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袁竹著第三十九章
公元688年,唐武后垂拱四年戊子,歷史的車輪緩緩駛過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唐朝的政治舞台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武則天,這位智慧與權謀並重的女性,正逐步穩固其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這一年,對於才華橫溢的青年文士陳子昂而言,更是他仕途生涯中一顆璀璨星辰升起的時刻。
三十歲的陳子昂,正值壯年,胸懷壯志,他身處東都洛陽——這座匯聚了全國政治、經濟、文化精粹的繁華都市。在這裡,他不僅是秘書省中一名默默無聞的麟台正字,更是以筆為劍,心懷天下的智者。他深知自己雖身處低位,但肩上卻承載著對國家的責任與使命。
作為麟台正字,一個看似低微卻責任重大的職位,陳子昂並未因此自滿或懈怠。他深知自己肩負的使命,是守護文化的純潔與準確,更是為國家的治理提供智慧支持。在這個位置上,他兢兢業業,不僅致力於校正典籍中的錯誤,更將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天地——國家的政治與軍事。
面對當時社會刑罰嚴苛、冤案頻發的現狀,陳子昂沒有選擇沉默。他深刻認識到,過重的刑罰不僅不能有效維護社會秩序,反而會激化社會矛盾,損害皇恩的威嚴。於是,在春風和煦的季節里,他毅然決然地提筆上書,向武后呈遞了《諫用刑書》:
將仕郎守麟台正字臣陳子昂謹頓首冒死詣闕上疏:臣本蜀之匹夫,宦不望達,陛下過意,擢臣草莽之下,升在麟台之閣,光寵自天,卓若日月,微臣固陋,將何克負?然臣聞忠臣事君,有死無二,懷佞不諫,罪莫大焉。況在明聖之朝,當不諱之日,方復鉗口下列,俛仰偷榮,非臣之始願也。不勝愚惑。輒奏狂昧之說,伏惟陛下少加察焉。
臣聞古之御天下者,其政有三:王者化之,用仁義也;霸者威之,盛權智也;強國脅之,務刑罰也。是以化之不足,然後威之;威之不變,然後刑之。故至於刑,則非王者所貴矣,況欲光宅天下,追功上皇,專任刑殺,以為威斷,可謂策之失者也。臣伏睹陛下聖德聰明,游心太古,將制靜宇宙,保乂黎人,發號施令,出於誠慊天下蒼生,莫不想望聖風,冀見神化,道德為政,將待於陛下矣。且臣聞之,聖人出治,必有驅除,蓋天人之符應休命也。日者東南微孽,敢謀亂常,陛下順天行誅,罪惡咸服,豈非天意欲彰陛下神武之功哉?而執事者不察天心,以為人意,惡其首亂倡禍。法合誅屠,將息奸源,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冀以懲創,觀於天下;逆黨親屬,及其交遊,有跡涉嫌疑,辭相逮引,莫不窮捕考訊,枝葉蟠,大或流血,小御魑魅;至有奸人熒惑,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冀圖爵黨,叫(一作刑)於闕下者,日有數矣。於時朝廷偟偟,莫能自固,海內傾聽,以相驚恐。賴陛下仁慈,憫斯危懼,賜以恩詔,許其大功已上,一切勿論。時人獲泰,謂生再造,愚臣竊亦欣然,賀陛下聖明,得天下之機也。不謂議者異見,又執前圖,比者刑獄紛紛復起,陛下不深思天意,以順休期,尚以督察為理,威刑為務,使前者之詔,不信於人,愚臣昧焉,竊恐非三皇五帝伐罪吊人之意也。
臣竊觀當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曩屬北胡侵塞,西戎寇邊,兵革相屠,向歷十載。關河自北,轉輸幽燕,秦、蜀之西,馳騖湟海:當時天下疲極矣。重以大兵之後,屢遭凶年,流離飢餓,死喪略半。幸賴陛下以至聖之德。撫寧兆人,邊境獲安,中國無事,陰陽大順,年穀累登,天下父子始得相養矣。故揚州構禍,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豈非天下蒸庶厭凶亂哉?臣以此卜之,知百姓思安久矣。今陛下不務元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欲以察察為政,肅理環區,臣愚暗昧,竊有大惑。且臣聞刑者,政之末節也,先王以禁暴整亂,不得已而用之。今天下幸安,萬物思泰,陛下迺以末節之法,察理平人。臣愚以為非適變隨時之議也。頃年以來,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大抵所告皆以揚州為名,及其窮究,百無一實。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傍訐他事,亦為推核。遂使奸惡之黨,決意相讎,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雲。或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遇遇,莫知寧所。
臣聞自非聖人,不有外患,必有內憂,物理之自然也。臣不敢以遠古言之,請借隨而況。臣聞長老言:隋之末代,天下猶平,煬帝不龔,窮毒威武,厭居皇極,自總元戎,以百萬之師,觀兵遼海,天下始騷然矣。遂使楊元感挾不臣之勢,有大盜之心,欲因人謀以竊皇業,迺稱兵中夏,將據洛陽,哮闞之勢,傾宇宙矣。然亂未窬月,而首足異處,何者?天下之弊,未有土崩,蒸人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暗忽人機,自以為元惡既誅,天下無巨猾也,皇極之任,可以刑罰理之。遂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內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血流成澤,天下靡然,始思為亂矣。於是蕭銑、朱粲起於荊南,李密、竇建德亂於河北,四海雲搖,遂並起而亡隋族矣,豈不哀哉!長老至今談之,委曲如是,臣竊以此上觀三代夏、殷、周興亡,下逮秦、漢、魏、晉理亂,莫不皆以毒刑而致敗壞也。
夫大獄一起,不能無濫,何者?刀筆之吏,寡識大方,斷獄能者,名在急刻,文深綱密,則共稱至公,爰及人主,亦謂其奉法,於是利在殺人,害在平恕。故獄吏相戒,以殺為詞,非憎於人也,而利在己,故上以希上主之旨,下以圖榮身之利。徇利毀多,則不能無濫,濫及良善,則淫刑逞矣。夫人情莫不自愛其身,陛下以此察之,豈能無濫也?冤人吁嗟,感傷和氣,和氣悖亂,群生癘疫,水旱隨之,則有凶年,人既失業,則禍亂之心,憷然而生矣。頃來亢陽僭候,密雲不雨,農夫釋耒,瞻望嗷嗷,豈不由陛下之有聖德,而不降澤於下人也?倘旱遂過春,廢於時種,今年稼穡,必有損矣。陛下何不敬承天意,以澤恤人?臣聞古者明王,重慎刑罰,蓋懼此也。《書》不云乎:「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陛下奈何以堂堂之聖,猶務強霸之威哉?愚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且愚人安則樂生,危則思變,故事有招禍,而法有起奸。倘大獄未休。支黨日廣,天下疑惑,相恐無辜,人情之變,不可不察。昔漢武帝時,巫蠱獄起,江充行詐,作亂京師,致使太子奔走,兵交宮闕,無辜被害者以千萬數,劉氏宗廟,幾傾覆矣。賴武帝得壺關三老上書,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餘獄不論,天下少以安爾。臣讀《漢書》至此,未嚐不為戾太子流涕也。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伏願陛下念之。臣不避湯鑊之罪,以螻蟻之命,輕觸辰嚴,臣非不惡死而貪生也,誠恐釜冪下恩遇。臣不敢以微命蔽塞聰明,亦非敢欲陛下頓息刑罰,望在恤刑爾,乞與三事大夫圖其可否。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無以臣微而忽其奏,天下幸甚。臣子昂誠惶誠恐,死罪互罪。
春風,這位自然界的溫柔畫師,以她最細膩輕柔的筆觸,悄然降臨於洛陽紫微城的上空。她帶著初春的暖意與勃勃生機,緩緩地、輕輕地,拂過那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仿佛在為這座歷史悠久的皇城精心裝扮。
琉璃瓦在春風的輕撫下,閃耀著柔和而溫暖的光芒,宛如鑲嵌在紫微城上空的顆顆明珠,將古老皇城的莊嚴與春天的柔美完美融合。每一片瓦片都似乎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發出悅耳的聲響,與遠處傳來的鳥鳴交織成一首春的樂章。
春風不僅帶來了視覺上的享受,更讓整座紫微城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氣息。花香、草香,以及那淡淡的泥土芬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春天氣息。人們漫步在皇城之中,仿佛置身於一幅生動的春日畫卷之中,感受著大自然的恩賜與皇城的輝煌。
然而,在這美好的春光里,紫微城的歷史沉澱與人文情懷也顯得更加厚重。春風不僅拂過了琉璃瓦,更拂過了人們的心田,喚醒了對過往歲月的回憶與對未來的憧憬。人們在這座古老的皇城裡,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故事與夢想,讓春風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樑。
於是,春風與紫微城,成為了這個季節里最動人的風景線。它們相互映襯、相互融合,共同編織著一段關於春天、關於皇城、關於夢想與希望的美麗傳說。
然而,在這特定的時刻,春風卻似乎被一股無形的陰霾所束縛,難以施展其溫柔的力量。
這股陰霾,它無聲無息,卻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原本應該明媚的春光也變得黯淡無光。它不僅僅是自然界中的雲霧,更像是朝堂內外複雜政治鬥爭的投影,是民間疾苦與不滿情緒的凝聚,是歷史沉澱下未解的沉重與哀愁。
琉璃瓦在陰霾的籠罩下,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變得黯淡而沉重。每一片瓦片都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那些關於權力、忠誠、犧牲與希望的故事,在春風無力穿透的陰霾中,更添了幾分悲壯與蒼涼。
正是在這樣的時刻,將仕郎守麟台正字陳子昂的勇敢與堅持才顯得尤為珍貴。他如同一縷穿透陰霾的春風,雖細弱卻堅定,不畏強權,不懼生死,只為將百姓的疾苦與心聲上達天聽。他的行動,如同在沉重的歷史畫卷上,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提醒著後人: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時刻,也總有光明與希望存在。
於是,紫微城的琉璃瓦,在春風與陰霾的交織中,見證了一段關於勇氣、智慧與仁愛的傳奇。而這段傳奇,將隨著歲月的流轉,成為後人口中傳唱的佳話,永遠鐫刻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此刻陳子昂正站在皇城腳下,手中緊握著那份沉甸甸的《諫用刑書》,心中五味雜陳。
晨光初破,陳子昂身著朝服,面容堅毅,眼中閃爍著對國家未來的憂慮與決心。他深知,這一上疏,或將改變他的一生,甚至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但忠臣之心,豈能因個人安危而退縮?
步入金碧輝煌的朝堂,陳子昂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將奏疏高舉過頭,聲音雖輕卻堅定:「陛下,臣陳子昂,有要事上奏。」
武后龍目微啟,見是陳子昂,微露訝異之色,隨即示意內侍接過奏疏。待閱畢,龍顏微沉,朝堂之上,一片寂靜,只聞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更添幾分緊張。
陳子昂心中忐忑,卻仍挺直了脊樑,開始緩緩陳述:「陛下,自古聖王治國,以仁義為先,刑罰為輔。然近年來,我大唐雖平定四方,卻也因刑獄過重,致使百姓心生畏懼,民不聊生。臣聞東南之亂,陛下雷霆萬鈞,雖平叛有功,然後續刑罰過嚴,牽連甚廣,致使無辜受累,民心不安。」
說到這裡,陳子昂仿佛看到了那些因莫須有罪名而身陷囹圄的百姓,他們的淚水與絕望交織成一幅幅慘烈的畫面。他繼續說道:「陛下,刑者,乃政之末節,非治國之本。今四海昇平,當以仁政安民,而非以嚴刑峻法相逼。昔日隋煬帝之禍,歷歷在目,陛下豈可不引以為戒?」
武后聞言,面色更加凝重,他深知陳子昂所言非虛,但帝王之心,亦有諸多考量。正當此時,一旁的重臣站出來,厲聲反駁:「陳大人此言差矣!亂世用重典,方能震懾宵小,保我大唐基業穩固。」
陳子昂毫不退縮,針鋒相對:「大人所言差矣!亂世需猛藥,但盛世當用仁術。陛下聖明,當知民心向背,方為治國之根本。今若繼續濫施刑罰,恐將重蹈覆轍,悔之晚矣!」
朝堂之上,辯論之聲此起彼伏,氣氛愈發緊張。武后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陳愛卿之言,朕已銘記於心。然國事繁重,非一朝一夕可改。朕自當深思熟慮,力求平衡。」
言罷,武后揮手示意退朝,陳子昂也躬身行禮,緩緩退出朝堂。雖未得即時答覆,但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傳達到了天子的耳中,種下了改變的種子。
在這篇慷慨激昂的奏章中,陳子昂直指時弊,呼籲減輕刑罰,以寬仁治國,讓百姓感受到皇恩的溫暖與公正的力量。這一舉動,不僅展現了他作為文人士大夫的責任感與擔當精神,更為後來的政治改革和法制建設提供了寶貴的思想資源。
回到府邸,陳子昂並未因上疏而懈怠,反而更加關注民間疾苦,四處奔走,呼籲仁政。
數月後,一封來自皇城的恩詔悄然傳至,宣布減免部分刑獄,寬宥無辜,並強調以教化為主,刑罰為輔的治國理念。
消息傳開,百姓歡呼雀躍,陳子昂的名字也因此被載入史冊,成為後世傳頌的忠臣典範。而他,依舊保持著那份初心,繼續在朝堂之上,為國家的繁榮與百姓的福祉,默默奉獻著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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