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勘破三春景常在
靄靄四月初，新樹葉成陰。
春已過，卻依舊是暖陽迷人目，暖風醉人心。
方辰時，督察院驛卒便到了榮國府來送信。
早有門房接了，林之孝家的親自送了進來，此時正在院內和小紅說著話。
「三爺！」
見賈環出來，林之孝家的連忙行禮問好。
小紅則是手裡捧著個信封走到賈環身前，往前一遞，恭敬道：「三爺，說是一早兒督察院信使送來的！」
賈環接了，點頭笑道：「小紅聰慧幹練，過些時日我打算教院裡丫鬟們認些字，休息、節日裡會占用些時間，與林大娘提前說道一聲！」
一聲林大娘喊得林之孝家的人暈乎乎的，只覺得賈環院裡的花草比別處都鮮艷、好看許多。
「蒙三爺看重，那是她的造化！」
在小紅催促的目光下，林之孝家的千恩萬謝而去，一路上腰杆都直了許多，只覺得自家爺們的眼光屬實狠辣，竟給女兒尋了這麼個好差事。
如今賈環在榮國府的地位自不必說，光是那年節里賞賜的禮物，都是羨煞旁人。
林之孝家的清楚，環三爺院子裡如今人尚少，不少管事家裡，七拐八拐的親戚都想往裡面塞呢！。
見林之孝家的走了，賈環調侃道：「你如今也是西小院裡的對外大總管，都是府里的人，儘管讓林大娘多來走動！」
他這裡沒那麼多、那麼嚴格的規矩。
小紅欣喜應下，跟在賈環身後，笑問道：「三爺真的要教奴婢們認字兒？」
賈環被問得一笑，心道還煮的呢。
「小院與後廊芸哥兒多有文書來往，你總要認得一些字，辦事、交流才方便不是？！」
略一說，小紅不知是想到什麼，一時愣神，原地發起了呆。
賈環會心一笑，也不理會，自拿著書信入正廳內交給如意。
如意接過信封，聽賈環簡單說了，笑道：「三爺如何不給了小吉祥，她成天巴巴兒就往林姑娘屋裡去。」
賈環見彩霞手裡拿著圓凳，也不容分說，接了過來，眼神示意花牆那邊，就往外走。
彩霞、如意遠遠瞧著不由掩嘴一笑，跟著賈環一道出了正廳。
只見小吉祥兩手提著個灑水壺，眼睛半睜半閉，在花牆邊一動不動地澆著水，不遠處則是發呆的小紅。
如意經過院子裡，離著還有好幾步遠，笑道：「瞧瞧，院裡飛來只呆雀和紅嘴相思鳥。」
小吉祥如夢初醒，睜眼偏頭看去，恬然一笑：「如意姐姐！」
小紅臉色一紅，低下頭，急急往屋裡去。
院裡眾人俱是一笑，如意瞧了眼小吉祥就往外去。
彩霞清點著院內粗使婆子準備的各類物件，確認無誤後，對小吉祥笑道：「還不快去，她可是到林姑娘院裡送信的！」
小吉祥眼睛一亮，隨手放下灑水壺，甩著丫髻跟了出去。
賈環見彩霞神色略有疲倦，心知對方定是昨夜難眠，因笑道：「今兒也沒什麼事，何不多睡一會兒！」
「三爺！」
彩霞聞言想起昨夜被賈環拉著手的事情，俏臉一紅，將綁好線的魚竿遞給賈環嬌聲嗔道。
賈環知彩霞素來麵皮子薄，再不提此事，湊近了柔和道：「還得煩姐姐走一趟抱廈呢！」
「三爺再渾說，我可不理了！」
彩霞嘴上這般說，心裡卻很歡喜，以往在東跨院時，他們也是這般玩笑的。
「那我同你一道去！」
說著，賈環放下手中的魚竿，便往外走，沒兩步回頭望著彩霞笑。
彩霞無奈，只得跟上這位淘氣依舊的環三爺。
......
「姐姐如此毅力，不由讓人想起張芝臨池學書，弟誠嘆服！」
甫一入探春房內，便見得對方在桌案上揮毫，筆尖遊動，直至擱筆，賈環方才出聲稱讚道。
探春偏頭看去，見賈環身姿挺立，劍眉星目，正是翩翩少年郎。
心下甚是滿意，探春打趣道：「不舌戰群儒，今兒竟有空到我這裡來！」
自己的這位兄弟最近可是大忙人，昨兒在榮禧堂前廳言辭退卻六公七侯府子弟的事跡，如今在府內傳得可謂是神乎其神，如同說書一般。
賈環一笑置之，走到近前，細細打量著那一番宣紙之上，卻是趙藩的惜花三絕句之一：
蘭馨豈亦競春狂，不為無人廢不芳。
長使幽居在空谷，也勝半額趁時妝。
瞧得賈環細看，並未心有羞赧而阻止，這是獨屬于敏探春的遼闊心志。
「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賈環一字一句看去，認真道。
筆法飄逸超邁，有米元章的氣韻，再細看字跡結構之間，亦可見顏魯公之筆法。
探春側目，旋即釋然，賈環平日裡亦是勤練不廢，字已得董其昌真骨。
不為無人廢不芳！可謂自嘆自嗟，待覽畢，賈環心底感懷，讚嘆道：「盡得神韻！」
說的是書法，說的也是探春與這首詩，顧盼之間，自有神輝，探春是不甘寂寞，無人欣賞也有傲然而放的薔薇。
俊眼修眉，看向賈環，探春情知自己的兄弟懂得她內心的追求，似乎每一次的相處，都能讓她重新認識眼前的少年。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探春笑道：「快說罷，今兒又要淘什麼氣？」
賈環臉上做正經模樣：「王右軍觀鵝得運筆之法，今日我請姐姐垂釣賞魚！」
探春三月初三生辰，才過未久，這也正是東晉那場蘭亭雅集的日子，賈環心中不知是巧合或是其他。
「就你那一汪淺水？」探春聞言，打趣道。
正說著，就聽見院子裡響起歡欣的聲音：「三哥哥！三哥哥！」
賈環與探春到了院內，只見惜春拉著迎春，正往這邊走，顯然小丫頭很想去垂釣，心裡急切。
走到近前，見迎春、惜春屋裡的丫鬟司祺、入畫合力抬著個青花魚缸，裡面是之前的那尾占魁。
賈環不由笑道：「我們是去釣魚，獨你打算放生？」
惜春咯咯一笑，過來拉著賈環的手就往院外走，歡快道：「天氣暖了，我想把它放回三哥哥院裡的小池子中，總強過孤獨一隻。」
說話間，惜春昂著腦袋，眨巴著大眼睛，期盼地望向賈環。
賈環心裡一嘆，伸手摸了摸惜春的頭，笑道：「都聽四妹妹的！」
「三哥哥，去何處垂釣？」
「你喜愛的薈芳園！」
「三哥哥，我那屋裡的案頭缸都快盛滿了呢！」
「那就到西小院的西廂房作畫，那裡施展得開！」
......
迎春、探春走在後面，看著前方一問一答，牽手說笑的兄妹二人，心扉觸動。
美景如畫，人如入畫，相映成趣，已入孟夏，春不再，三春景常在！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