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月花報
當今這個世界一直存在階級差距。那些流了戶籍,失了田地的民戶,連吃飽肚子都成了奢求,但大部分讀書人卻永遠不會為生計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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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得飽,就會想些閒事,例如揮斥方遒,例如研究通俗話本。
徐家是做生意的,既然是生意人,那就不可能沒有敵人。
李昭鳳站在夏完淳身後,看著他筆墨如飛,行文流暢,甚至還有許多自己看不懂的生僻字,不禁心中感慨:專業的事還需讓專業的人來!
吳良與陳夫人是如何相識並不重要,二人之間的生活細節也不重要,重要得是,他二人之間的姦情卻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經過李昭鳳的一番「指點」,夏完淳很快就寫出了個引人入勝的風月短篇。
「吳巡檢徐家遭冷遇,百花樓陳氏遇恩主……徐州城糧價走貴,州衙東吳陳私會……」
寥寥幾筆,一個時辰,一段吳良如何在徐家吃癟,又如何陷入陳夫人溫柔鄉的故事,緩緩鋪開。
其實所有對話與生活,皆是靠李昭鳳自己腦補,為了劇情抓人眼球,還刻意指點夏完淳將故事寫的十分狗血。
一張草紙,正反兩面,小字密密麻麻。
夏完淳擱筆,吹乾墨跡,小聲道:「先生,只能寫得出這麼多了。」
李昭鳳仔細端瞧,笑道:「端哥真是好文筆!再摹抄一份,將這張送給張知州。」
二人一同動筆,很快又臨摹出了兩張。
隨後李昭鳳喚來張寶,教他將此送到州署衙門去,自己作何打算,張士汲一瞧便知。
而後,他又大刀闊斧的對此進行改文。
如何改?自然是將自己豐富的「閱歷姿勢」描繪進去,又於結尾抄寫上了新社思想。
反正以這篇短文的水平,不說傳播到外縣,起碼徐州城內肯定能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將亡國與亡天下的理論淡化,只留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責的精髓,而後是關於「新學」的有關言論,只不過是將那些容易被人抓住認為「謗議」的語句刪改。
就這樣,一篇畫風奇怪的風月文章就出現了:前面是吳良與陳夫人的相識相會,文風細膩。後又是接近大白話般的二人房中秘事,只讓人看的面紅耳騷。最後以新社時論結尾,前面還是兒女情長,纏綿悱惻,畫風一變就變成了家國大事。
李昭鳳憋笑,看著自己辛苦的成果,自認為還算滿意。
夏完淳都不敢細看被先生改過的文章,兩眼看向別處,問道:「先生,我們這麼做真的好麼?徐家並沒有做過什麼太過分的事,這樣做會不會……太傷人了?」
李昭鳳不知如何回答,若以正常的道德觀來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己確實沒道義對徐家做出這種手段。
「這世間的事,並不是非黑即白,又哪有什麼對錯可言呢?」他將草紙放下,目光看向窗外,「如今天下大爭,百姓淪喪,又有哪個商人敢說自己的錢就真的乾淨麼?縱使是那些自詡清廉為國的官員,難道也沒用過骯髒手段嗎?」
夏完淳若有所思,只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改變了許多,以往只感覺國力日下,為大明朝而感到焦急。眼下他卻有一種風雨欲來,大廈將傾的感覺。
沒過多久,張寶便又回到家中,身後還跟著張松齡和他的小廝裴七。
李昭鳳先是問向張寶:「張知州怎麼說?」
張寶還未開口,張松齡便搶先道:「我爹說讓你做事留些分寸,別做太絕。」
未了,他又目光灼灼地盯住李昭鳳,酸聲道:「我聽說你已經要做百總了?」
「空有頭銜罷了。」李昭鳳嘆氣,又看向裴七,打趣道:「裴七倒是黑了。」
裴七訕訕笑了笑,看著自家少爺圍著李家二哥轉了一圈,眼裡說不出的艷羨。
「你都瘦成個猴子了,還能領兵,為啥我不能?」
李昭鳳笑道:「你想領兵?正好我過幾日要招募兵勇,你要不要湊個熱鬧?」
「此話當真?」張松齡突然激動起來,但轉眼又蔫吧下去,「只怕是我爹不同意。」
李昭鳳不置可否,但若是到了需要潛入匪營的那一天,這張家少爺可是不可或缺,就人家這身板,不說能多砍兩個人,起碼也能多幫自己擋兩支箭。
不過到時還要悄悄把他忽悠出去,不能讓張士汲知道,否則他非跟自己拼命不可。
他招呼幾人坐下,道:「你們來的正好,我這正缺人手幫忙摹抄,不需多的,你們一人幫我抄十份就好。」
「你又寫新話本了?」張松齡狐疑道,然後拿起案上草紙,瞄了一眼,隨後表情就古怪起來了。
裴七好奇道:「少爺,這寫的什麼,你怎麼臉都紅了,能不能給我看看?」
「去,去,去。」張松齡一把將他推開,嘀咕道:「寫的倒是不錯。」
李昭鳳笑笑:「快點坐下幫忙,一會還有任務給你們。抄完以後,張寶你拿幾份去張貼在茶館、青樓、堰口附近,張公子你拿著去貼在戲園、酒肆、門樓外,裴七你拿著去貼在州學和東、西市。」
「先生,那我呢?」夏完淳聞到。
「給你留點面子,這種丟人的事就不讓你去做了。」李昭鳳提起筆來,想了想,「嗯,我也在家陪著你。」
幾人坐下,張寶都不認識幾個字,所以只需照貓畫虎。
裴七看到了手中的草紙,終於明白了為何自家少爺表情那般奇怪。
而張松齡呢,本就不算專心,抄著抄著就彎下了腰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李昭鳳手中才終於收攏了五十份花報,熬了些漿糊,再按人流密集量照需分給三人。
「到時若有人問你們是誰讓貼的,便胡謅個姓名。」
張松齡遲疑道:「我能不能不去,讓裴七替我去貼好了。」
裴七也抗拒道:「能不能僱人去發……」
「張公子,你若是還想過一把掌兵的癮……」李昭鳳冷下臉來。
「好好好,我去!」張松齡連忙拽住裴七,悄悄給了他一腳:「走!」
張寶看都看不懂,哪管三七二十一,既然鳳哥兒吩咐了,那自己做就是了,果斷拿著就走。
至於張家主僕二人,磨磨蹭蹭出了門去。
待離開拐角,張松齡停了下來,將自己手中的花報一股腦塞進裴七手中。
裴七欲哭無淚道:「少爺,這……這……?」
「一點小事,你自己去做就好了,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小爺我還要不要在徐州城混了?」張松齡趾高氣昂,命令道。
裴七難得機靈了一回,建議道:「少爺,做這種事,咱就不能摸黑去嗎?」
張松齡一思量,也是這麼個理兒,但還是一叉腰,橫眉道:「讓你做你就做,所謂『兵貴神速』,耽誤了小爺帶兵,我軍法從事你!」
裴七隻能委屈巴巴的低頭離開。
張大少左右看看,悠哉悠哉朝著戲園方向走去。
卻說張寶先是去了茶館,此刻來往客人不多,他挺胸抬頭的貼了正反兩頁上去,然後又去往青樓方向。
不一會兒,就有好事的停下腳步,上下默讀著上面文字。
逐漸,周圍聚集著越來越多。
因大多是不識字的百姓,還以為是官府在這裡貼了什麼告示,於是求著一旁儒衫打扮的青年念出字來。
那青年漲紅了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你讓我怎麼念?」
有婆子說:「咦,看你這後生打扮是讀過書的,難不成也是不識字的?」
「你,你才不識字!」青年醞釀一番,將那些「污言穢語」剔除出去,這才磕磕巴巴念道:「三杯花作合,兩盞色媒人……幾日碧桃花下臥,牡丹開處總堪憐……說有徐州商人,名曰純才,久無子嗣,晚年得女,鍾愛之極……欲贅……徐州浪蕩子,名良,身姿雄甚,徐氏女喜愛之……」
周遭百姓不聽不知道,這一聽,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哎呦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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