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袁竹著第五十九章
公元697年,在那風雲變幻的武周萬歲通天二年,丁酉之春,大唐帝國北疆的天空被戰爭的陰霾籠罩。時年三十九歲的陳子昂,一位才華橫溢卻命途多舛的文人,被歷史的洪流捲入了這場關乎國家命運的征伐之中。
春寒料峭,北風凜冽,陳子昂身披戰袍,立於大軍之前,心中卻滿是對文墨的眷戀與對戰爭的無奈。他深知此行兇險,但更知身為臣子,當以國事為重。自去年九月啟程,大軍浩浩蕩蕩,誓要平定契丹之亂,還北疆以安寧。
三月,東硤石谷,一場決定性的戰役悄然拉開序幕。清邊道總管王孝傑、蘇宏暉率十七萬大軍,與契丹首領孫萬榮的軍隊對峙。
陳子昂在軍營中結識了一位青年李逸風,他向陳子昂講述了他的經歷:
在那遙遠的古代,北國邊陲,秋風如刀,朔風凜冽,卷著海邊的枯枝敗葉,發出陣陣嗚咽之聲。這是一片被歷史遺忘的角落,一位自稱為「幽燕客」的青年,名喚李逸風。他身姿挺拔,眉宇間透露出一股不屈的傲氣,眼中卻藏著深深的憂鬱與無奈。自幼,李逸風便懷揣著對遠方的嚮往,結髮之時便立下誓言,誓要遊歷四方,以劍為筆,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然而,命運弄人,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為了替家族洗清冤屈,李逸風手持赤丸,孤身闖入官府,以一己之力,手刃了那些欺壓百姓、貪贓枉法的公吏。那一刻,他成為了百姓口中的英雄,卻也成了朝廷通緝的要犯。
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李逸風不得不背井離鄉,逃至茫茫大海之濱。在那裡,他本以為能尋得一片安寧之地,卻不料又被徵召入伍,被派遣至這荒涼的邊州,守衛著國家的邊疆。
邊州的秋天,比任何地方都要來得更早、更冷。月光下,一座孤零零的亭台上,李逸風獨自站立,望著遠方那連綿不絕的遼水,心中涌動著無盡的思鄉之情。三千里外的故鄉,此刻是否也在思念著他這個漂泊在外的遊子?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胡騎的馬蹄聲便會在耳邊迴響,那是敵人侵擾的信號。李逸風緊握手中的長劍,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羞恥。他憤怒於胡人的侵擾,讓這片土地不得安寧;他羞恥於自己雖歷經七十餘戰,卻仍未能建功立業,封侯拜將,為家族、為國家帶來榮耀。
歲月如梭,轉眼間,李逸風已是一頭白髮。他的面容雖已蒼老,但眼中的光芒卻從未熄滅。他依舊每日苦練武藝,研讀兵法,期待著有朝一日能率領大軍,驅逐胡虜,收復失地,讓邊疆的百姓過上安寧的日子。
終於,在一次決定性的戰役中,李逸風憑藉過人的智勇,率領著邊軍,以少勝多,大敗胡騎,保衛了邊疆的安寧。消息傳回京城,皇帝龍顏大悅,特賜李逸風以侯爵之位,並命其鎮守邊疆,永保國家安寧。
然而,對於李逸風而言,這遲來的封侯之賞,雖能讓他名垂青史,卻已無法彌補他心中那份對故鄉的深深思念,以及那些年錯過的青春與愛情。他站在亭上,望著明月,心中默默念道:「此生雖得封侯,卻難回故土,願來世能生於太平盛世,與家人共度平凡歲月。」
於是,陳子昂根據李逸風的故事,寫下了《感遇》其三十四,流傳於世,成為了後人口中傳唱的英雄傳奇。
朔風吹海樹,蕭條邊已秋。
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
自言幽燕客,結髮事遠遊。
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
避仇至海上,被役此邊州。
故鄉三千里,遼水復悠悠。
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
何知七十戰,白首未封侯。
東硤石谷戰場上,天際如血,戰雲密布,戰鼓之聲猶如雷鳴,震得山河顫抖,鐵馬金戈交織出一曲悲壯的戰歌。兩方大軍,如同兩條巨龍,在這片被戰火洗禮的土地上激烈交鋒,塵土飛揚間,刀槍劍影閃爍,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勇士的熱血與不屈。
蘇宏暉,本是軍中一員驍將,其名曾讓敵軍聞風喪膽。然而,在這場決定國家命運的戰役中,他卻成了那個改寫歷史的轉折點。戰至酣處,雙方傷亡慘重,士氣已至極限,每一分堅持都需付出百倍的努力。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蘇宏暉的眼中卻閃過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懼色。他望著前方那如潮水般湧來的敵軍,心中竟生出了退意。
「將軍,局勢危急,我等當誓死守衛!」副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未能喚醒蘇宏暉那已動搖的軍心。他環顧四周,只見將士們雖英勇無畏,但疲憊與絕望也悄然爬上了他們的臉龐。一念之差,蘇宏暉做出了一個讓他終生悔恨的決定——他策馬揚鞭,不顧一切地向後撤退,留下了一片愕然與混亂的戰場。
王孝傑,這位年過半百卻壯志未酬的老將,目睹了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悲痛。他深知,蘇宏暉的逃離,無異於宣判了這場戰役的失敗。但王孝傑沒有選擇放棄,他怒吼一聲,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毅然決然地沖向了敵陣的最深處。他的身影在戰場上顯得格外孤獨而悲壯,每一次揮槍,都似乎在與命運抗爭,每一次衝鋒,都是對忠誠與信念的堅守。
然而,英雄也有末路。在連續的奮戰中,王孝傑體力漸衰,周圍的敵軍卻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團團圍住。在一次絕望的突圍中,他不慎失足,跌入了懸崖之下,只留下一聲震天響的怒吼,迴蕩在山谷之間,久久不息。
隨著王孝傑的隕落,十七萬大軍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士氣瞬間崩潰。敵軍趁機發動猛攻,戰場之上,哭喊聲、求饒聲與兵器交擊之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慘烈的畫面。最終,這支曾經威震四方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只餘下少數殘兵敗將,在絕望中四散逃亡。
歷史的長河中,這一戰成為了永恆的傷痛。人們記住了王孝傑的英勇與悲壯,也記住了蘇宏暉的懦弱與背叛。戰鼓雖已遠去,但那鐵馬金戈的轟鳴,以及王孝傑墜崖時的決絕身影,卻永遠鐫刻在了這片土地上,成為了後世傳頌與反思的永恆篇章。
消息傳來,陳子昂心如刀絞,他提筆疾書,寫下了《國殤文》
國殤文
丁酉歲三月庚辰,前將軍尚書王孝傑敗王師於榆關峽口,吾哀之,故有此作。
天未悔禍兮,熾此山戎,虐老昏幼兮,人罹其窮。帝用震怒兮,言翦其凶,出金虎兮曜天鋒。掃宇宙之甲,馳燕薊之沖。何士馬之沸渭?若雲海之洶洶。荊、吳少年,韓、魏勁卒,戈矛如林,白羽若月。且欲蹈鳥丸之壘,刈赤山之旗,聯青邱之繳,封黃龍之屍。凶胡猖獗,奸險是憑,蛇伏泥滓,蟻斗邱陵。哀我將之仡勇兮,無算略以是膺。陷天井之死地,屬雲騎以相騰。短兵既接,長戟亦合,星流飆馳,樹離(一作離)山遝。智無所施其巧,勇不能制其怯。頓金鼓之雄威,淪輿屍之敗業。嗚呼哀哉!矢石既盡白日穨,主將已死士卒哀。徒手奮呼誰救哉?含憤抗怒志未回。殺氣凝兮蒼雲墓,虎豹栗兮殤魂懼。殤魂懼兮可奈何?恨非其死兮棄山阿。血流骨積殪荒楚,思歸道遠不得語。降不戮兮北不誅,歿不賞兮功不圖。豈力士之未徇?誠師律之見孤。重曰:壯士雖死精魂用,凶丑爾讎不可縱。我聞強死能厲災,古有結草抗杜回。苟前失之未遠,儻冥讎之在哉,嗚呼魂兮念歸來!
在那丁酉歲的暮春時節,三月庚辰之日,天際尚掛著幾分冬日的余寒,榆關峽口,一場關乎家國命運的戰役悄然拉開序幕。前將軍尚書王孝傑,一代名將,率領著帝國的精銳之師,誓要驅逐那侵擾邊陲、肆虐百姓的山戎之敵。
山戎部族,如野火燎原,所過之處,老弱婦孺皆受其害,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皇帝震怒,下詔親征,命王孝傑為前鋒,攜金戈鐵馬,誓要斬斷這罪惡之源。金虎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血與火之歌。
王孝傑麾下,匯集了來自荊楚之地的矯健少年,韓魏之地的勇猛勁卒,他們手持如林戈矛,肩披白羽如月,士氣高昂,誓要踏破鳥丸之壘,斬斷赤山之上飄揚的敵旗。青邱之地的射手們,箭矢如虹,誓要將黃龍之敵,一一封殺於箭雨之下。
然而,山戎狡猾,依託地勢,布下重重陷阱。戰鼓雷動,兩軍交鋒,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戰場上,士馬沸騰,如同雲海洶湧,戰況之激烈,前所未有。王孝傑身先士卒,英勇無雙,但奈何敵軍狡詐,加之我軍輕敵冒進,陷入了天井關這一死地。
短兵相接,長戟交錯,金鐵交鳴之聲響徹雲霄,星辰似乎也在這一刻失去了光芒,只餘下戰場上那令人窒息的殺戮之氣。智謀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勇士們的勇氣也無法完全壓制住內心的恐懼與絕望。金鼓之聲漸弱,象徵著帝國榮耀的雄師,竟一步步走向了失敗的深淵。
王孝傑,這位曾無數次力挽狂瀾的將領,最終也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眼神中滿是對未竟事業的遺憾與不甘。士卒們悲呼痛泣,空手的他們已無力回天,只能含憤抗怒,誓死不退。
戰場上,殺氣凝聚成蒼雲之墓,連虎豹也為之顫抖,殤魂徘徊,無處安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荒原之上,一片死寂。那些遠在他鄉的戰士們,思歸之路遙遙無期,他們的心愿,化作了一聲聲無聲的嘆息。
戰後,降者未受懲處,北逃之敵亦未被追擊,戰死沙場的英雄們,既未得封賞,亦無身後之名。世人皆嘆,非是壯士不勇,實乃師律孤絕,未能盡展其才。
然而,壯士雖死,精魂猶在。古有結草銜環之典,今亦有英靈不滅之志。王孝傑與眾將士之魂,或許正等待著某個契機,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夜深人靜之時,風穿過榆關,似乎還能聽見那遙遠的戰鼓聲,以及將士們不屈的吶喊。他們,雖死猶生,他們的故事,將永遠被後人銘記,成為激勵後來者奮勇向前的力量。嗚呼哀哉,魂兮歸來,願你們的英靈得以安息,願這片土地再無戰亂,永享和平。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為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們唱響了悲壯的輓歌。契丹趁勢大舉進攻,幽州城邑接連失守,國家危在旦夕。
面對如此絕境,陳子昂挺身而出,不顧自己體弱多病,向主帥武攸宜獻上破敵之策。然而,武攸宜卻以陳子昂不過一書生,輕視其言,拒不接受。陳子昂心中雖有萬般不甘,卻也只能默默承受,繼續以筆為劍,書寫著對國家的忠誠與憂慮。
一日,陳子昂再次踏上了進諫之路。他的言辭,如同鋒利的劍刃,直指時弊,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對國家命運的深切關懷與憂慮。然而,這次他的直言不諱,卻如同冬日裡的一股寒風,不經意間觸怒了掌權的武攸宜。
武攸宜,位高權重,卻心胸狹窄,容不得半點逆耳之言。面對陳子昂那犀利而真誠的諫言,他非但沒有反思自省,反而怒不可遏,視其為挑釁與不敬。於是,一紙令下,陳子昂被無情地貶為軍曹,從朝堂的璀璨星光跌落至軍營的默默一隅,遠離了決策的核心,也遠離了他心心念念的國家大計。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陳子昂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這一貶,不僅是對他個人仕途的沉重打擊,更是對國家未來的一份遺憾。但即便如此,他心中的那份忠誠與責任卻絲毫未減。他收起了文人的傲骨,換上了軍曹的樸素衣裳,默默地在軍中擔任起了書記之職。
在軍營中,陳子昂不再是那個高談闊論的才子,而是一位勤勉盡責的書記。他手中的筆,成了他繼續為國效力的武器。他細心地記錄著每一場戰事的經過,無論是勝利的喜悅還是失敗的苦澀,都一一被他用文字定格下來。這些文字,不僅是對歷史的忠實記錄,更是他對國家命運的深刻反思與期盼。
夜深人靜之時,陳子昂常常獨自一人,借著微弱的燭光,反覆研讀著自己記錄下的戰報。他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既有對戰事殘酷、生靈塗炭的深深哀痛,也有對將士們英勇無畏、保家衛國的崇高敬意;既有對朝廷決策失誤的無奈與遺憾,也有對未來國家命運的憂慮與期待。
北國邊陲,幽州之地,雲霧繚繞,山川壯麗,卻也藏著無盡的蒼涼與孤寂。故事發生在一片被歷史風塵輕撫的古老城台上,這城台,便是那傳說中的幽州台,見證了無數英雄豪傑的壯志未酬,也承載了無數文人墨客的哀愁與嘆息。
暮春時節,風帶著幾分寒意,吹過荒蕪的城頭,捲起一陣陣黃沙。一位身著青衫,髮髻高挽的中年文士,踏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登上了幽州台。他名叫李逸塵,曾是一朝重臣,卻因直言敢諫,觸怒了權貴,被貶至此荒涼之地。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卻未能磨滅他眼中的光芒與心中的抱負。
立於台頂,李逸塵極目遠眺,只見四野茫茫,群山連綿,仿佛天地間只剩他一人。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他想像著那些曾在這片土地上留下足跡的先賢們,或英勇善戰,或文治武功,皆已化作黃土一抔,無人再憶。而自己,又將何去何從?未來之路,似乎同樣渺茫,無人能解其心中之苦。
風,似乎更急了,帶著幾分悲鳴,穿透了他的衣衫,直抵心扉。李逸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天地間的浩渺與深邃。「念天地之悠悠」,他輕聲吟詠,心中涌動的不僅是對自然的敬畏,更是對人生、對歷史的深刻反思。他仿佛能聽到歷史的迴響,在耳邊低語,講述著那些輝煌與落寞,成功與失敗的故事。
突然間,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台上,瞬間被風乾,不留痕跡。李逸塵睜開眼,目光中滿是複雜之色。「獨愴然而涕下」,這不僅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悲嘆,更是對時代、對世態炎涼的深刻感慨。他意識到,即便自己心懷天下,才華橫溢,但在這浩瀚的歷史長河中,終究只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這絕望與孤獨交織的瞬間,李逸塵的心中卻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超越個人榮辱,超脫時代束縛的境界。他開始明白,真正的偉大不在於功名利祿,而在於那份對理想的堅持,對正義的追求,即便前路漫漫,也要勇往直前,無愧於心。
從此,李逸塵不再沉溺於個人的悲喜之中,他開始用自己的筆,記錄下這片土地上的風土人情,記錄下那些被遺忘的故事,用文字傳遞著希望與光明。他的作品,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後人的道路,讓人們在迷茫與絕望中找到了方向。
夜深人靜之時,陳子昂獨登薊北樓,望著那浩瀚的星空與蒼茫的大地,心中涌動著無盡的感慨與悲涼。他想起了古代的樂毅與燕昭王,那些英雄豪傑的輝煌與落寞,仿佛與自己此刻的境遇相映成趣。於是,他揮毫潑墨,寫下了那首流傳千古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而幽州台,依舊靜靜地矗立在那裡,見證著歲月的流轉,也見證了一位文人的蛻變與重生。李逸塵的名字,或許終將被歷史的長河所淹沒,但他留下的精神與作品,卻如同那首《登幽州台歌》,永遠迴蕩在天地之間,激勵著後來者不斷前行。
詩成之後,陳子昂的心境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釋放與解脫。他深知自己雖為書生,卻也有著一顆報國之心。雖然命運多舛,但他從未放棄過對理想的追求與對國家的忠誠。從此,他更加專注於文學創作,用筆墨記錄著時代的變遷與人生的百態,成為了後世敬仰的一代文宗。
而那段關於北征契丹的記憶,也成為了陳子昂生命中不可磨滅的烙印,永遠鐫刻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在那片被歷史風塵輕撫的易水河畔,時間仿佛凝固成了一幅幅淡墨重彩的畫卷,而陳子昂便是那不經意間踏入這幅畫卷的旅人,心中滿載著對過往的憧憬與現實的探索。
夕陽如一位遲暮的英雄,緩緩沉入地平線,將天際染成一片壯麗的金黃。陳子昂站在那片不再洶湧澎湃,卻也別有一番風味的易水旁,目光穿越千年,試圖捕捉那些只存在於詩文中的輝煌與蒼涼。河水雖已褪去了往昔的磅礴,但那份靜謐中蘊含的力量,依舊讓人心生敬畏。
不遠處,燕下都遺址靜靜地躺在廣袤的原野上,仿佛是大地母親懷抱中的一塊古老傷疤,又或是時間老人遺落的一串珍珠。陳子昂踏著雜草與碎石鋪就的小徑,向那些土堆走去,每一步都踏出了歷史的迴響。
其中一座土堆,尤為引人注目,它雖不高大,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莊嚴。陳子昂站定,閉上眼,讓思緒隨著晚風飄揚,穿越回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
公元697年的夏天,同樣是一個草木蔥鬱的季節,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同於今日的壓抑與期待。才華橫溢卻仕途坎坷的詩人陳子昂,踏上了這座後來被稱為「幽州台」的高台。那時的他,已近不惑之年,半生漂泊,壯志未酬,心中的苦悶與孤獨如同這廣袤的原野,無邊無際。
他環顧四周,只見天地蒼茫,萬物皆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格外渺小。那一刻,所有的憂愁、不甘、迷茫,都化作了一聲沉重的嘆息,化作了那流傳千古的詩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不僅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感慨,更是對時代變遷、世事無常的深刻洞察。
陳子昂睜開眼,仿佛還能聽見那穿越時空而來的低吟淺唱,感受到那份超越時代的孤獨與悲壯。四周的楊樹輕輕搖曳,似乎在訴說著千年的故事,而那些低矮的灌木和雜草,也仿佛成了歷史的見證者,靜靜地守望著這片土地。
陳子昂緩緩走下土堆,心中充滿了對古人的敬仰與同情。回望易水,它依舊靜靜地流淌,仿佛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又仿佛在傾聽每一個過客的心聲。他知道,這裡不僅僅是一片濕地,更是一片承載著厚重歷史與文化的地方,是每一個心懷夢想與追求的人,都應該來走一走、看一看的地方。
夜幕降臨,星辰點點,陳子昂踏上了歸途,心中卻已種下了一顆種子——那是對歷史的敬畏,對文化的傳承,以及對未來無限可能的憧憬。他知道,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那些關於勇氣、堅持與夢想的故事,都將永遠在這片土地上迴響。
在幽州平亂的烽火硝煙中,陳子昂的智慧與勇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與驗證。面對契丹叛軍首領孫萬榮的囂張氣焰,武攸宜在萬般無奈之下,最終採納了陳子昂精心策劃的殲敵方案。
六月,夏日的陽光熾熱而明亮,如同天公終於睜開了明察秋毫的眼,為這片飽經戰火的大地帶來了轉機。在那場決定性的戰役中,孫萬榮,這位曾讓邊境不得安寧的契丹首領,終於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敗。隨著他的潰敗,契丹的勢力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邊境的陰霾似乎也被一掃而空。
然而,當勝利的消息傳回京城,朝堂之上卻上演了一出諷刺的劇目。七月,武攸宜,那位因陳子昂直言進諫而心生不悅,最終將其貶謫的將領,班師回朝,身披榮耀,大肆炫耀著自己的戰功。他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仿佛這一切的勝利都源自他個人的英明決策與非凡才能。於是,皇帝龍顏大悅,封他為左羽林大將軍,權勢與地位更上一層樓。
而在這一切的輝煌與榮耀背後,陳子昂卻再次被遺忘在了歷史的角落。他依然靜靜地守候在那無功的右拾遺之位上,仿佛是這場勝利洪流中一顆被遺忘的石子,每日裡穿梭於宮廷的繁文縟節之中,心中不免生出幾分落寞與無奈。在這光鮮亮麗的朝堂背後,陳子昂逐漸看清了武周統治集團的複雜與冷漠,那些權謀與算計,讓他深感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難以自拔。
這份清醒的認識,如同冬日裡的一盆冷水,徹底澆醒了陳子昂那顆曾經熱血沸騰的心。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並不適合這個充滿鬥爭與算計的官場。那些曾經懷揣的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在這冰冷的現實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於是,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萌生——辭官還鄉,回歸那片養育了他的土地,去過一種更加真實、更加自由的生活。
陳子昂知道,這個決定並不容易。它意味著要放棄多年的仕途努力,放棄那些可能帶來的榮耀與地位。但對他而言,這些外在的虛華已無法再吸引他的目光。他更渴望的是內心的平靜與自由,是那份能夠讓他真正活出自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