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聖人跡
玄元歷4613年即天極13年春,三月廿五,晨。
昨日雲澤在沈藥師的幫助下做了開悟通玄,雖未算得上是通玄成功,但也確定了他的修行之路,元修煉體。
今日,三人一大早就起床出門,要往東趕路前往東歸鎮。這途中還要越過那位聖德宗大德題字的落葉峰,然後才能從東坡下山到東歸鎮。也多虧了雲澤遇到的醫者是沈藥師這樣的宗門翹楚,身上的傷已經大體無礙了。不然,他們還得逗留一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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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長兩少,沈藥師三人站在錢氏農戶夫婦的家門前與之告別。
錢大叔對三人說道:「沈先生,還有兩位小朋友,錢某也不多言,此去路上,一定保重。你們要去的東歸鎮,聽說最近來了不少江湖人士,說是要......求取什麼聖人真意。」錢大娘則一個勁地把自己做的麵餅塞進兩個小傢伙的包袱里。
沈藥師拱手謝過:「有勞錢大哥提醒,此去我們會小心趕路。」
「先生,我兒子消息的事,還麻煩先生了。」錢大娘湊上前說。
沈藥師點頭應道:「那是自然,還請兩位安心在家過日子。有消息,我會通知本宗在南葉縣那邊的弟子過來找你們傳達。」
「多謝先生。」夫婦倆作揖屈身,鞠躬道謝。沈藥師趕忙扶起兩人,表示不必如此。
又寒暄一陣後,沈藥師帶著兩小傢伙向錢氏夫婦鄭重道了謝,便踏上村東道路,揮手作別了。
錢氏夫婦兩人也在門口揮手道別,直到三人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出了西葉村,雲澤又重新走上了山間的官道。不過這次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沈先生和青苹。
沈藥師不緊不慢地穩步前行,青苹則活蹦亂跳走在靠前的位置,雲澤跟在沈先生後頭。周圍依然是群山環繞,只是道路的坡度逐漸高了起來。道路也不在谷中了,而是在山坡山脊上。從地形看來,這確實是去往落葉峰山頂的道路。落葉峰頂上,還有聖德宗一位大德聖賢留下的字呢。想到聖人,剛剛錢大叔不是說東歸鎮來了一群江湖人,說要求取聖人真意嘛?這不會是巧合吧?
實在好奇,雲澤快步上前和沈先生並排行走,問道:「先生,我個問題。剛剛出發時,錢大叔說的,聖人真意,是什麼啊?」
「哦,你很敏銳,察覺到什麼了?真不像苹兒這丫頭,就知道跑在前面撒歡,」沈藥師看著前面大呼小叫、又蹦又跳的木青苹吐槽道,「也好,我就講講,權當路上解解悶。」
沈藥師卷了卷衣袍袖口,邊走邊說:「所謂聖人真意,是指三大聖宗的強者施展玄術留下的痕跡。說叫聖人真意,其實和其他玄修強者留下的劍意、拳意是一類東西。不過因為是三聖宗的強者留下的,掛了個名頭而已。實際上,就是這些強者動用自己的玄術時,留下的玄力。玄修者的玄力,根據功法和鍛鍊方式的不同,會呈現不同的性質。通過感應玄力,可能感受強者玄力構成的特質與性質。從中或能體悟到,聖人強者的修煉方法、鍛鍊方式。這落葉峰上,就有聖德宗大德用指法留下的字。」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們會遇到不少求機緣的江湖人,說不定也有些了不得的玄門子弟。」
兩人說著,跑在前面的青苹,回頭朝著他們大喊:「你們走快點!快!點!兒!」
雲澤很聽話,快步向前走。沈藥師無奈搖了搖頭,不管她,只管慢悠悠的走著。
西葉村距離落葉峰確實沒有多遠。一路上沈藥師給雲澤講解昨天給雲澤的身法玄技,邊走邊講。三人沒有走太快,中午便到了落葉峰上。
果不其然,正如先前所說,落葉峰上確實有不少江湖人士的身影,大概有十幾個人吧。刀槍劍拳,玄修元修,什麼路數的都有。
沈藥師帶著兩個少年,走入落葉峰頂的平台。落葉峰頂像是一個筆架,峰頂有一片平地連接東西山路,南北各有一座山尖,南高北低。那傳說中的聖人題字,就在南側的山尖石壁上。那石壁上的字,確實如當地的傳說一樣。落葉成山阻前路,天地迴轉欲歸根。兩句詩,豎刻在石壁上,筆力遒勁,端正俊秀,還有一絲思鄉柔情之意。那字的刻痕里散發著淡淡的朱紅色光暈,如同秋日霜葉的朱紅。
周圍的江湖人看到沈藥師一行人,都警惕地盯著他們。有些人的眼神更是充滿了不耐煩甚至敵意,仿佛在說:人已經夠多了,這下又來了幾個,真是犯了霉了。雲澤看到那些人不善的眼神,本能地覺得心中不爽。青苹則有點害怕縮在沈藥師身邊。沈藥師揉了揉青苹的腦瓜,看一眼在峰頂的這些人。絕大所數是江湖散修,元修較多,玄修較少。而那個一兩個玄修的衣著,對於沈藥師來說也很眼熟了。他叫聲雲澤,用眼神示意了一個方向,讓雲澤往離石壁最近的人那裡看:「雲澤,看那兒,那兩個穿白冠青衣的人。那一男一女,就是聖德宗的弟子。」
雲澤順著沈先生示意的地方看過去,確實有一男一女身著白冠青衣。他們兩人,男背琴,女負劍,正在端詳石壁上的題字。這兩人確實氣質不凡,相當雅致。只是站得遠,看不清年貌。沈藥師對雲澤和青苹說道:「同為玄門,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對方是聖德宗弟子,最重禮教,你兩人注意禮數。」兩個小傢伙點了點頭。
沈藥師帶著兩個小少年繞過那些氣氛不太友善的江湖散修,走到那兩位聖德宗弟子跟前。他先問了聲好:「兩位修士,可方便說話?」
兩人中那位青年男子,聽到招呼,回頭看了看沈藥師。雖不認識,但他還是轉身,禮數周到地行禮問道:「無妨,先生有何事?」
「沒想到在這山野之間,還能得見聖德宗的學士,實在榮幸,」沈藥師拱手回禮,說道,「在下沈切,忝列天素宗四藥師之末。今日攜弟子路過此處,湊巧遇見二位聖德宗翹楚。」
這青年一聽是天素宗四藥師之一在此,立馬再次恭敬行禮:「翹楚實不敢當,竟是天素宗沈藥師駕臨。晚輩陸商見過沈藥師。」
「不必多禮,在下只是醫士,攜弟子湊巧路過,談不上駕臨。」沈藥師擺了擺手,他把兩個少年推上前示意他們招呼人。
木青苹首先行禮問好:「苹兒見過陸哥哥。」
這聲陸哥哥,把青年叫得有點飄飄然。他回道:「嗯,苹小妹好。」
雲澤跟著後頭有樣學樣:「小子云澤見過陸大哥。」
這聲陸大哥叫得陸商也挺受用:「好,雲小弟。」
一旁端詳石壁的女青年也走了過來,向三人行禮:「在下聖德宗弟子江參,參差的參。見過沈藥師、兩位小友。」
聖德宗的弟子居然會到這西南之地遊歷。沈藥師點了點頭,問道:「兩位在此是?」
「哦,我和江師妹,按宗門教誨,遠遊歷練。途中聽聞落葉山有我聖德宗古時聖人所留真意玄跡,特輾轉來此領悟。」陸商回答道。
「原來如此,那可有所領悟?」沈藥師笑問。
陸商尷尬地笑了笑:「說來慚愧,學生還未能有所領悟。那位古人前輩的玄力十分古樸特別。」
「既然你都悟不出來什麼東西,那還不趕緊滾開?!」沈藥師剛要說些什麼,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叫囂。
眾人順聲一看,是個草莽模樣的大漢,身著一套虎皮衣衫。從玄力感應來看,應是個元修。而看體格氣質,應是練外功體術的。
江參上前回懟道:「這聖人題字本就是聖德宗先人所留,我們聖德宗弟子在此觀摩多久都是天經地義。」
「妹子,你忒娘的是話本戲曲兒看多了吧,以為仗著宗門名聲就能在外橫?你以為江湖上的亡命徒都是哪來的?!」那莽漢絲毫不為所動,目露凶光,踏步靠近。他並非無謀鬥狠,這江湖並不是像書院裡的話本一樣,只要報上宗門的名號就能讓人退避三舍;也並不是宣稱宗門會派人報仇追殺,別人就會乖乖作罷。江湖上的亡命徒們誰沒被追殺過,有沒有機會讓宗門救人報仇,還得看自己的本事和命。
陸商上前擋在師妹身前,克制地說道:「閣下息怒,這聖人真意對我二人來說是本宗遺蹟,對我二人修煉很重要。煩請閣下等待一些時間再來。」
「老子,憑什麼等你兩個小娃娃。你倆的年紀,就算是玄修,天資優於常人,修為也不過源沖境。老子元修五階,要不是這裡人多眼雜,老子隨時都能在這荒郊把你這臭書生掄拳錘殺了。就你這兩人,悄摸地宰了也驚動不了聖德宗。」莽漢不耐煩地罵著。
沈藥師看不過去,笑問道:「閣下好大的氣性,敢問江湖名號?」
「虎崩天!如何?!」莽漢吼道。
「不如何,小兒可勝的貨色罷了。」沈藥師笑眯眯地說。
「你說什麼!?」虎崩天,繃不住了。
「沈藥師!您!」陸商聽沈切這麼說,嚇了一跳,這就是赤裸挑釁啊。
沈藥師擺了擺手,他湊到雲澤耳邊說了些什麼,又塞給他什麼物件,然後把他一把推上前去。青苹看到雲澤上前著急了:「師父,雲澤怎麼可能打得過,他還受著傷。」
「雲澤,我要趁著這機會告訴你,天賦修為不是一切。頭腦才是關鍵。」沈藥師對雲澤說。
雲澤聽了後,點了點頭,轉身面對虎崩天。雖然他的身體在顫抖,害怕到有些僵硬,但他相信沈先生。
「雲澤,不需要用蠻力,用我昨天教你的單手格擊之術。聽我的指示,打特定的點。」
「是,先生。」
雲澤小心地走到那大漢面前,兩人體型差距巨大。他在這個莽漢跟前如同一頭小羊羔。
虎崩天看著這頭小羊羔,哈哈大笑:「小子,毛都沒長齊呢吧?我聽你師傅的名號了。天素宗的第四藥師,都說你師傅境至玄相,要不求你師傅來打吧。」他這一句不僅是在嘲諷雲澤,也是在試探玄相境的沈切會不會出手。
聽了莽漢的話,雲澤才知道沈先生居然這麼厲害。他沒被莽漢嚇到,反而多了幾分有人撐腰的底氣。
「不必了,我來向您討教!」雲澤說道。
周圍的江湖人見這小子真要挑戰虎崩天,紛紛圍了過來,打算看看熱鬧。
虎崩天見著小兒如此不識抬舉,怒氣頓起。他罵著:「狗娘養的,老子錘不死你!」
殊不知,這句「狗娘養的」又戳人痛處,給雲澤添了份氣勢。他重心後移,右拳內收,擺好架勢,狠狠盯著這莽漢。
「眼神倒凶,看你能擋我一拳否?!」虎崩天再也忍不了,他右拳高抬,功法運氣,口邊兩側吸入氣流,拳頭上浮現一層土黃色光暈。這一拳,他沒用多少功力,一是對付一個小孩用不著太大力氣,二是對方畢竟是沈切弟子,不好打殘打死,擊飛教訓一下得了。這樣想著,虎崩天的右拳徑直落下。
這時,沈藥師突然沖青苹大喊:「苹兒!閉眼!」
「啊?哦。」沈藥師喊的急,苹兒嚇了一跳,還以為有什麼事發生,趕緊用雙手捂眼。
雲澤此刻默念方才沈先生與他說的話:「如風穿堂,攻其胯下。」他運用昨天沈先生給的身法玄技強體步將重心放到最低,左腿前抻,右腿下彎,左手撐地,周身用力,從高大莽漢的胯下穿過。右手向上方也就是虎崩天的襠下攻去。而雲澤的右手裡,有一根銀針。然後,這莽漢就傻眼了。
「啊!!!!!!!!」一聲慘叫響徹落葉峰頂。
雲澤從虎崩天的襠下穿過,半蹲在地,手裡還攥著那根細長銀針。
「破氣針?呵,難怪。」人群有人笑了。
虎崩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痛苦地捂著自己襠部。
一旁江湖人之中,有個紫衣女子在一旁調笑道:「喲兒,這小兄弟是想用銀針串鳥串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一句把在場的江湖中人都給引笑了,「有點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沈藥師也憋不住笑了,苹兒則還捂著眼,聽到有人笑,這才睜開眼。一睜眼見虎崩天的的姿勢,她也好像明白了什麼,臉稍微紅了下。
聽到人們都在笑,虎崩天的面子掛不住了。他吼道:「小毛賊,我弄死你!!!!」這莽漢從懷裡取出一個藥瓶,一把捏碎瓶子,一口吞下丹藥。不一會兒,他不再捂著襠部了,似是止了疼。他的眼睛也變得血紅,站起身來,掄起灌滿土黃玄力的拳頭朝雲澤衝去。
「血殺丹!」陸商見狀立馬取下背上的古琴,單腿直立,懸空而坐,琴身駕於盤腿之上,撥動琴弦。隨著他指尖律動,琴弦上散出一股淡青的玄力波伴著琴音向虎崩天盪去。江參則拔出背上佩劍,輕動腰肢,踏步飛躍,一劍刺了過去。
虎崩天被琴音玄力波震了一下,動作有所減緩。這一慢,便迎頭撞上江姑娘刺過去的那一劍。那一劍突刺,鋒銳凌厲,虎崩天自感外功無法抵禦,趕忙側身閃避。這一避,和雲澤的距離拉開了。而沈藥師則趁機上前,將雲澤拉至身後。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散發出碧綠色的玄力,山林天地間自然元氣中的玄力也隱隱顯現被吸引過來。這動靜如同一個玄力的漩渦正在虹吸天地玄力。天地玄力被吸引後不久,沈藥師的身後就浮現出一尊巨大的虛影。那是由碧綠色玄力外在成形,天地間的無色玄力填充其內,而形成的玄力巨像。那就是所謂的「玄相」。
那玄相是與沈藥師一般的男子模樣,左手捧著醫具捲軸,右手中拿著一枚巨大的、由玄力凝結的長針。只見,沈藥師手一指,那玄相就動了起來,將手中的玄針,刺向了虎崩天的腦門。只聽到「叮」的一聲,虎崩天的行動就停下了。眼睛的血紅色逐漸退散,渾身的外功罡氣也被破除,整個人再次疼得癱了下來。
沈藥師負手而立,玄相手中碧綠松葉一般的針,指在了虎崩天的喉嚨上。他嚴正地說道:「醫道玄門不喜殺生,但亦不縱惡。念你今日尚只逞了口舌,未造傷亡。我不下殺手,你自行退去,此事作罷,我可賜你治胯下之傷的良藥。不過想必,你個亡命徒也不在乎有沒有妻子兒女,更不在乎是否命喪於此吧?」
虎崩天痛苦難忍,他看著沈藥師身後那巨大的玄相,再看看自己這副摸樣。這情形,容不得他再逞威風了。他連忙點頭,求饒道:「今日事是小人錯,還請先生賜藥,放小人離去。」
沈藥師從袖中拿出一瓶膏藥丟給了他,說道:「這是特殊玄力煉製的膏藥,塗抹穿刺傷口處,其中玄力會引導藥力修復傷口,越早塗抹越能恢復原樣。拿上藥快滾吧,再不趁著傷口尚新去抹藥,你便真要斷子絕孫了。」
虎崩天沒有了剛才的威猛,像一隻受了宮刑的大貓。他抓起藥瓶,捂著襠,踉踉蹌蹌地穿過圍觀的人群,溜了。
在場的江湖人士,無論是男是女,是玄修還是元修,是舞刀的還是弄劍的,是練棍的還是打拳的,是玩明槍還是玩暗箭,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看著施展出玄相的沈藥師,像是看到了個仙人般。陸商和江參看到沈藥師的實力,頓感傾佩。青苹高興地手舞足蹈,喊著她的師父最厲害。而雲澤剛剛緩過神來,他在沈藥師身後直勾勾地看著那尊散發著碧綠光華的玄相。這是他一次見到說書人口裡的玄力法相,簡直不似人所能創造的事物。
有一瞬間,雲澤也懷疑眼前的沈先生是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