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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歧路

  聽到瑞瀓說要拿兌卦擔保許家的安穩,許望飛也是一驚。開啟先天八卦的鑰匙掌握在八大家族手裡這事早已保密了幾百年,只有身為相工才能夠知道,而如今官府不知從哪得到了這消息。這麼看來,官府在四川尋找先天八卦和今日對許家動手兩事之間或有聯繫,而總督瑞瀓今天親自前來,正是為了許家所掌的兌卦。

  張彪只是聽著,並不知道兌卦是什麼東西,但從許南箕的表情上,他也能猜到這是許家極為重要的東西。他同樣知道此時其實是自己占優勢,黎大統領交待的任務是讓他護許家周全,因此他打算好好完成任務,並不打算向瑞瀓讓步。

  趁著許南箕還在思索尚未回話,他正要搶先一步提許家拒絕時,手下一個小兵突然前來,遞上了一封信,俯身悄聲說道:「彪爺,這是黎大統領吩咐要交給你親自看的。」

  張彪撕開信封,幾眼掃完,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許南箕這時候才緩過神來,連忙問道:「信中所寫何事?」

  張彪取下菸蒂,搖了搖頭,淡淡說了一句:「大統領讓我們撤兵,立刻回營。」一揮手,士兵們把舉著的槍都放了下來。

  許望飛在旁邊聽著,頓時慌了神。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此時他們回營,面對趕盡殺絕的官府,許家這一行人該怎麼辦?

  許南箕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連忙問道:「彪兄可是在做戲?這等關頭怎麼會讓你們撤兵呢?」

  張彪看起來也頗為不滿,把菸蒂隨手一彈,說道:「反正看大統領的意思,就是千萬不能和官府直接衝突,能讓步的就讓步,只要保住許家就行。」說完扭頭對許南箕說:「沒辦法啊,軍令如山,我這就要走了,剩下的只能看你們自己了。要我說,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啥兌卦是啥東西,但是實在不行就給了吧。比起一家人的性命安危,就算是傳家寶該舍也得舍。要是我們在這還能跟他鬥鬥,現在我們一走,可是連談條件的籌碼都莫得了。還不如趁現在我們還沒走,早點把事情解決了最好。」許南箕表面不動如山,但內心十分糾結。他明白黎元洪此時已經開始退讓,越拖下去只會對許家越來越不利,等到張彪一走,可能許家將會全軍覆沒,兌卦也會落入官府手中。但是,他也知道,作為一名相工,許家的家主,兌卦是何等的重要!

  眼看那邊是這番光景,精明的瑞瀓也是猜到了十分八九。他傲慢地抬起頭,對許南箕嘲笑道:「虧你們許家相術大名鼎鼎,居然連黎元洪是不是個靠譜的主都看不出來。指望他還不如指望你們自己!」說完就搖搖頭:「我也就不為難你們了,實話告訴你們吧。今天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這兌卦,只要交出兌卦,其他的帳一筆勾銷。」說完就讓手下侍從也把刀收了起來。顯然瑞瀓這也是做了讓步,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不願意跟新軍直接產生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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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望飛在許南箕身邊小聲勸道:「爹,無論如何,兌卦可千萬不能交給官府啊。此乃開啟先天八卦的密鑰,一旦交出去,不僅有負天下蒼生,更是污了許家在相工當中的名聲啊!」

  兒子說的這些道理,許南箕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現在這場面,他又該怎麼辦呢?張彪一旦撤軍,他們許家才是真正任人宰割了。趁著現在手裡還有一點籌碼,必須儘快把事情解決!

  瑞瀓在那邊得意地笑道:「怎麼,許南箕,還在猶豫什麼呢?等到你身邊這群貨色一走,我可就不會有這麼好臉色了。」

  張彪也最後勸道:「許兄,我看要不真就給了吧,不然等我們一走恐怕真的難保你們太平了。」

  許南箕眉頭緊皺,全場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依舊沉默不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天邊的太陽悠悠地西斜了,只留下了一縫猩紅的光灑滿了這條街道上。遠處涌動的人流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屋檐上歸巢的寒鴉還在淒涼地呼喚。

  張彪嘆了口氣,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要走了。」說完示意士兵們回撤,士兵們悉悉率率地動了起來。

  許南箕依舊巋然不動,對面的瑞瀓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給!」許南箕一聲低吼,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看著他。許望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我可以把兌卦給你。在這麼多兄弟們面前,官府要保證,從此以後,這些事情,跟我許家再無半點關係!」許南箕目光直射瑞瀓,絲毫不懼他湖廣總督的身份。

  「」爹,你!」許望飛話還沒說完就被妹妹死死拉住。

  「住嘴!這沒你說話的份!」許南箕回頭瞪了一眼兒子,聲音中帶著父親的威嚴。


  「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才是身為大清子民該有的樣子。」瑞瀓笑笑,張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認可。

  又沉默了許久後,許南箕終於下定了決心,指了指地面:「兌卦,就在我們腳底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腳底的石板路。雖然此時天色已黑,但青灰色的石板在瑞瀓眼裡猶如金子一般耀眼。

  「來人,都給我挖!「總督一聲令下,手下人打起火把,就地開挖,一時間乒桌球乓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街道。

  不多時,一個烏木盒子就從許家當鋪前的地里挖了出來。隨從把它遞到瑞瀓手中,瑞瀓緩緩地打開盒子,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塊黑亮黑亮的小石頭,正是兌卦的形狀。

  瑞瀓滿意的點點頭,眼看東西到手,便立馬下令打道回府。許望飛望著已經被緝拿的袁子銘和福喜二人,十分焦急。袁子銘依舊十分淡定,對著許望飛說道:「沒事的,一切都自有天定。」隨後就被官兵給押走了。

  眼見官府已經撤退,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張彪也放了心,再次拍了拍許南箕的肩膀,帶著新軍官兵也撤了,只留下許家三人和幾個僕從呆呆地站在已經空無一人的黑暗的街道上。

  許南箕沉默了許久,末了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飛兒,扶我進屋吧。」

  許望飛也沉默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行動。

  許靈倪見情況不對,連忙招呼一個僕人一起把父親給扶進了裡屋,許望飛也跟了進去。

  許南箕栽倒在裡屋的椅子上,擺了擺手:「飛兒和靈兒留下,其他人就出去吧。」僕從聽令都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了三人。橘黃色的燈光一閃一閃,在夜色中將這位年過半百的中年人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他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眉頭緊鎖,雙眼緊閉。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們兩個準備一下,通知一下家裡人,這兩天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走,越遠越好!」

  許望飛沒有搭話,而是質問起了自己的父親:「爹,你為何要把兌卦交出去?」

  許靈倪趕緊拽拽哥哥的袖子:「哥,你莫要再說了,爹爹他也是不得已才……」

  「張彪說的對,什麼傳家寶,什麼兌卦,都不如我們一家人的性命重要。」許南箕把手放下,緩緩說道。

  「但那可是兌卦啊,是八大鑰匙之一啊!就這麼交出去,以後讓我們許家有何顏面再見其它相工?何況袁家的大公子不遠千里來拜訪我們,我們就這樣讓他被官府抓去了?到時候袁家來找我們要人,我們又如何交待!」許望飛依舊不解,反而更加大聲了。

  許南箕猛地拍一下桌子:「有何顏面?我們替天下相工考慮,誰又替我們許家考慮呢!一邊是官府一邊是軍閥,他們兩方都想讓我交出兌卦了事,我們一個小小的許家哪有迴旋的餘地?!再說了,就算我們今天不交出兌卦,你覺得官府就會放過我們了嗎?只要讓官府知道了先天八卦的消息,我們就無路可走了!哪怕現在我們已經把兌卦交了出去,恐怕官府還是要趕盡殺絕;黎元洪也不是個靠譜的主。所以我們馬上要走,越快越好!至於袁家的人,我們現在自保尚難,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說完,他無力的垂下了頭。

  是啊,就算他們許家頗有家資,身懷相術,又怎能斗得過官府和軍頭呢?只能在兩者之間夾縫求生,見機行事罷了。作為許家的家主,他必須以許家的利益優先,什麼先天八卦天下蒼生,哪有他們許家一家人的性命重要!

  然而,許望飛並不這麼想。他沉默的聽完父親的話,也明白父親說的道理,但他知道,是時候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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