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雙喜臨門
大廳之內,賈環並無言語,一時寂靜無聲,事涉張子任,自然沒人敢隨意張口。
王子勝不斷的眼神施壓,又想到王子騰,王仁心裡掙扎半晌,起身,朝著賈赦、賈政彎腰拱手道:「侄兒無意冒犯張總憲!」
彎腰讓王仁衣服上起了褶子,那長襖上的紅艷牡丹乍一看去,如同捲曲了花瓣,似是冬日的雪太寒看著像是要凋謝一般。
念及兩家姻親,賈赦、賈政覺得此事不宜鬧得太僵,點了點頭,並未再出言。
王仁枯瘦的臉上湧現出病態的潮紅,額頭、鬢髮之間有細密的汗珠,眼角皮間或跳動。
行禮的雙手貼的很緊,王仁握拳的手指關節處微微發白,雖只露出的一點手腕,側面凸起的青筋依舊十分顯眼。
如同木偶人一般,王仁機械地轉過身來。
賈環吃著茶,眼眸微微眯起,細細打量著,此時的王仁就想一張繃緊的弓,散發著極強的壓力感和擰巴感。
「還請環兄弟見諒!請張總憲寬懷!」
語速緩慢,幾乎是從牙齒縫裡一字一字蹦出來,嗓音因太過用力,變形且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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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的頭顱又是低下一些,似是這般就看不見那個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人,似是這般就能減輕或者逃避自己內心的恥辱感。
雖是王子騰有命,一旁的王子勝依舊看得眉頭緊皺,他能理解王仁,這種驟然間的心態轉變豈是容易。
王子勝原以為賈環念及兩家姻親,又顧慮王家權勢,會看得明白,給王仁一個台階下。
賈環卻沒心情考慮這兩個冢中枯骨的想法,也不起身,對於王仁的行禮坦然受之,而後淡漠道:「姻兄當記牢了我那日的話!」
這一禮,是他作為張子任弟子所必須受的!
王子勝聞言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王仁則是留了句告辭,便頭也不抬地告辭而去。
在王仁的心中,讓他當著兩家之人的面,給一個比自己年幼的庶子賠禮道歉,這是天大的恥辱。
自從金陵而來跟隨王子騰左右,這是第一次。
王子勝也覺得此行臉面丟盡,不過想到王子騰今日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他勉強維持著儀態,道:「此事已了,二哥有言,兩家萬不可因此生分,更當多多往來,相互扶持才是!」
「舅舅當知曉,此番姻兄前來,是為冒犯家師,當朝左都御史,請罪而來!」
賈環身子站得筆直,目不斜視,拱了拱手,中氣十足道。
擺不正態度?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你們二人是來負荊請罪的,不是來傳話的!
此言一出,王子勝只覺大冬天麵皮火燒一般,也是急急告辭而去。
見王家二人一走,賈環坐定,兀自吃著茶。
從王仁萬般不願的道歉,到王子勝那一如既往,如同傳達王子騰口令般的話語,賈環知曉王家的心態絲毫不改。
雖意外王子勝、王仁二人此行目的,可從進入大廳開始,賈環便沒將二人放在心上,不過是陪著認認真真走形式而已。
「會不會太傷兩家情分?」賈政看向賈環,出聲道。
賈赦即刻抱怨道:「情分?賴家事發後,王家問都未問過一聲,連個人影都未見著,深怕別人知其是我賈家姻親一般。」
賈環就笑:「子侄之輩的些許吵鬧,若因此讓兩家生了嫌隙,豈不成了笑話?!」
賈環心中感嘆,面對王家,賈赦雖嘴上不忿,卻與政老爹一般對王子騰十分忌憚。
賈赦、賈政聞言俱是點頭,恍若當局者迷。
賈環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無奈加無語,王子勝、王仁確實不入流,可榮國府這兩位也是庸才到極致,庸才就算了,偏賈赦酷愛作死。
「大伯、父親,不知府內近日可有金陵來信?」賈環思索片刻,開口問道。
賈赦、賈政兩人對視一眼,俱是搖了搖頭,而後一臉疑惑地看向賈環。
在金陵的十二房並無甚消息傳來,二人只當賈環是問此。
「前幾日我從督察院處聽聞一些消息,金陵薛姨媽家的兒子打死了人!」賈環隨口說著,一面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二人的表情。
賈政聞言眉頭微微一皺,此事賈時飛早有來信,可賈環說此事是從督察院得知,顯然是話中有話。
賈赦有些煩躁道:「王家那邊不是已經處理好了?何必理會!」
自掃門前雪,這是賈赦的態度,可眼皮子卻是微不可查地一抖,說罷便起身離了南向大廳。
過完年,薛家就該至京華城了,跟著來的便是已經『病故』,銷了戶籍的薛蟠。
賈雨村報的病故,那麼誰給銷的戶籍?
見賈赦走遠,廳內只剩父子二人,賈政開口道:「此事當已了結,督察院如何會知曉?」
賈環正了臉色,緩緩出口道:「若是薛家兄弟真病故了倒也罷,父親莫忘了大虞朝人命案從沒有花銀子能和解的!」
賈政眼神驟然一凝,他瞬間明白賈環提及督察院的用意,只是依舊有些疑惑,薛家進京如何就會牽扯賈家。
就算是到了京華城,也定然是投奔娘家兄弟王子騰等人。
賈環見賈政已明白其中關節,便不再多說,起身拱手道:「恭賀父親調任湖南道學政!」
「我年後便會出發,此去湖南路途遙遠...」賈政捻著山羊須,想到此事,心情暢快,從未離開京華城,在外任職的他,此時也有些不一樣的情緒涌動。
在小輩面前,自然要保持威嚴,賈政及時地止住話頭,點頭道:「你且去吧,赴任之前到我書房一趟!」
他忽然發現,對於眼前這個庶子,自己已沒什麼可叮囑的。
至於學業,有張子任在,況且前幾日順天府的入學文札已送至,賈政沒什麼可憂慮的。
賈環恭敬稱是,轉身離了南向大廳,往榮慶堂而去。
...
「三爺!」
才過西穿堂,未至垂花門,賈環便見彩霞在十幾步外等候。
「下次可不許再出來了!」
賈環走到近前,看著彩霞嚴厲道。
他明白彩霞往日裡在王夫人院,沒少為自己憂心,遠遠地等在垂花門前還能為了什麼。
賈環面上的表情可不是嘴上那般,彩霞恬然一笑:「今兒可是雙喜臨門,老太太高興著呢!」
說著,將籠在袖中的手爐取出,往賈環懷裡遞。
賈環心裡感嘆,卻也不接,笑道:「哦?莫不是與璉二嫂有關?」
兩人邊走邊說,已過了垂花門,剛至賈母院前穿堂,彩霞一臉詫異道:「三爺如何知曉?」
說著,還要將手爐遞過來。
「這手爐拿著實妨礙!」賈環站在穿堂內,享受著彩霞崇拜的目光,雙手背在身後,神在在道:「璉二哥只來了一趟,無非是老爺調任學政之事,你卻說雙喜臨門,這不是巧了?」
嘴角一笑,賈環心道王夫人被敲打,王家或者說王子騰對王夫人的態度由今日王子勝、王仁二人前來可知,鳳辣子倒是很會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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