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尺蠖重生
春天再次降臨塔里木盆地,這個春天依然很明媚,但胡楊一家的心情卻很沉重。塔里木河彎彎細流,一陣大風沙吹過,就能填平那淺淺的河道。他們到底能不能挨過這個春天?又有誰會走上不歸路,這是他們最焦慮的事。
三月中下旬,河邊,蘆蒿滿地蘆芽短;半島,胡楊飽滿葉芽黃。尺蠖成蟲在傍晚時分相繼破土而出,雄的展翅飛上枝頭,雌的正在努力往樹上爬,它們都在準備一生中最隆重的婚禮。堅睿腳下去年的蟲子已變成尺蠖從沙土中探出頭來,六足快速划動,爬上堅睿的小樹杆。
堅睿急得枝搖芽顫,真想把它捉下來,摔在地上,再補上一腳,碾碎它……可是,他沒那個能力!
忍也瞧見了堅睿身上的那隻尺蠖,驚叫道:「哇!那不是去年的尺蠖成蟲嗎?它沒死,它還活著,它又爬到你的身上準備產卵了。」
堅睿衝著尺蠖氣憤地叫道:「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剁成肉泥,當做肥料,吸入肚中,看你如何再興風作浪?」
「不光是你一棵小胡楊憎恨尺蠖,你看看媽媽的身上爬了多少只尺蠖?去年鑽入地下的尺蠖成蟲幾乎80%都爬出來變成了帶膀的尺蠖,我擔心媽媽的葉片今年要被吃個精光呀!」忍憂愁地說。
忽聽舞制發出一聲尖叫:「啊!」
大家轉頭細看,有十多條尺蠖徑直爬向舞制,她離媽媽最近,蟲子見樹就上。
「這十幾條尺蠖再產出幾千個卵,變成幾千條小蟲,那還不瞬間吃光了我的嫩葉。」舞制哭著說。
舞蝶鎮靜自如地說:「孩子們,不要驚慌,我活了100多年,見過的蟲災比這次大的也多得很,不也是活過來了嗎?小小蟲災何足掛齒,小小磨難挺一挺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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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兄妹哪裡還能聽進媽媽的寬心話?尤其是堅睿和舞制都要癲狂了,可是他們苦於靜立,只能默默地忍受。
忍歡喜道:「堅睿,你看呢,這隻蟲子是個雌的,可你的頭上並沒有帶膀的雄尺蠖在等它呀!即使它費勁巴力地爬到你的頭頂,沒有結婚的對象,它產下的卵也孵不出尺蠖幼蟲啊!」
堅睿喜滋滋地說:「是呀!我怎麼沒想到。舞制,你也不用怕,你頭上也沒有帶膀的雄尺蠖,它們產下的卵根本孵不出小蟲來。」
舞制一掃臉上愁雲,瞬間就開心地笑了。
可事與願違,那些雌尺蠖一旦爬上樹梢,就從尾部發出一種尋偶的氣味。今年的雄尺蠖孵化的特別多,舞蝶身上的雄尺蠖正愁找不到媳婦呢,忽然嗅到雌尺蠖散發的氣味,頃刻間,就有幾十隻雄尺蠖展開翅膀飛了下來,撲在雌尺蠖身上,尾部交織在一起,身體發出劇烈的顫動。動作慢的沒有找到媳婦的雄尺蠖只能繞著成雙成對的尺蠖,焦急的煽動著翅膀,尋找可乘之機,準備第三者插足。
堅睿一聲長嘆,舞制更是長吁短嘆,埋怨命運的不公,生命的苦澀。劇情反轉的太快,笑聲馬上變成了哭聲。
「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孩子們,放手一搏吧,曙光就在眼前。」舞蝶鼓勵道。
「憑什麼要我去拼搏?忍她們怎麼不去拼不去搏?」舞制氣憤地說。
「這是命運的安排,蟲子長在你身上了,你如果不去拼搏,就只能等死!」
尺蠖雌雄交尾長達3-4小時,雄尺蠖耗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從雌尺蠖身上跌落到地上,就像一片飄落的枯葉,安靜地躺在沙地上。雌尺蠖一天後開始產卵,卵剛剛產完,它們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身子一歪,跌下樹來,六條小腿努力地蹬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
雌雄尺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成蟲時刻,只為產卵,一生忙碌,僅為繁殖。它們都靜悄悄地躺在沙地上,雪白的一片,被風一吹,又都旋舞在半空中,恰似被春風吹落的梨花瓣。它們的肉體都已經死了,它們產下的卵正在孕育新的生命,它們快樂地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旅程。
可是,它們的快樂卻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舞蝶、堅睿、舞制都恨死了尺蠖的卵。不但是舞蝶家的娘仨中了尺蠖的卵,舞霸家的舞呼和舞喚也中了尺蠖的卵,舞雲身上的尺蠖卵並不比舞蝶少多少。
堅睿身上有100多粒卵,舞制身上大約有1000多粒卵。除去一部分被姬蜂寄生死於卵中外,一個月後,堅睿身上有60多條尺蠖幼蟲從小卵殼裡爬出來,舞制身上大約有600——700條小尺蠖幼蟲。
剛出生的小幼蟲,體長約2毫米,全身黑色,有環狀白色橫紋,頭部較大。它們天生就是個吃貨,一旦遇見稚嫩的綠葉就拼命地進食。
剛剛兩天,小尺蠖已經進入2齡蟲階段,體長約為5毫米,體色變為黃中加黑點,身體上有灰色和黃色的斷續縱紋。堅睿的葉子已是千瘡百孔,舞制的葉子更是大窟窿小眼子。舞霸家舞呼和舞喚的葉片沒有舞制的葉片損傷得大,但比堅睿的葉片可要嚴重得多。舞蝶和舞雲遭受的蟲災最嚴重,但它們畢竟是成年大樹,葉片眾多,暫時還無生命危險。
舞制萬分悽苦地說:「我命好苦哇!」
堅睿苦笑一聲:「我們的命都好苦啊!」
舞蝶教誨道:「只有苦難才能磨鍊一棵樹的意志,才能讓他懂得生活,珍愛生命。」
舞制立刻反抗道:「全是歪理邪說,我要的是順境下的平安長大。我可不要這麼多的磨難,它會要了我的小命!」
「舞制,梅花香自苦寒來,不經風雨,怎見彩虹?生命的意義在於克服磨難,壯大自己。與天斗,與地斗,與蟲斗,其樂無窮。」舞蝶發出了戰鬥動員令,「尺蠖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振作起來,與尺蠖戰鬥到底!」
「拿什麼戰鬥?葉子能當槍使嗎?還不被它們吃個淨光!」舞制小聲嘟囔著。
五月中旬,小尺蠖進入三齡蟲,體長約為11毫米,顏色變為黃黑相間的斷續縱紋。舞蝶百分之八十的葉子已被吃光。飢餓的小尺蠖拉著絲飄下來,盪到小胡楊樹上,它們又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瘋狂而貪婪地咀嚼起來。
忍一聲悲嘆:「完了,准死無疑!」
舞制最悽慘,身上爬滿了蟲子,葉子在一眨眼間就沒了90%,她連嘆息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堅睿問道:「媽,你不是說小小的蟲災何足掛齒嗎?這只是個小小的磨難,肯定能挺過去嗎?」
舞蝶沉思道:「我也沒料到今年的蟲災會這麼嚴重,以前發生蟲災時,小島上有戴勝鳥、大雁、天鵝、杜鵑等多種鳥類,將尺蠖吃掉一大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就不至於吃光我們的葉子,威脅我們的生命。而如今,去南方過冬的小杜鵑還沒有回來,僅靠兩隻喜鵲,根本吃不完這麼多尺蠖。」
堅睿嘆息道:「風來了,沙來了,水沒了,鳥沒了,蟲來了,樹死了,蟲也將死去,綠沙洲馬上就要變成黃沙漠了。生存環境離不開水,食物鏈缺一不可。」
忍悽然一笑道:「也好,我們是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舞制無比幽怨地說:「媽呀!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我離你最近了,不指望你給我太多的照顧,更不想要這可惡的蟲子。然而它們爬到我身上產卵的最多,飄到我身上吃葉的更多。」
舞蝶無耐地說:「我也不想呀!它們把我的葉子都要啃光了,就開始尋找新的食物,你正好在它們的視線之內,理所當然成了它們尋覓的食物,但你要挺住,再過兩齡,它們就該入土為安了,」
「可是,你身上有兩隻喜鵲一直在守護你,你的葉子還有10%是完好無損的。」一不細察之後說。
「你還好意思說媽媽,若不是小沙蜥母子一直守護在你身邊,吞吃飄來的尺蠖,恐怕你身上的葉子早就沒多少了。」忍衝著一不說道。
「你的林蛙呢?危難關頭怎麼不見它來救你?」
「我都已經長到五米多高了,你見過那隻林蛙能跳那麼高?」
舞制無比痛苦地說:「一不身上有保護神,堅睿還能挺,忍等其她姐妹身上的尺蠖幼蟲還不多。唯獨我身上本來蟲子就多,媽媽又送給我一大堆蟲子,我是挺不住了,只能認命。我的葉子僅剩下半個葉芽,貪吃的尺蠖都不肯放過,把芽都啃到枝條裡面去了。」
舞呼的痛苦比舞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正在承受雙倍的痛苦。去年秋天,老族長一時倏忽,把他身上的潰瘍病斑遺忘了。今年剛開春,潰瘍病就在他身上發作了,傷口處流出了惡臭的褐色液體,極像動物傷口處流出的膿血;枝頭上掛著的尺蠖僅比制少一點,葉子正在迅速變小。
舞喚大聲叫道:「舞呼,你身上的尺蠖並不可怕,你身上的潰瘍才真正可怕。」
舞雨也在喊:「舞呼,我好害怕呀,你現在就是一個罪惡的傳染源。萬一哪個動物在你身上蹭一下,再蹭到我身上,我可就死定了。」
舞全大聲叫道:「為了胡楊家族的繁衍生息,舞呼,你就剖腹自殺,捨身取義吧!」
「你們都盼著我死是吧,好,我就死給你們看。」舞呼心如刀絞,萬分痛苦地說。
「不,我不希望你死,自從爸爸去逝後,我們家族只剩下我們六兄弟了。」舞祿深情地說。
「我也不希望看著你去死,挺挺吧,只要到了秋天,人類還會來拯救你的。」舞齊動情地說。
一厘米長的尺蠖體色黃中帶著黑,比香火頭略粗一點。中午陽光炙熱的時候,它們就躲在葉片下乘涼;早晚陽光溫和時,它們僅用兩對臀足抓住樹枝,整個身子斜斜地伸出枝外,就像樹枝上的一個分杈,偽裝得妙到毫巔。
即使是同居一樹的喜鵲,不仔細分辨,都難以將它們區分出來。它們只在夜深人靜時進食,那時的喜鵲早已進入夢鄉。
舞法呻吟著說:「舞制,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舞制已經沒了回音,驕陽正在炙烤著她的枯枝,她身上的尺蠖正忙著轉移陣地。
舞法痛苦地說:「舞制,請你慢點走,等等我。我也要解脫了。走,我們一起去享福。」
舞蝶劈頭蓋臉地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死還要結個伴。」
舞制身上的尺蠖都紛紛吐絲下垂,微風輕吹,小尺蠖就像坐鞦韆一樣盪呀盪,都掛在了法的身上。它們再次逮住綠葉,張開小嘴,拼命進食。
舞雲身上的葉子被尺蠖吃去了一大半,餘下的葉子根本餵不飽那麼多張尺蠖的嘴。一部分還在堅持把舞雲的葉芽往枝里啃,另一部分尺蠖已經拉著絲線飄向樹下的小胡楊。
「不要哇!媽媽。」舞立搖頭說道。
「媽媽,你快點讓那些該死的尺蠖收回絲線。」舞志大聲叫道。
「該死的蟲子,我恨死你們了。」舞家怒吼道。
然而,尺蠖可不管小胡楊們願意與否,它們兇殘到了極點,逮到綠葉就開吃。三齡的小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是能吃的時候,片刻間,小胡楊的葉子就少了一小半。
舞富呻吟道:「媽呀,我要挺不住了!」
舞要顫聲說:「媽媽,我的葉子要沒了,我快死了。」
「尺蠖,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舞齊大聲罵道。
「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舞雲哀怨地嘶吼,「這些該死的尺蠖,我真想把它們挫骨揚灰!」
「舞雲,靜以修身,遇事不要慌亂,不要憤怒。挺一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舞蝶勸慰道。
「你就會安慰人,什麼時候能好?這麼多蟲子,胃口這麼大,用不了幾天,我們的葉子都會被它們啃光。」舞雲歇斯底里地大喊。
「那你就這樣又喊又叫的,就能把蟲子嚇死嗎?」舞蝶接著說,「省點體力,想想對策。在孩子面前,做個表率。家長沉穩,孩子才能鎮定。」
舞雲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她太激動了,在孩子面前,做母親的一定要堅強。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也要風輕雲淡地面對。
舞雲輕聲說道:「姐姐,謝謝你!剛才是我一時衝動,忘了自己還是一個母親。」
「妹妹,你從小就是一個火爆脾氣,自從有了孩子,你的性格已經溫順了很多。」
「哈哈!多謝姐姐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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