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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月下

  得到這麼一個答非所問的回答,張知州也就不想多問了,爭論那麼多對錯並沒有意義。

  現在,張士汲與李昭鳳二人面前都擺下了棘手的難題:

  

  半個月,餉銀還可拖延些日子,畢竟大多營兵也已數月沒發過餉了。

  但這軍糧,卻是一天,一時,一刻,都拖欠不得!

  朝廷要糧,拉攏在西南與張獻忠對峙的各土司;史可法要糧,準備實施他的北伐李闖大計;徐州要糧,賑濟那些散亂在外的流民,組織恢復生產。

  如今劉世昌也要糧了,那些士卒平日裡一頓就能湊活打發,到了拼命的時候,不讓人家吃飽肚子,是會鬧亂子的。

  月下,幸而今天月光實在明亮,倒不至於被凸起的石子絆住腳。街道上,兩條背影拉的清晰且細長。

  「深入敵營,你打算怎麼做,直接衝進去?」張士汲譏笑道:「就算是飢不飽腹的流民,那也是見過血,殺過人的。你以為事情都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此事就不勞張大人費心了,我盡然敢立軍令狀,就多少有些把握。」李昭鳳身位在後,低頭悄悄踩住了張士汲的影子,「反而是張大人,這年月,糧食可沒那麼好弄啊。」

  張士汲冷哼道:「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同為地方官,大不了我就落落面子,從宿州來調,從雎寧來調,從邳州來調!」

  李昭鳳笑笑,提醒道:「眼下各縣能不能按額收上稅來都不一定,為何非得賣大人這個面子,不管自己的紗帽了?」

  張士汲有懊惱之意,但又靈光一現,也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你現在想握兵。我能給劉世昌送上糧餉,你就能當你的百總,我要是湊不到糧食,劉世昌再生氣又能拿我怎麼辦?倒是你,恐怕就要竹籃打水了吧?」

  這話一出,李昭鳳變了臉色:自己倒是沒留心,在這兒被張士汲拿捏了!

  「你若是有什麼主意,不妨現在就說。」張士汲得意的望向他,道:「你幫我,便是幫你自己。其實想想,讓你掌兵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比那些武夫順眼些。」

  李昭鳳皺眉道:「不知張大人願意做到何等地步。」

  張士汲笑說:「到了眼下關頭,只要能頂上朝廷賦稅,只要能順利發兵剿賊,便沒什麼不能做的。」

  「想同時搞到銀子和糧食,只能從糧商下手,不知張大人可願忍痛?」李昭鳳捏了捏眉心,試探道:「這刀一下去,搞不好要鬧得滿城風雨的。」

  張士汲沉默不語,若是尋常的豪商,也就罷了,可現在官商勾結,界限那還有那麼明了。

  徐州城內的糧商就那麼幾家,想要動他們?恐怕沒那麼容易。


  誰曉得他們給哪些人送過銀子,走過誰的門路,或是誰家八桿子打不著的遠親。

  似乎早在預料之內,李昭鳳見對方不做回答,搖頭向前,側身拱手道:「張大人,已至州衙前了,既這樣,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張士汲恍然驚醒,抬頭望去,那牌樓之後高懸的「徐州衙署」四個大字若隱若現。

  再看向身旁,李昭鳳卻是已經走出幾步之遙。

  「徐州城最大的糧商是徐家。」張士汲驀地開口喊道。

  李昭鳳身形一頓,轉過身來,揚起一抹看似和善的微笑,對著張士汲彬彬有禮作了一揖。

  ………

  翌日巳正(10:00),日上三竿。

  夏日已過,天氣逐漸涼爽了起來,已有些青綠的樹葉泛出些枯黃色。

  陽光穿過雲層,溫暖而不刺眼。

  微風和煦,只讓人覺得舒適愜意。

  州衙東街。

  剛送走幾個來路不明的「貴客」,他們留下一張紙頁稱交給此處主人,張寶也看不懂,拿著急匆匆的跑進東廂房。

  李昭鳳昨日回來的極晚,到現在還未起床,睡得昏昏沉沉,不知比以往香甜了多少,到現在還沉浸在夢鄉之中。

  在夢中,自己帶領大軍殺出關外,逼的多爾袞叩首乞降,而後押解俘虜班師回朝,在紫禁城的蹕道上受到了崇禎皇帝的熱情迎接……

  等等,崇禎?!

  李昭鳳猛然驚醒,坐起身來,喘息不止,不斷撫摸著自己的胸口,直道真是個噩夢。

  「鳳哥兒,鳳哥兒!」

  張寶拿著一張白紙在自己眼前晃動。

  剛剛睡醒,眼角還是黏糊糊的,又是模糊又是重影。

  李昭鳳也看不清字跡,還以為張寶拿來了一張身契。

  下意識接過來一看,他一下子精神了——赫然是一張授選他為游兵營司下百總的告身。

  這百總一職在過去多存在於邊軍之中,現如今的營兵倒是很少存在這個軍職。

  沒想到以如今官僚辦事之拖沓,這劉世昌行事竟這般快!

  再往下看去,李昭鳳咬牙一拍床榻,低聲喝罵:「老狐狸!」

  原來這告身下,沒有兵部武選清吏司的大印也就算了,畢竟隔著這距離,再加上朝廷行政效率,也不可能短時間就給弄下來。

  但特麼居然劉世昌的游擊將軍印都不肯給加蓋?!


  甚至還要讓自己「自募兵勇,一概餉需歸於軍外」。

  怪不得答應那麼爽快,感情他根本就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若是自己用計沒成功,他便也無損失,到時就當鐃鈸山一日游。

  若是自己成功了,他大可以在試把總的告身上走正規流程,也算兌現諾言。

  「鳳哥兒,這是什麼?」張寶還是不解,但看李昭鳳這幅表情,心想這紙上寫的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李昭鳳沒好氣道:「這是空頭支票。」

  「空頭?支票是啥票?啥意思?」

  「沒什麼,我剛睡醒,一時口誤。」李昭鳳反應過來,打個哈哈搪塞過去。

  看來這張知州的籌銀一事,自己是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了。

  為何?因為若無銀子,若無糧食,他連招兵都無處可招!

  匆匆梳洗罷,李昭鳳再三思慮,把夏完淳喚至外院。

  想要扳倒徐家,實非易事。只因人家雖然經常被百姓詬罵,但行商謹慎,實在沒有甚麼可以教人握在手裡的把柄。

  但徐州巡檢吳良不一樣,作為徐家的女婿,他是有軟肋的,那便是被他藏嬌的外室。

  只要在這位姓陳的「好鄰居」處下手,事情發展就變得猶未可知了。

  幾片落葉悄然飄落。

  「端哥,若是讓你撰寫文章,你能寫的好嗎?」

  夏完淳不解道:「是什麼文章?我肯定是不如先生寫的好的。」

  李昭鳳老臉一紅,心想自己這個文抄公你可就別捧我了,自己幾斤幾兩還沒點數嗎。

  他清了清喉嚨,略顯難為情道:「便是如《金瓶梅》、《西廂記》那般的文章。」

  夏完淳思考片刻,說道:「先生,這兩本書我都未曾看過。」

  真是個單純的好孩子啊!李昭鳳不禁感到些許負罪感,但心裡掙扎了一番過後,還是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於他。

  一刻鐘後……

  「先生!你居然讓完淳寫此等東西?!」夏完淳又驚又羞,臉已紅至耳根,「寫這種文章,難道……難道這也是為了百姓嗎?」

  「沒錯,端哥。」李昭鳳正色道:「我們是在揭示真相。」

  「可……這……」夏完淳羞澀扭捏,他這個年紀正值情竇初開,對男女之事並非全然不知,但寫出這種東西,若被他人知曉,豈不是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李昭鳳好言相勸道:「端哥,你不要有負擔,你只需大致描繪,細節部分我自己來填充,可好?」


  「先生,我……」

  李昭鳳看著夏完淳為難的神情,嘆了口氣,道:「若是你實在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

  畢竟此事,放在當今這個時代,說出來確實不太好聽。

  自己也要尊重別人的想法,大不了自己撰寫麼,也不過是稍顯白話了一些。

  怎料,須臾後。

  「那……我試試吧。」夏完淳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應下——先生既然這樣做,自然有他的深意。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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