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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獨謀

  第二天一早(十月六日),許望飛穿上了久未貼身的大衣,帶上了自己的西式禮帽,小心翼翼地走下樓。由於昨天打包東西到了太晚,此時樓下的僕從都在熟睡,未曾發覺自家少爺已經悄悄離開,空氣中瀰漫著清晨才擁有的靜謐。

  許望飛剛剛跨出門,突然一道人影閃過來,擋到他面前。

  「這一大早的,還是中秋節,不知哥哥要去哪啊?也不知道跟家裡人說一聲。」許靈倪站在許望飛面前,叉著腰,嘟著嘴,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好了,阿妹,我去拜會一個朋友,去去就回。」許望飛知道妹妹在開玩笑,輕輕推了一下她,抬腳就要走。

  見哥哥識破了自己,許靈倪也轉嗔為喜,將一個小包掛到了許望飛手上。

  「阿妹,這是……」許望飛看著手裡的小包,頗為不解。

  許靈倪彎彎腦袋,把手背到身後:「裡面有些糕點,是我親手做的,權當路上做了早飯吧。還有,要去租界,身上沒點錢怎麼行呢。銀元和通行證,都在裡面。」

  昨夜輾轉反側,一宵未眠,導致早上竟然有些糊塗。許望飛這才想起來自己連進入租界的通行證都忘記帶了,心裡不由得感激妹妹的體貼。

  「別忘了」許靈倪替哥哥整理了一下衣服,叮囑道:「這兩天官府可能會盯得緊一些,千萬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爹爹也是萬不得已,你可要理解他。」

  許望飛點點頭,跟妹妹告別後,便招呼了一輛人力車,趕往渡口。上了渡船,晃晃悠悠地過江而去,前往漢口租界。此行,他是去為了找一位老朋友,一位他只有在這種緊要關頭才會去找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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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長江,被一片白白的大霧籠罩著,遠處樓房林立的租界若隱若現;江面吹來的風略帶寒意,卻難以安撫許望飛內心的燥熱。許望飛靜了靜心,坐在船頭開始打坐沉思,梳理這兩天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事情。

  許望飛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感到世界漸漸安靜了下來。慢慢地,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渺遠的歌聲,如絲游線,若即若離,卻又帶著一股子漁民有的豪邁:「水又興呵,水青亡喲;龜蛇臥呀,鎖大江喲。乾坤里啊,八卦藏喲;此中人吶,何所傷喲————」

  聽見這漁歌,許望飛猛然睜開眼睛,立馬站起來朝歌聲傳來的方向遠眺。只見一隻漁船在遠處的波濤中若隱若現,船上有一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正在搖櫓,想必那正是歌者。

  許望飛急忙對掌船的船夫說道:「麻煩抓緊追上那隻船,多餘的船費不必說,若能追上另有賞錢!」一聽有賞錢,船夫急忙改變方向,朝那隻漁船追去。然而,那隻漁船卻越飄越遠,怎麼追也追不上。許望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漁船消失在了大霧之中。不多時,金烏出江,大霧消散,江面上再無其它船的蹤影。


  許望飛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介普通船夫,為何會知道袁子銘跟他所說的讖語?若是能追上他一問究竟,或許能知曉更大的奧秘。想到這,許望飛懊悔不已。作為一名相工,冥冥之中,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此行必然會極大地影響自己將來的命運。就在此時,渡船已經靠岸,許望飛放下幾枚銅錢,走上了岸。租界,到了。

  碼頭上,雖然剛剛天亮,卻已是十分嘈雜人來人往。睡眼惺忪的法國巡捕草草地看過許望飛的通行證便放了行,許望飛也不敢耽誤,快步就向租界中心的德明飯店走去。

  德明飯店乃是漢口租界內最大的酒店,由洋人開辦,十分氣派。雖然時候尚早,剛剛開張,但是大堂明亮,一塵不染。許望飛快步走上樓去,找到約定好的房間。屋內,一位身著便服的個子矮小的人正站在窗前遙望遠處風景,聽見有人進屋,他便轉過身來。

  「許兄,你可來了,我在此處等候多時了。」那人濃眉大眼,一身正氣。見是許望飛,顯得十分熱切,張開雙臂就要迎接他。

  「保勤兄,多年未見,你還是這麼有神采啊。」許望飛爽朗地笑了起來,也伸出雙手去迎接他的擁抱。沒錯,此人正是此時革命黨人在武漢的主要領導人,革命家總指揮,文學社社長——蔣翊武,保勤是他的字。

  許望飛早年曾離家遠赴湖南西路師範學堂求學,並在其中結識了蔣翊武,二人感情深厚,互為至交。後來,蔣翊武前往日本留學,回國後一直為革命奔走;許望飛則回到武昌家中,照顧當鋪家業,二人再未見過一面。不過,二人一直互有書信往來,蔣翊武雖然乾的是需要保密的革命大業,但是絲毫不在信中掩藏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許望飛也是受過新學的人,對蔣翊武也表示理解。前些時候許望飛接到蔣的信,得知蔣已經來到武漢,許望飛也一直想找時間跟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再見一面,可惜一直未能實現。直到今天,在這般時節,許望飛才決定必須要跟蔣翊武見面了。因為他知道,目前的一切,只有靠這位革命軍領袖才能解決。昨日塵埃落定後,他便派人悄悄找到了蔣,約他今日在此一見,並且告知他自己目前有要緊事務,需要蔣兄助他一臂之力。

  「保勤,你這兩年乾的好大事業啊,我看江浙一帶年輕人中到處都在傳你的名號哩。」許望飛和蔣翊武依次坐下,拉上了房間的窗簾。許望飛對蔣翊武的革命事業讚不絕口。

  「哪有哪有,許兄過獎了,不過是寫寫文章四處奔走見見好友罷了。話說回來,許兄昨日說需要我相助,不知是何事啊?若有需要在下之處,只要在能力以內,在下定全力以赴。」蔣翊武一邊倒茶一邊詢問許望飛。

  許望飛也不推辭,把先天八卦以及袁子銘來訪卻被官府拿去等事一五一十詳細道來;蔣翊武作為許望飛的至交好友,自然對相工之事也有些了解,因此並未感到十分驚奇,但聽完之後,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麼說來,若是讓先天八卦落到朝廷手裡,則滿清或可以此扭轉局勢?」蔣翊武作為革命黨領袖,自然為革命率先考慮。

  「正是!而且朝廷為了尋找先天八卦,已經開始對我們這些相工下手了,我們難以以一己之力和官府對抗。」許望飛也知道,想要說服蔣,必須投其所好,因此他需要講清楚此事對於革命到底有何重大意義。:「一旦先天八卦被朝廷的那些御用相工得到,他們就能藉此預測將來,朝廷此後若能事事未卜先知,則革命難成,共和難成,於國於民,都是大災!」

  蔣翊武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等些時候我便會寫信將此事告知各處同志,叫他們也聯絡各處民間相工,此後多多留心相關之事,煩請許兄將各處相工家族的詳細信息告知我們。」

  許望飛當即提筆:「能為大業獻此綿薄之力,某在所不辭。」不多時,八大家族的詳細信息就已躍然紙上,包括家傳本領,家族地址,家主名姓等一應俱全。蔣翊武接過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即刻就將此份名單電致各處同志,以助你們一臂之力,幫助你們找尋先天八卦。」

  許望飛又開口了:「這是其中一事,但今天我此次前來,還有另一件更加緊迫的事務需要蔣兄幫忙。」

  蔣翊武低頭沉思:「莫不是你那個袁兄之事吧。」

  許望飛點點頭:「正是此事。關於先天八卦之事,官府已經找到其所藏之處,而我們對此尚且未有消息,自從那次襲擊之後,先天八卦的密存地點就遺失了。但袁兄昨日告知我,說在這武昌城中,還有一人知曉先天八卦所藏之地,而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來找此人。只可惜他還未將此人身份告訴我,官府便來了。」許望飛用手指敲敲桌子:「如今袁子銘身陷囹圄,官府來拿他不單單是想順帶做了我許家,更有可能因為他知曉此事,為了徹底掩蓋先天八卦的秘密,才專門抓他套出那人的行蹤然後滅口。這樣一來,我們就永遠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永遠無法知道先天八卦在何處了,又怎麼能阻攔官府奪取先天八卦呢?因此,我們必須把袁子銘救出來,而這事關重大,單憑我們許家一己之力難以做到,因此,我想或許蔣兄你,便是我此時最後的外援了。」

  蔣翊武聽完,便坐下開始著筆寫信。不多時,信件寫好,蔣把它封好畫押,遞給許望飛:「實不相瞞,我們打算今晚起事,一舉拿下武昌城,到時候城中一定大亂,你便可趁機劫走袁某。回到武昌後,你將這封信交給《雄風報》的社長孫武,他是我們革命軍的總參謀,我已經在信中把你的情況寫明,他會替你安排的。」

  許望飛接過信件,立馬作揖表達謝意:「萬分感謝,祝蔣兄克復大業,一舉而成!」說完便起身離座,就要告別:「事不宜遲,在下現在立刻趕回武昌。」話落就轉身往門口走去。

  「且慢!」許望飛的手剛剛搭上房門的握把,背後就傳來了蔣翊武的挽留之聲。


  許望飛回頭:「怎麼?蔣兄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蔣翊武扭頭透過窗簾的縫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指指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笑著說:「現在還為時尚早,何必這麼著急。你我二人多年未見,難道就不需要敘敘舊嗎?拯救天下蒼生,難道缺這一壺茶的時間嗎?」

  許望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意識到老友這是在提醒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也覺得自己這樣子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便又回身坐了下來,舉起茶杯:「今日以茶代酒,雖無酒香凌冽,卻有清茗敘意;保勤,我為民族大業敬你一杯!「

  蔣翊武也舉起茶杯:「西出陽關無故人啊——自古以來舉大事者少有保全,過了今晚,若是你我還能相見,在下定找家酒館與你痛飲一番;若是不能,那就引刀一快,來世再見!」

  二人相視一笑,眼中帶著難以言說的豪情。

  「乾杯!」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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