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受恩惠

  沈藥師向雲澤提出了一個很好的提議。雲澤仔細思索著現如今自己的狀況。以自己現在的狀況和能力,光是在山間遇到一頭瘦老野狼就能受傷倒地。此去坎州,路途萬里。這次遇到老弱野獸,憑著血勇僥倖活命。下次要是遇到強大的威脅,要是真遇到惡人、山賊、妖邪、精怪、鬼魅甚至是魔族,自己怕是要命喪途中。況且,沈師父還說,能去天素宗問問醫臉的法子。如果可以,他還是很想改變樣貌的。畢竟,這副面孔帶給自己的麻煩不是一星半點。

  雲澤站起身,向沈藥師鞠躬作揖。他感激道:「多謝沈先生,還請帶小子一同上路。麻煩您了。」

  沈藥師點了點頭,笑說:「不麻煩,多個同行的人而已。」

  木青苹開心道:「太好了,我們又多一個人路上解悶了耶。」

  

  「嗯?你這丫頭,」沈藥師可不能當作沒聽到,「跟師父遠遊修行很無聊嗎?」

  「略略略,哎呀,師父你是大人,每天就是尋草研木、採藥煉藥、練功修行,不好玩,不好玩。」青苹小姑娘吐了吐舌頭,玩笑道。

  沈藥師看著雲澤的傷處繃帶,突然想到什麼。他問道:「雲澤,聽苹兒說。你昨天獨自一人打死了一頭野狼?你練過武嗎?」

  「沒有,我當時全憑一股膽子和力氣,還有那把柴刀。」雲澤搖了搖頭說道。

  沈藥師笑說:「那還不錯啊,看來你確實有些修玄練武的資質。玄力感應呢?開過悟了嗎?」

  雲澤搖了搖頭,他只聽城裡一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舉行過開悟通玄的儀式。木青苹則一臉驚訝,在她的過往日子裡,就算是貪玩的她也是九歲就開悟通玄了。

  「也是,一般人家確實少有天資和機會。玄門子弟中有人六歲便開悟了,你這十三歲都算有些晚了。一般來講,過了十三四歲入門就是天賦或資源較差,甚至乾脆與修煉無緣了,」沈藥師摸了摸下巴,「這樣,幫人幫到底。中午飯後,我幫你開悟通玄。」

  雲澤再一次驚到了,他沒想到,眼前的長輩願意如此幫忙。他直接起身到一旁,跪了下來。沈藥師愣了下,俯身托起雲澤。

  「不必如此,」沈藥師嘆道,「我既非你父母,也非你師長。你日後是要拜明心宗覺者們為師的。我不值得你跪。」

  「恩人值得跪,」雲澤搖頭道,「如果沒有您,我恐怕再遇不到給我這種機遇的人了。」他說的不假,若是一路走去坎州拜師,不知能否入門,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入門,到時恐怕就錯過開悟通玄的合適年歲了。

  「不過醫者仁心。我在醫道之途中,這就是修行路上的本分,無需如此。」沈藥師起身上前將少年托起。雖不在乎虛名,但他對少年的誠懇很滿意。

  木青苹見兩人聊得歡,把自己晾一邊,氣鼓鼓地問:「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沈藥師白了小丫頭一眼:「明天。今天為師先幫雲澤開悟。你下午好好溫習醫術功法,去做做藥劑,再練練你那稀爛的拳腳武藝,尤其是你那掌法、身法。飛葉掌練得怎麼樣了?落霞步有沒有長進啊?」

  一聽師父開始念叨修煉之事,木青苹就頭疼服軟了。雲澤在一旁看著,心裡很羨慕她有這樣有趣的師徒關係。

  「好了,離中午還有些時間,苹兒,出去練練武吧。雲澤你也去,跟著學兩招。」沈藥師一拍手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青苹拍了拍雲澤,就跟上去。雲澤心裡感激,也起身走在他們後頭。

  三人在村子附近尋了條小河,在河邊準備練習起來。

  沈藥師示意道:「苹兒,打一套飛葉掌看看。」

  「是,師父。」青苹走上前,起手做好架勢。雲澤一旁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個明白。

  她雙臂內屈,側身而立,雙手指尖相對掌心向下位於胸前。左臂在前稍低,右臂在後稍高。這是這套飛葉掌的起手式。只見木青苹調整片刻呼吸,右掌向面前略微向上的方向直插探出。那一掌,雲澤隱約看到隨著手掌打出的還有一股無色的氣流。那應當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玄力了。少女打出如採擷枝葉的一掌後,動作不停,右掌翻轉回收,如同將藥草放入藥籃一般。同時,左掌翻掌回曲腰側,如靈蛇蓄勢,接著左掌一掌打出又如靈蛇出洞。如此,左右掌交替迴旋蓄勢又迅速擊打不停。手上功夫不停,腳上步法也閃轉騰挪,如同江上的野鶩撲翼點水般躍動。飛花摘葉般的掌法與野鶩騰躍一樣的步法,使得少女在招式變化之間,於上下左右,各處攻防截擊。少女的身姿靈動有力,衣裙隨身擺動,腰間絲帶翻飛,頭上那對鹿族人的小角隨著腦袋搖著,好似在一頭小鹿在跳一曲暗藏攻勢的舞。


  雲澤在一旁看呆了,他只覺得這女孩好美、好厲害。少女的招式動作還在繼續,隨著掌法的變化增多,她加大了玄力的調用。現在,雲澤能看到她周身都翻滾著那種無色的氣流了。地上的落葉和花瓣,也隨著氣流的涌動飛捲起來。那些落葉花瓣,隨著少女的掌花招式上下翻飛、旋繞周身。少女的動作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一招,右掌帶著周身氣力向前打出,左臂則與右臂相反,向後與右臂成一線。少女周身隱約附著涌動的氣流,帶著那些落葉花瓣向前方飛去,真如摘花飛葉一般。這一掌使得少女身前的草木被震彎了腰,花瓣落葉漫天飛舞。

  「好,停,」沈藥師神情之間,還算滿意,「有所進步,不過招式節奏還差點,招式銜接過急過快了。」

  「進步了,有沒有賞啊?」青苹開心地跑了過來,向師父討獎賞。沈藥師則無語點了點她的腦袋,他轉頭看向雲澤說道:「雲澤,這就是玄力與武功技法的合用,玄術,或者叫玄技、玄修武技都行。我看你用著一柄柴刀,昨日也是用此物保命,想來你也適合用刀。我天素宗是醫道玄門,主救人,少傷人,武技功法多以拳腳為主,少有刀法刀術。但也有些適合使刀之人的近身格鬥技法,我待會以苹兒為對手打一遍,你看一遍然後跟著仿做一遍。不必用勁,你還有傷,以領悟技理為主。」

  沈藥師和青苹走上前去,各自拉開些距離。雙方擺好架勢,沈師父示意青苹先攻。青苹便以飛葉掌攻過去,不過很輕易就被沈師父擋下了。接著,沈師父和青苹就以掌對掌,對攻起來。沈師父用的都是一些單手的擋格防禦招式,這的確適合另一隻手持刀的人使用。他一手背在身後,僅憑一隻手調動玄力揮動著。上擋、下擋、內外側擋、交叉推擋、抓撥旋擋、下壓上挑、側移格擋,他只是用一隻左手的揮舞和腳步的移動,就接下了青苹的所有進攻。

  剛剛看青苹的掌法,雲澤就已經覺得很厲害了,而沈師父的近身格鬥之術更讓他驚嘆。這樣的招式手法再配以沈師父高深的玄力修為,出手之時簡直密不透風。以前只看過街頭賣藝的江湖混子耍些把式,當時只道是厲害。今日,可算是見到了真功夫。

  這師徒二人又打了一輪,打到最後青苹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沒一下打到師父的,煩人!不打了!」青苹突然不耐煩地退開停了手,一看原來是氣哭了,跑一邊兒去抹眼淚去了。

  「丫頭,打不過就認,哭什麼啊?啊?」沈藥師見青苹吃癟,當師父的還是忍不住笑了。

  雲澤見狀想上前安慰下,然後一想,自己一個都沒練過武的好像也是沒啥子資格去安慰人家。但畢竟是救命恩人,雲澤還是上前小聲說了句:「你剛才那套武功已經很厲害了,很厲害,我都沒見過。」沒成想,青苹聽了雲澤的話,反而哭得更狠了。原來,她就是覺得自己在一個沒練過武、沒修練過、還被自己救下的同齡人面前出醜了,再加上沈藥師全程沒讓她打中一下,給她憋屈得,眼淚兒都掉下來了。

  沈藥師一看不對勁,趕緊輕手輕腳地上前,彎下腰看看徒弟梨花帶雨的臉。他小聲念叨:「哎呦,不好,玩過火了。木兄要知道了,非得為了寶貝女兒跟我單挑。那傢伙別說在妖族人中,放眼東玄天極也算是一方高手,還是地仙眷屬白鹿一族的血脈。這得哄哄。」

  「壞師父,你還說!我回去要告訴我爹!」木青苹一手一手抹著眼淚。

  「哎哎哎,可別,為師過了,為師做的過了。別告訴你爹昂。」沈藥師無奈求饒。

  雲澤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又是頭回看到這場面。不過他對沈藥師剛說的,木青苹的父親,有點興趣。他問道:「木姑娘的父親是?」

  沈藥師解答道:「哦,在此世間,妖族人與平常人自古雜居,其在白靈、梵天等國居多,而在我朝屬於少數族裔。其中有少部分妖族人的家族血脈十分優秀,白鹿一族就是其中之一。你應該說過:天神造命,獸與人合,生精怪;精與人合,生妖族。究其本源,妖族人乃是獸靈之後、半精之體。相傳,木家的先祖乃是地仙之母麾下眷屬,一頭雪白神鹿。苹兒的父親就是白鹿一族的人。」

  「那天下頂尖的高手肯定很多出自他們當中吧?」雲澤作了個猜測。

  「不,妖族人修行底子好,下限高;但上限低,難登仙。自古以來,登仙成神的三聖,可沒有一個是妖族人。凡庸常人雖天資各不相同、大多庸碌,但畢竟玄星族裔乃天神之后。我玄星人族先天道體,下限極低,但潛力大,上限也極高。此二者,各有長短。」沈藥師解釋道。

  「你們怎麼聊起這個了!」青苹更生氣了,直接朝師父錘打過去。

  沈藥師則不躲不閃讓徒弟打中,順便哄了哄徒弟。然後招呼雲澤上前,說著:「雲澤,你現在左手有傷,只右手可用。接下來時間,我教你右手單手格擊之術。先我做示範,打出招式,你模仿跟上。」


  說著,兩人一左一右,一先一後,開始練了起來。一開始,雲澤有點跟不上,沈師父放慢了速度,才逐漸跟上。從單手上擋練到側移格擋,一招一式練習。青苹看到兩人練得認真,也跟著練習,說不定能破她師父的招呢。如此,三人並排,一練就是一上午。

  到了午時,農夫們都扛著農具回家吃午飯了。他們路過小河邊,看到沈藥師帶著兩孩子在練武,都覺著有趣。他們有人駐足觀看,還鼓起了掌。有人喊道「這功夫練得好,凶得很!」之類的話。正好,收留雲澤那家的錢大叔,也從地里回來了。他往雲澤他們那吆喝著:「沈先生,晌午了,飯弄好了,回切吃飯哩!」

  沈藥師聽到,停了下來了。他對錢大叔喊道:「好,我們這就去了,有勞了。」

  他回過頭對青苹和雲澤說:「青苹,就先練到這。雲澤,你自己回想體悟下。現在咱們先回去吃飯吧。」

  「好耶!」青苹高興地很,喊出了聲。雲澤則是點了點頭,他還在回想剛才的招式。

  三人和回家吃飯的農夫們一起,有說有笑地回了村中屋舍所在。錢大叔和他們一起,一路上聊了許多莊稼、天氣、飯菜之類的閒話。回到住處時,錢大娘已經把飯菜都擺好了。四方的飯桌上擺了不少菜,麻椒豆腐、魚香茄子、酸菜魚、涼拌木耳、酸菜粉湯等等。青苹一看有這麼多菜,很高興地跑上前:「哇,好多好吃的。」

  沈藥師看了這桌菜,有些疑慮,他上前問道:「錢大娘,今日怎麼做這麼多菜。這,在下可沒多給飯錢。」說著,他從懷中拿出錢袋。

  錢大叔則攔下了他,一看錢大娘也笑著擺手。錢大娘說:「不用再給了,你們之前借宿給的就夠多了。這點飯菜也都是用自家種的菜、捕的魚做的,不值幾個錢。況且,我和咱家丈夫也有事相求。」錢大娘一臉不好意思說的樣子,一邊錢大叔也只是招呼三人快坐。

  「哦?有何要緊事,兩位但講無妨。」沈藥師好奇問道。

  錢大娘說道:「其實就是我那兒子。半年前,出門遠行求學趕考去了。這半年也沒個來信,我夫妻倆實在擔心地緊。我們知道先生是玄門的大人物,一定去過很多地方。我們夫妻倆除了年輕時去過些地方外,也沒去過多少遙遠地界。平時也沒遇到過什麼大人物,這次有幸遇到天素宗的先生。所以,想請先生上路出發後,幫忙打聽下我兒的消息,報個信來。」

  沈藥師聞言笑道:「原來如此,此事無妨。在下定當沿途幫忙察問,若有消息便差遣距此最近的宗門弟子給二位送信。請問令郎如何稱呼,相貌何樣?」

  錢氏夫婦聽了大喜,雙雙感激拜謝:「多謝先生。我兒名喚,錢向松。他脖頸左側有顆痣,個頭高高的,面貌和他父親很像。若有消息,還望先生來信。若實在沒有消息,也不必太過勞煩。到時,我們自去尋那小子消息。」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在下定當竭力。」沈藥師作揖以示尊重。

  雲澤在一旁看著,心想那位錢小哥還有父母牽掛,而自己現在是父母皆不在了。他的神色又黯淡了一點。此時,最先關注吃喝的青苹倒是意外地敏銳。她察覺了雲澤的情緒,並走過去用手點了點他。雲澤感受到她的指尖,向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但即使雲澤因為面丑戴著面具不露表情,青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難過。

  錢大娘看大家氣氛有些低落,趕緊招呼著:「行了行了,既然事情說過了,咱們就不提了哈。來來來,吃飯吃飯。」眾人也都順勢坐下開始吃午飯。錢大叔說了幾段當地的笑話,岔開了話題。在青苹的笑聲和沈藥師的打趣中,大家的氣氛回到了開心用飯的氛圍。

  一頓酒飽飯足後,錢大叔和錢大娘就去洗碗筷或是休息去了。沈藥師和兩個少年則各自回到客房休息。休息了約莫一個時辰後,沈藥師示意雲澤,可以開始給他主持開悟通玄了。青苹本來也想過去湊湊熱鬧,但被師父白了一眼,然後關在了門外。

  沈藥師讓雲澤先坐在床榻上,教他作五心朝天之式打好坐。然後,他拿出一枚丹藥,交給雲澤,讓其服下。

  「先生,這是?」雲澤捏著這顆藥丸看了看。這藥丸通體乳白色,色澤略微有些通透,手感如同珠玉,內層似乎還有有絲碧綠的氣在遊走。

  沈藥師脫去雙履,盤腿坐在雲澤身後:「這是引玄丹,是由特殊方式提煉的精純玄力輔以通經順氣的藥引煉製而成。這是開悟通玄常用的丹藥,平時也用作治病的輔藥。服下藥之後,這股玄力將成為探索你經脈的一縷標識,我將自己的一股玄力也注入其中催動丹藥之力,為你順筋探脈,並引導你了解自己的經脈,並將這些玄力的脈絡上通你的靈台七竅。但能不能感應到玄力,就看你腦中的方寸靈台能不能感受到了。」

  雲澤聽完不由得有點緊張,萬一自己感應不到,也許就白費了沈先生的幫助。沈藥師也察覺到了雲澤的緊張,拍拍他肩膀:「雲澤,放輕鬆,盡力感受。接下來,端正姿勢,聽我口訣。我將傳你天下大多武人修士最初都要學習的呼吸吐納之法。調整下呼吸,儘可能以平穩的氣息為始。」

  平靜下心情,雲澤端正好姿勢,調整呼吸。

  「沈先生,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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