..邊如何了？」
「褫奪爵位，摘了敕造匾額！」賈環對東府無甚感覺，直接回稟道：「罰沒二十萬兩，因早有準備，東邊的人已遣散了大半！」
二十萬兩，以東邊如今的狀況少不得一番資產達變賣。
聽得連匾額都摘了，賈母只覺一陣眩暈，鴛鴦等人急忙拿來引枕，扶著賈母斜靠。
忙完，鴛鴦有些惱恨地嗔了賈環一眼，這位爺也不會瞞著一些。
賈環心裡一笑，只當沒看到，接著道：「珍大哥或將流放西海沿子，還有一應參與的奴僕少不了斬監候！」
「為此事，公中靡費甚巨！」
「留得性命已是萬幸！」賈母感嘆：「待東邊處理完，自有理論！」
賈環為此丟了一成香皂股子，又花了不少銀錢她是知曉的，嘴上這般說，可賈母心中真正在意的還是東邊的事未牽連西府。
賈環聞言心底冷笑，都流放到海南一帶了，留得性命？不過是痴人說夢。
「那東邊的宅邸如何處置？」緩了緩，賈母出言詢問，語氣蕭索，精神看著卻已好了大半。
這是在問宗祠，賈環略一思索回道：「今日是宮裡戴內相前來宣旨，孫兒借鹽商汪家之力獻了一套影青花茶器！」
此話一出，賈母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知道這是花錢買了消息，遞了個眼色，琥珀、翡翠等退下，只留鴛鴦在屋內。
待丫鬟們退下，賈母急切道：「可是有消息了？！」
賈環神色肅然道：「內相有言，端午前後，當有旨意！」
已是四月天，端午不遠矣。
「好！辦得好！」
賈母心裡大喜，稱讚道，堆起的皺紋舒展開一些，似東府之事從未發生一般。
賈環心裡惕然，委婉道：「此次父親上奏疏自請清查田畝，深得聖心，然事未競，當勉之！」
賈母還未來得及欣喜多長時間，聽得話語，待反應過來，面色驚詫地盯著賈環，這個孫子得知元春的消息似比自己還要鎮定。
不知是老懷安慰或是其他，賈母心思複雜難言。
「鳳哥兒身子愈發重了，外頭的事還須得你和璉兒照看。」賈母清楚賈環意思，想了好一會，嘆道：「你只管放手去做！」
賈環應下退了出去，未再提賈寶玉偷看禁書一事，此事他心裡已有謀劃！
轉到黛玉屋裡一番說了會話，賈環便回了西小院的小書房內。
......
是夜，賈環寫了兩封書信，一封是給遠在湖南的賈政，一封是給遠在北邊的王子騰。
還有兩張便條，其中一張是給賈芸，交代倪二辦些事，另一張則是送與祁偉的，最近府內的事情接二連三，倒是耽擱下來了。
......
窗外蟲鳴漸起，夜深無風花自落
「三爺，夜深了！」
一股幽香傳來，賈環偏頭看去，燭火跳動之下，彩霞正一臉溫柔立地在自己身旁。
心有感觸，賈環起身手牽柔荑笑道：「往日獨倚小窗前，今朝紅袖添香夜讀書，如在夢裡，固所願，未肯醒耳！」
彩霞本就格外白皙，聽聞賈環的話語，不由從臉紅到了脖子，埋首胸前，看著格外動人。
「哎呦，卻是我來錯了時候！」
恰逢如意瞧得賈環屋裡燈火未熄，進來撞見，披著衣衫，立在那掩嘴輕笑。
彩霞奪了手閃到一旁，嗔了如意一眼道：「來得正是時候，今兒你侍候吧！」
如意聽了，只盈盈一禮：「但憑姨奶奶吩咐！」
彩霞羞臊地沒法兒，回了句：「早晚稱了你的心意才是！」
說著便逃也似地離了這地兒，往小吉祥臥房而去。
賈環看著一臉促狹的如意，不禁搖頭失笑，這才是悠閒貴公子的生活，愜意而美好。
燈花落，夜深沉，萬籟此都寂，榮國府內，爭叫幾處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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