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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萬能之手

  藏羚羊像一陣風似的快速通過半島,除了留下一股濃濃的膻味,就是無意間救了舞平的命。貂熊經過長途奔襲,體力也在逐漸下降,為了一口吃的,它不能放棄,還得咬定青山不放鬆。

  舞等一聲長嘆:「我命休矣!」

  二不再嘆一聲:「我還想活!」

  次日中午,太陽依然很熱情地播灑自己的能量,舞等導管內的鹽鹼阻塞了水分的運輸,它的葉片已經沒有水分可供蒸發,葉面變得枯黃。一陣微風吹過,她的葉片紛紛脫離它的枝條,舞等早已死去多時。

  

  二不看著從眼前飛過的白花花的葉片,想到自己的葉片馬上就要和自己告別,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她的嘴一刻也閒不著,還在數落一不的錯:「一不,你個壞傢伙,你個該死的傢伙,你怎麼不去死呢!我恨死你了。」

  今天的風向轉了180度,一不站在上風頭,借著一股大風吹來的力,一不用盡全力砸在二不的枝頭。二不的枝條都已經乾癟了,哪能架住一不的重拳出擊,「嘩啦啦」枝條折了一半,葉子也掉了一小半,剩下的葉子表面的鹽鹼也隨著振動飄飄而下。

  數十點鹽鹼水從二不折斷的枝頭湧出,二不立刻清醒過來,定睛一看,一不的樹頭又趁著風勢向自己砸來。二不趕緊躲閃,嘴裡還不忘了大叫:「停!停!一不,我再也不說你的壞話了。求求你,別再打我了。」

  一不氣呼呼地叫道:「二不,你的一張臭嘴罵了我一天一宿,你不是找打嗎?我會好好地滿足你的要求。」

  「不,不,我的病全好了,我再也不找打了。」二不祈求道。

  一不輕輕嘆息一聲:「二不,咱倆剩下這麼點可憐的葉子,活得可是真夠可憐呀,這會嚴重影響我們的成長發育。」

  「哎!我去年活得就不順,金蟬和戈壁蟬把我當年生的嫩枝全都蛀刻產卵了,以致於我當年生的嫩枝全都枯萎了;今年也不怎麼的,秋未至,葉已黃。」二不哭訴。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現在努力成長還來得及,也許有一天,你們倆會比我和忍長得更加高大,更加強壯!」堅睿誠心安慰。

  「堅睿說得對,只要努力成長,就會天天向上。」忍及時補充。

  自從地下的鹽鹼水能夠被消化吸收,堅睿、忍等一幫小兄妹長勢喜人。只有舞由和舞平還在吸舞蝶根上的乳汁,不敢輕易再碰鹽鹼水。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九月,天漸涼,風漸起。高空一朵白雲從東飄到西,又轉向南,大雁也一路高歌急向南,小杜鵑和長耳鴞也都先後飛往溫暖的南方。

  忍羨慕地叫道:「看見它們這樣自由自在地飛翔,我真恨不得自己也長出一雙翅膀,翱翔藍天,長出四條腿來,滿地溜達。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這種感覺是多麼的美好呀!」


  一不補充道:「還得生出一雙利爪,刨土挖洞。」

  二不跟著說:「還缺一身魚鱗,才能暢遊江湖。」

  堅睿笑道:「那你可厲害了,我只聽過兩棲動物,卻從沒見過三棲生物。」

  忍生氣地說:「你們幾個幹嘛這樣議論我?我只不過有了個想法而已。竟敢當面嘲諷老大,豈有此理?」

  二不笑彎了腰,譏諷道:「老大是你自封的,我可沒把你當成真老大。」

  舞獻笑得合不攏嘴:「別太自以為是,拜你當老大,你能管什麼?渴了你能給水喝,還是病了你能給醫治?你什麼都做不了,我們為什麼要尊你為老大?」

  忍氣得呼呼直喘粗氣,怒吼道:「我上次是白渴了?請問什麼樣的樹才能做你們的老大?」

  舞獻笑嘻嘻地說:「我們又沒讓你渴著,是你自願的。」

  一不樂呵呵地說:「當老大是有權利,但也有義務,正如舞獻所說,我們渴了病了,你能管嗎?什麼義務也不盡,我們拜你當老大幹嗎?」

  堅睿笑道:「我看只有媽媽才適合當老大,渴了能給我們水喝,還能指點我們防治病蟲害,解釋我們成長中的困惑與煩惱。」

  「忍,你搞的老大競選,一點好處也沒有,空洞乏味。目前你就是一棵小樹苗,做好你的樹就可以了。」舞蝶接著說,「堅睿,別給我戴高帽,老大我也不當。我們一家人,我的角色就是媽媽,供你們吃喝,助你們成長,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好的,媽媽!我記住了。」忍乾脆地答道。

  「媽媽真好!」堅睿等眾兄妹齊聲說道。

  只有舞奉默不作聲,它的樹幹周圍已經開裂,流出了棕褐色帶有臭味的黏液。腫瘤不斷形成,傷口不斷擴大而不能自愈,形成增生的梭形瘤。它的韌皮部和木質部以潰瘍部位為中心都已經腐爛,向上一直到枝,向下一直到根,都已經變色。

  舞獻的病情也很嚴重,周身上下都有潰瘍病在暴發。舞忠只比舞獻略微好一點,樹幹只有陽面形成了長圓柱形的瘤。其它的小胡楊或一根枝頭上有腫瘤,或多個枝頭有病變,或樹幹一側有個變色區。情況不是很嚴重,但必須及時治療,否則將會大病難醫。

  「舞奉,舞奉,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舞獻大聲尋問。

  舞奉一語皆無,似乎已經死去多時。一陣微風吹過,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舞獻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剛才一不小心吸到肺里的那股臭氣,似乎在她的體內扎了根,令她十分不爽。

  舞獻大叫道:「媽媽,我剛才吸了口臭氣,現在就想吐。」

  「哎呀!不好了,這種細菌潰瘍病可以通過空氣傳播。」舞蝶說道。

  「我早已被傳播,現在更是病情加重,怕是沒幾天好活了。」舞獻悲哀地說。

  「再忍忍,也許會有轉機。燒根和鹽鹼兩大頑症不是已經被我們戰勝了嗎?」舞蝶鼓勵道。

  「可是這個潰瘍病實在是難以對付,我的樹幹上全是潰瘍細菌,從樹皮的韌皮部一直向里爛到了木質部。渾身冒水,體無完膚。」舞獻有氣無力地說。

  忍的枝條也被傳上了潰瘍,看著舞獻病入膏盲的樣子,她也沒了心情去看雲觀雁,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小胡楊的生長為什麼會一波三折?到底還能不能長成一棵大樹,幾兄妹都心存疑惑,秋天的黃葉再也沒人去欣賞。

  二不勸道:「姐妹們,憑天由命吧,死生命也,樹不可與天爭與命抗。休息一個冬天,明年的春天,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舞蝶安慰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冬眠吧!睡上一個冬天,明年的春天會更好。」

  伴隨著舞獻嗚嗚咽咽的哭聲,大家先後入睡。最後,舞獻也來了困意,慢慢地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快樂的夢,夢見自己身著金黃色的秋裝在空中自由地飛翔。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同往年一樣,樓蘭古城的農民趕著牛車沿著細細的塔河兩岸,砍樹枝,摟樹葉,摘淚鹼,采蘑菇。人們為了過上一個溫暖舒適的冬天,都在努力地勞作。

  一股腥臭的氣味瀰漫在半島的上空,農民嗅到了潰瘍的氣息。整個半島上的小胡楊樹都或多或少地流出棕褐色的液體,它們都病了,需要及時處理。

  一個身材魁梧、肩寬背闊的小伙子大聲說道:「這裡的小胡楊樹都病了,不如都砍了,弄回去當柴燒吧!」

  他說到做到,掄起大斧子,「哐哐」兩下,就把舞忠齊根砍斷。

  砍樹的巨大聲響將沉睡中的小胡楊們都驚醒了,她們親眼目睹舞忠被利斧斬斷。嚇得她們一個個花容失色,膽戰心驚。

  那個年青人拎著大斧子一轉身來到二不的跟前,自言自語:「這棵小樹也被傳染了枝條,活著也沒啥意思了,還不如讓我送你一程,趕緊去投胎吧。」

  小伙子再次掄起大斧子狠狠地劈向二不的根,二不嚇得「媽呀」一聲叫,就暈了過去。一隻大手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一托,斧子在距離二不僅剩兩厘米處停了下來。

  小伙子不滿地說:「族長,我在劈柴砍樹,你攔著我幹嗎?」

  族長並不老,三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濃眉大眼,鼻直口方,渾身透著一股正氣,一臉威嚴。他正是西日阿洪,是樓蘭古城西日家族的當家人。那個小伙子是他的堂兄弟的孩子,叫西日李富。


  族長西日阿洪聲音宏亮地說:「這裡的塔河水逐漸枯竭,這裡的生存環境十分惡劣,能在這裡活著的樹,都是勇敢的樹,都是英雄,我們人類也要敬畏生命!」

  「但是,這些樹都病了,我要把它們都砍了,省得它們再去傳染給健康的樹,造成潰瘍病擴散。」西日李富辯解道。

  「活著不容易,尤其在這荒涼的沙漠裡,能夠長出一株小胡楊,這就是生命的奇蹟。我們要珍惜它們,愛護它們。它們病了,我們要用心去給它們醫治。」西日阿洪語重心長地說。

  「怎麼治療呀?它們都病成了這個樣子。」西日李富不情願地說。

  「我用剪子把小胡楊下面的小枝杈都剪掉,你用樹鏟子把小胡楊上面的枝杈都鏟掉,只留下主枝杆。如果遇到有潰瘍的枝條,即使它是主枝也要毫不留情地剷除。」西日阿洪細心地交待。

  經過族長的仔細鑑別,二不身上只有一條側枝還算完好無損。其它的枝條都被傳染了病菌,被西日李富一一剷除。

  二不在被鏟掉第一根側枝時,就被疼醒了。望著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小伙子在自已身上剪細枝鏟粗杈,她心理已經恨到了極點。

  二不面目猙獰地罵道:「該死的人類,你們想要我死是嗎?那就乾脆給我來上兩斧子,斬斷我的根。不要一剪子一鏟子地零割我的枝杈,讓我遭受千刀萬剮之酷刑!」

  「那可是我的主枝呀!就讓你這該死的男人給鏟掉了……」二不話還沒說完,一口怨氣上涌,填塞胸膛,她又暈了過去。

  「二不,二不,你醒醒,你還有一根側枝條沒有被剷除,你不會死的。」一不大聲叫道。

  「二不沒被鏟死,可能是被嚇死了。」忍說道。

  轉眼間,一不、舞由等五六棵小胡楊樹的病枝杈都被清理掉了,除了暈厥的二不之外,那幾棵小胡楊樹各個面露喜色,心情愉悅。經過人類靈巧的雙手一番細緻的操作,她們又恢復了健康。

  堅睿大聲叫道:「可愛的人類呀,你們快快到我的身邊來,幫我把沒用的有病的側枝,全部砍掉,還我健康。」

  忍也在叫:「我最喜歡人類了,我還不到一歲時,就救過兩個小孩子的命。如今我患病了,還請你們來幫幫我。」

  舞獻高聲叫道:「我病得很重,還是先救我吧,再拖一會,我恐怕就要咽氣了。」

  西日阿洪抬頭一眼正好看見渾身上下長滿了腫瘤,向外滲出褐色液體的舞獻。族長長嘆一聲:「嗨!這棵小胡楊活不成了,還是儘早讓她解脫吧。」

  西日李富掄起斧子就要去砍舞獻的腿,卻被族長一把拉住。只聽老族長緩緩地說:「不要用斧子砍,用鐵鍬挖它的根,把它整個從沙土中清除掉。」


  「族長,挖根需要很長時間,不如兩斧子把它砍倒算了。」西日李富說道。

  「不行,這棵小樹的根都爛了,不能把它的根留下,否則它還會把潰瘍病傳染給其它小胡楊。」西日阿洪語氣堅定地召喚,「再來幾個人,拿鐵鍬把它的根都挖出來。」

  舞獻見這麼多人都圍攏在她的身邊,有些受寵若驚,羞答答地說:「我的病是挺重,但也用不了這麼多人幫我治病,人類可是真熱情。」

  西日李富率先拎著鐵鍬朝著舞獻的根挖了下去,其它的人將舞獻圍了一圈,一起拿著鐵鍬將它根下的土一鍬一鍬地往外撅。

  舞獻大吃一驚,這些人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呀,舞獻大聲叫道:「你們挖我的根幹嘛?我還沒死呢。人類真可恨,人類是殘害樹木的罪人,人類是……」

  舞獻的話還沒說完,她的根已經被挖了出來,她弱小的軀幹「嘩啦」一聲,躺倒在地上,結束了她不算太長的一生。

  「媽媽,舞獻被人類挖斷了根,她死了。」一不哭著叫道。

  「孩子,我知道,這不能怨人類,舞獻病得很重,生命的終點也就在這幾天。人類是怕舞獻身上的潰瘍病擴散,再次傳染給健康的你們。」舞蝶說道。

  西日阿洪一轉身,發現了早已死去多時的舞奉,他一手捂著鼻子,一手對著舞奉的根部比劃了一個「挖」的手勢。幾個年青人揮舞著鐵鍬就開挖,沒多一會,舞奉就平躺在地上了。

  西日阿洪走到忍的身邊,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棵小樹若不及時醫治,拖延到明年,只有死路一條。」

  忍顫聲說道:「老、老人家,你、你、你別盯著我看,我、我沒病……」

  西日阿洪抄起一把鐮刀,對著忍的樹幹細心地「咔哧」起來。西日李富拎著大斧子走過來,對著忍的樹幹就要下傢伙。嚇得忍眼睛一閉,差點沒暈過去。幸虧族長及時阻止了西日李富的魯莽行事,才讓忍倖免於難。

  忍嬌聲叫道:「疼!我好疼呀!大叔,你輕點下傢伙。」

  「忍,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忍住,大叔把你的爛樹皮及被腐蝕的木質部用鐮刀都給刮掉了。三國時期的華佗曾經給關羽刮骨療毒,關羽下著圍棋喝著酒輕描淡寫地就把手臂中的毒箭創傷治好了。你忍一下,病一定會好的。」堅睿勸說道。

  忍樹幹上的皮掉了巴掌大一小塊,木質部被削下一厘米深,才露出完好的樹幹。西日阿洪隨手抓了一把沙土,覆在忍的傷口處,算是給忍消了毒。西日李富揮動樹鏟子將忍的枝條仔細清理一番,還好,忍除了健康的主杆外還剩下兩條完整的側枝。

  忍開心極了,大聲叫道:「謝謝你們,好心的人類。」

  二不被忍的叫聲驚醒,疑惑地問道:「我還沒死嗎?」


  「你活得挺好的,還有一個側枝立在你的頭上呢。」堅

  睿說道。

  二不樂得合不攏嘴,大叫道:「我真的還活著,太好了!」

  「你就剩下一條側枝了,還好嗎?」一不問道。

  「好哇!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活著看到明天冉冉升起的太陽。」二不開心地說。

  堅睿的病枝被鏟掉後,只剩下一個完整的光禿禿的主杆,主杆從上到下完好無缺。接近六米高的大個子佇立在半島上,就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正在指點江山。

  轉眼間,西日阿洪帶領族人把半島上的小胡楊樹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清除了所有的病枝,樹幹有小部分流出褐色汁液的也都被刮削了一遍。小胡楊們終於告別了潰瘍病的困擾,又恢復了往日的勃勃生機。

  「人類的手真靈巧!會使用各種工具幹活。」堅睿羨慕地說道。

  「人類長有萬能之手,據說女媧是人類的先祖,她在造人時,將人類的手指捏得十分精緻,並注入了靈性。」舞蝶解釋道。

  一陣夾雜著寒意的秋風席地捲來,黃沙貼著地面疾速飛馳,樹上所剩無幾的金黃色葉片被風扯下來,打著旋飛向遼闊的沙海。小胡楊們的心中卻是暖烘烘的,他們都帶著甜蜜的微笑進入了夢鄉。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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