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0章 皇帝的不安

  這一點安森絕對贊成，再離譜的消息只要傳播的速度足夠快，足夠廣，它就依然能產生可怕的威力——從瀚土戰爭到克洛維城暴亂，此前一次又一次的大事件無不證明了這就是真理。

  誰掌控著更加強大的發聲渠道，誰能占領輿論的高地，誰就能在戰爭開始之前增加己方的優勢，同時給對手施加無數的壓力。

  在古老的秩序世界法則下，作為法理上「秩序世界守護者」的帝國皇帝，就是輿論場絕對意義上的頂流，當他舉起捍衛七大騎士的大旗，對某個國家實施制裁的時候，那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順者昌，逆者亡。

  哪怕克洛維一次次擋住了帝國的攻勢，哪怕瀚土擊敗了帝國遠征軍順利建國，隨之而來的就是在秩序世界中遭受孤立的地位：只要皇帝沒有解除敵對和戰爭狀態，所有帝國旗下的公國，獨立城市和自由領都不會再與你有任何光明正大的往來，所有的商業貿易，官方交流都會戛然而止。

  甚至因為皇帝本人在秩序世界絕對至高無上的地位，你的臣民和附庸們或許也會反抗你的統治，光明正大的發出抗議的聲音甚至付諸行動——聖徒歷九十五年，克洛維的北港暴動就是很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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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且由於日積月累，即便稍微受挫，也並不會影響到皇帝本人的公信力；同樣的消息從克洛維樞密院嘴裡說出來和皇帝本人金口玉言，效果截然不同。

  相較之下，索菲婭·弗朗茨走的則是截然不同的方向：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想或者不想，相信或者不相信，我都要把我要公布的消息讓你知道。

  通過這幾年在克洛維城經營傳媒行業，索菲婭總結出了一套十分高效的，如何通過砸錢的方式傳播新聞的方式。

  首先就是技術改良，建造效率更好，效果更好的印刷機，調整印刷油墨的配方，購買更加優質，廉價的紙漿原料，壓低成本的同時最大限度的提升產量。

  沒錯，產量…過去克洛維的報紙大都只在內城區銷售，願意掏錢買報紙的市民們總共就那麼多，再加上某些報紙自詡「出身高貴」，專門為上層大人們服務，紙張的質量，印染的字跡是否清晰，乃至措辭是否標準，優雅，內容夠不夠充實，都是一款報紙水平的重要指標。

  但在索菲婭眼中這些全都不是關鍵，關鍵只有銷量，銷量，還是銷量！

  別人的報紙能賣出去十萬份，我能賣出去一百萬份，那麼掌握輿論話語權的人就會是我；紙張質量差，印刷字跡模糊？那就把字印大一點；別人報紙一份兩張四面，我有四張八面，內容量也是完全碾壓。

  別人一份報紙要五個銅幣，質量更好的還有十五個，二十個銅幣一份的，我只要一個；只要一個銅板，就能買到四張八面的報紙——你平常買四張紙都不止一個銅幣了！

  當然作為傳媒工具，報紙這東西也存在著與生俱來的限制：文字。

  雖然克洛維已經儘可能在普及教育，過去數百年間，秩序之環也在努力將「掃盲」當做一項重要的宗教事業在推廣，但現實就是底層平民依舊有十之七八是不認字，或者最多認識自己名字的，讓不認字的普通人主動買報紙，多多少少確實有些魔幻了。

  而索菲婭還是有辦法：不認字？那沒關係，圖畫你總認識吧，增加報紙上連環畫的排版和數量，規定每個新聞至少要配一個插畫，重大新聞三個起步。

  在文字排版印刷中增加手繪插畫的數量，顯然會極大的提升成本，而這就是索菲婭提前投資，改良印刷技術的原因所在了——事實證明，產業改革就是能做到既要又要，不儘快，質量也好。

  同時僱傭的編輯和寫手也提出相應的要求，語法和措辭可以規範，但堅決不能繁瑣，用詞造句能簡單就簡單，兩個單詞能解釋的意思絕對不準超過五個，所有新聞不需要讓讀者真的完全了解詳情，能知道個大概就行。

  根據索菲婭自己的了解和觀察，一百個報紙讀者裡面，最多有兩個或者三個喜歡刨根問底的，絕大多數看到新聞也就是當時拿來當個談資，知道了就知道了，是根本不會細想的。

  甚至你間隔兩三個月刊登重複的新聞，他們也都不會有絲毫察覺。

  基於此，索菲婭甚至公開要求名下的報社，某些特定新聞間隔兩三個月就「改頭換面」重發一遍，確保當期報紙內容量的同時，順便幫讀者們「加深記憶」。

  當然，可以賣一百萬份和賣出一百萬份之間還是存在著不小的差距的，尤其索菲婭的核心目的並不是盈利，而是影響與製造輿論，那就必須將報紙最大限度的賣給所有人。

  基於這個目的，她一方面學習了《克洛維真相報》此前玩過的把戲，在每期報紙上搞彩票抽獎，開獎號就是對應的當期報紙編號，大獎一千金幣。

  什麼，大獎太遙遠了感覺抽不到？沒關係，你只要能對得上一個位置的編號，就能贏得五個銅幣的最低獎金——足足能賣五份報紙，下期的中獎概率大大增加！

  不過這個套路只能用在城鎮和火車上——索菲婭已經動用自己的權2力和人脈，想方設法在全國開始搞推廣了——對於鄉鎮和外國人的效果，那顯然是小了很多。

  但沒關係，因為索菲婭還有另一個辦法：商隊。

  大到做跨國貿易的商會，小到鄉鎮之間的流動商販，各大報社的報紙庫存無差別對他們所有人敞開提供，想買多少買多少，買多了還能再打折。

  什麼，他們幹嘛要買報紙，而且還是專門買你的報紙？

  當然是拿來做包裝了！

  索菲婭旗下的報紙賣的比直接買張紙還便宜，並且又大又厚，輕易撕不爛，拿來當商品包裹再適合不過；小到客人買幾個橘子，幾塊餅乾隨手一包，大到貨箱內側的夾層，外面的封包，都可以用報紙充當——或者說本來就是什麼都可以。

  不僅如此，腦洞大開的索菲婭甚至想方設法聯絡了不少酒館，餐廳和咖啡館，推廣所謂的「報紙餐盒」——用報紙包裹著餅乾，香腸之類的餐點，再放在木托盤或者小籃子裡；這樣客人如果沒吃完，能直接拿起報紙包裹打包離開。

  普通人是很容易從眾的，特別是當他發現這種東西方便實惠又好用的時候，很多時候根本不用強迫，順其自然即可。

  當然除此之外，硬砸錢也是有必要的…直接向各大商會開價，只要他們能將成捆成捆的報紙賣到帝國，報社不僅一分不收，甚至可以提供補貼。

  換而言之，與帝國皇帝樹立威信，自上而下的絕對權威不同，索菲婭·赫瑞德走的乃是標準的自下而上的方式，並且規模巨大，效率也快得驚人；不僅成功反超，甚至形成了碾壓的局面。

  等到帝國方面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已經徹底來不及了…即便他們想要封殺，這些報紙也已經成千上萬的流入到帝國境內各大公國，自由領和自治城市之中；哪怕是皇帝，也是不能直接插手這些地方的內政，強制他們將報紙交出來的。

  不過就算交出來也沒用了…光是這些報紙的數量加上傳播的規模，可想而知已經有多少人看過。

  ……………………

  「時代…變啦！」

  驍龍城宮廷內，伯納德·莫爾維斯重重的嘆了口氣：「過去那些單純老實巴交的鄉下莊稼人，俯首帖耳的，站在騎士面前連大喘氣都不敢的商販，都一去不復返啦！」

  「現在的帝國啊，佃農們各個狡猾，商人們橫行霸道，用高利貸盤剝中下層騎士，理所當然的穿著過去只有高級貴族才能穿戴的服飾，自治城市的市民肆無忌憚的把他們的小城邦經營成獨立王國，動不動就說什麼『自由的意志』，唉……」

  「伯納德伯爵，還請您在您的皇帝面前保持克制。」

  優雅的花園涼亭內，約瑟夫·赫瑞德…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約瑟夫三世面色有些難看：「我把您找來，是要和您商量最近的麻煩，而不是聽您回味那些被美化的過去。」

  「萬分抱歉，陛下。」伯納德趕緊扶胸行禮：

  「但恕我直言，以現在的情況來說恐怕真的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瘋狂的克洛維人幾乎已經是在等同用自殺的方式，在詆毀安妮·赫瑞德長公主殿下了。」

  「即便我們現在能夠拿出如山的鐵證，直接擺在所有人面前讓他們親眼看看，情況也是不會出現扭轉的；人們只會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無論那是真是假。」

  「難道就縱容他們在那裡玷污赫瑞德皇室的尊嚴，還要我們假裝一切正常？」約瑟夫三世面沉如水：

  「我希望你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伯納德伯爵，這已經不僅涉及到皇室榮譽；因為這群克洛維暴徒的惡意誹謗，守護秩序世界的大業也已經出現了動搖。」

  「但是陛下，對方有克洛維總主教親自出出面作證。」

  伯納德小聲提醒道：「如果想要解決問題，我們這邊也要想辦法讓教會出面才行。」

  「你以為我沒有想到嗎？」皇帝一聲冷哼：

  「事發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驍龍城總主教，可他說什麼也不肯親自出面，非要等到教廷那邊給除的答覆。」

  「他似乎都忘記了這是戰爭，我們在和克洛維人進行一場戰爭！時間無比寶貴，我們每拖延一天，克洛維的暴徒們就會壯大一天！」

  「現在那些自由領和公國終於有理由了，堅持要等到事情澄清之後才肯派出軍隊響應徵召，費爾南多·赫瑞德在紅月要塞死的不明不白，嘉蘭那個該死的叛徒，天知道和他軍團里的其他人是怎麼沆瀣一氣，讓原本能夠直接決定戰局，徹底摧毀克洛維的突破口最終功虧一簣！」

  皇帝越說越氣憤，不僅原本好不容易得到的宣戰藉口現在直接變成了污點，自己精心訓練的軍團現在也出現了嚴重問題；他們現在能為了避免戰敗的責任聯手除掉統帥，天知道還能做出多麼可怕的事情來！

  沉默不語的伯納德同樣驚訝不已…這倒不是驚訝於克洛維人的無恥，而是消息散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哪怕對方再怎麼砸錢，那些報紙也不應該短短只用十幾天就產生如此巨大的效果，除非……

  他突然想起了在此前新世界聖戰中倒了大霉的勒文特家族，作為在聖戰中參與度最高的四個家族之一，除了他們，其餘貝爾納，杜卡斯基，羅蘭家族，似乎都從其中得到了部分的好處。

  貝爾納與羅蘭家族在帝國北方，杜卡斯基家族則在中部，而這次的消息最先開始傳播，似乎就是從中部的某些地區開始的。

  難道……

  「我已經下定決心，正式召開騎士圓桌會議，正式為此次戰爭定性。」皇帝突然開口道：

  「徹底剷除克洛維暴徒，這絕不是赫瑞德皇室或者奧斯特利亞王室的私事，而是關係到整個秩序世界傳統，古老法則是否能夠延續的關鍵。」

  約瑟夫三世憂心忡忡，凝重的眼神死死的盯著伯納德：「我這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北海三國的混亂，新世界殖民地的動盪，這些都是最好的證據；古老的秩序正在經受它最為嚴峻的考驗，如果失敗，甚至有可能帝國也都會不復存在。」

  「我親愛的伯納德，我們所熟悉的環境，這事件各種事情與道德的基本準繩，乃至我們所擁有的地位，無不是遵循七大騎士留下的古老法則。」

  「一旦讓克洛維暴徒得逞，最終必然會導致越來越多對現實心懷不滿的歹徒趁機行事；平民逆反貴族，封臣逆反領主，信徒質疑教會…整個秩序世界，會陷入空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