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一共用了四天時間,《潛伏》全稿兩萬四千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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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正在考慮是做加法還是減法。
做加法,就是把電視劇版的內容加上去一些,比如說情報販子謝若林,比如說拯救晚秋,比如說斯蒂龐克原理玉座金佛定律,再比如說經典的錄音的基本原理之些……
這些都是電視劇的高光部分,但是礙於篇幅,幾乎都沒能放進小說里。
做減法,就是把已有篇幅再縮短,刪去些電視劇內容,更貼近原著。
算了,先把這個版本寄出去。
不是寄給《人民文學》編輯部,而是寄給自己,萬一出現版權糾紛,郵戳和發件日期就是證據。
《人民文學》這種期刊,貌似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件,但還是養成良好的留證習慣比較好。
想著,程野前往郵局。
把文章列印出來寄出去後,程野又坐著公交,去了趟國家圖書館。
《潛伏》畢竟是基於真實歷史之上的故事,這類小說往往要歷史細節足夠真實豐富才好看。而除了已經大致定稿的《潛伏》外,程野還打算再寫一篇小說,寄給《收穫》。
南北兩開花。
國家圖書館分為南北二館,藏書極多,還有外刊和各種學術論文,浩如煙海,是中國藏書最多的圖書館。
程野跑到北館,借閱了幾篇關於民國和唐朝的歷史類學術論文,用自己的筆記本一番抄錄後,又來到了南館。
在這裡還看到了一個拍紀錄片的攝製組,幾個攝影師和編導圍坐在館外正吃著盒飯。
「錢哥,拍完吃滷煮去吧。」一個黑皮胖子說道,被曬得像北外的非洲交流生,一開口一嘴的京片子。
「還吃吶,你媳婦兒讓我們盯著點兒你,你那血糖都快爆表了,尿地上,嘿,您猜這麼著,都招螞蟻。」另一個攝影師打趣道。
「那不是想開開葷嗎?那傻娘們兒一天到晚讓我啃蘿蔔白菜,拿我當兔子養,比改開前吃得還苦。」
「我吃完了,你們先吃,我進去看看,還有什麼可拍的。」這時,錢譯彬說道。
他是京城電視台二套的一名編導,這次來是為了拍攝國圖主題的相關紀錄片,預計在二月下旬播出。
時間緊,但任務也不算太重,花個幾天時間採編拍攝素材,再花點時間剪輯,一部片子也就做好了。
畢竟只是上面給的宣傳京城文化建設的政治任務,也無需太為收視率做考慮。一部以一個圖書館為主題內容的紀錄片,想讓它有太多人看,也不太可能。
紀錄片是單本劇,只有一集,內容差不多就是展示一下圖書館內豐富的藏書和資料,展示一下數字圖書館的建設成果,採訪一下工作人員,再拍攝一些看起來有文化氣質的讀者,展示一下文化氛圍,即可。
「嘭。」
走著走著,錢譯彬忽然和一個少年撞個滿懷。
對方手裡的圖書掉落一地。
「啊,不好意思。」錢譯彬幫少年把手中的書撿起來。
「嗯,沒關係。」對方道。
把書撿起來後,錢譯彬順道瞄了兩眼,有一本陳寅恪寫的《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一本《唐代過所研究》,一本《中國古代驛站與郵傳》,還有一本關於李克農的書籍。
看的書很深,也很雜啊。
錢譯彬瞄了一眼對方,臉龐稚嫩,眼睛明亮,脖子上還掛著一把鑰匙,標準的中學生模樣。
對方拿起書,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邊看還邊用筆記本抄錄。
錢譯彬看著他,想了想,走了過去,小聲道:「同學,你好。」
程野抬起頭:「你好。」
錢譯彬遞過去名片,「我是BTV二套的工作人員,正在拍攝關於國圖主題的節目,想拍一下你,問你幾個問題,你看你方便嗎?」
程野接過名片,念出對方的姓名和職位,然後笑道:「給片酬嗎?」
錢譯彬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道:「可以給你五十塊錢,吃頓晚飯,你看可以嗎?不會耽擱你太久。」
程野笑著說道:「跟你開玩笑的,你隨便拍。」
錢譯彬點了點頭,走了出去,沒一會兒,一幫人就長槍短炮地走了進來。
攝像機對著程野拍,時而拍遠景,時而拉近景,也就拍了十分鐘不到,錢譯彬道:「同學,你現在還在念高中嗎?」
程野點頭。
「我們發現你看的書都很雜,你是對歷史感興趣嗎?」
程野道:「是的,我認為中國歷史非常有趣,它可以幫助我增長見聞,也可以通過閱讀過去發生的事情來引導我未來的方向。」
「我發現你看的都是唐朝方面的有關書籍啊,你很喜歡唐朝這個朝代?」
「是的,唐朝是華夏文明史中不可忽視的明珠,和漢朝一樣,它曾經帶領著我們的先祖走向世界民族之林的頂點,讓人心存嚮往。」
「那你看這些書,有什麼感悟嗎?」
「我的感悟就是,封建社會是腐朽落後的,即使誕生過再英明的主公,創造出再繁華的盛世,也無法掩蓋起腐朽落後的本質。中國不缺英明的主君,但他們的王朝都合理的凋謝了,終究扛起民族復興大旗只能是偉大不屈的勞動人民。」
「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遍觀歷史,發現所有的英明的君主本質上都是地主,是視百姓為私產,視臣工為家奴,以一人之心奪天下之心的獨夫。和庸主只有能力上的差別,但是卻有著相同腐朽的本質。」
錢譯彬心道:說得好,這一段沒白拍,可以剪進去。
「哈哈,你還是個學生,就有這麼深的感悟啊,看來沒少看這一類的書。你平時經常來國圖嗎?」
程野看了一眼攝影機,繼續道:「是的,我經常來,因為國圖是我國現存藏書最豐富的藏館,在這裡幾乎可以找到一切你需要的文字資料,這一點是在其它圖書館很難做到的……」
拍完後,錢譯彬非常滿意,對方似乎很懂自己在拍什麼,也知道該說些什麼。
拍攝完成後,錢譯彬和程野道謝,隨後便走了。
程野繼續看自己的書。
隨後兩天,錢譯彬再次帶人來國圖拍攝,素材收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回去剪輯成片就行了。
他再次來到南館,剛一進去,再次看到了二樓處坐著的一個熟悉的人影。
「天天來啊……還真是喜歡看書。」錢譯彬嘟囔著,走了過去。
他對這個學生印象還是挺深的,前兩天他接受採訪時說的話,不像是個沒頭腦的普通學生。
「同學,今天看什麼書啊?」錢譯彬笑著,小聲問道。
程野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還是前兩天拿的《中國古代驛站與郵傳》。」
「能看看嗎?」錢譯彬問道。
程野直接遞了過去。
錢譯彬翻了兩頁,覺得內容比較無趣,很學術,不是通俗類著作。講的是驛站在古代的發展和演變史,從西周到明清各個朝代的驛站的規模、設置、管理方面的演變。
高中生嘛,文青病高發時期,喜歡拿本晦澀難懂的書冒充知識分子,但是看不了兩頁。拍攝的那天,錢譯彬也是這麼看程野的。
但是現在才發現不是這樣,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在精讀這本書,已經看了一半了,筆記本上寫了不少摘抄。
之前只是為了收集拍攝素材,但這時他才真正地對這個學生有了興趣。
「很少見有人對古代的驛傳這些小事感興趣,你家裡有研究歷史的嗎?」
「沒有,算是我的個人興趣。」程野道,「而且我也不覺得驛傳是小事。」
錢譯彬很喜歡和這孩子交流,總覺得他語出不俗,而且他記者出身,本身就擅長引導他人表達,「怎麼說?」
「某地出現災情,需要中央賑濟,需不需要驛傳?某地爆發戰爭,大軍開拔需要糧草,需不需要驛傳?軍情傳遞,中央需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掌握前線情況,中樞與戰場相隔千里,需不需要驛傳?這是真正的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和它比起來,那些大家關心的宮闈秘史,才是真正的小事。」
錢譯彬越聽越感興趣,直接坐在了程野旁白的椅子上,翻著他借來的書籍,「你說的非常有道理。」
這時,他看見了桌子上幾張裝訂在在一起的A4紙。
打眼一看,是一篇長文章,上面還寫著修改批註。
問道:「這是什麼,你列印的文章嗎?好像是小說?還寫了批註。」
程野道:「不是列印的,我自己寫的,那不是批註,是我的修改。」
「你自己寫的?我能看看嗎?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