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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隨風入夜

  至於為何將此人帶來小院......其實都是老李出的注意。

  他的想法很簡單:縣城裡最該死的四個人,已經死了仨了......那麼下一個,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張員外。

  

  為了保護他。

  或者說的更明白點,為了用張員外的小命把那個兇犯給釣出來,老李採用了他這二十年捕快生涯里,最常用的一個套路———守株待兔!

  反正那人已經明目張胆在全城夜巡的情況下殺人了,既然如此,那不防就直截了當的告訴對方:人在這,就等你來。

  這算是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最值得嘗試的手段了;正好他家有個空閒小院,遠離鬧市里複雜的門廊巷子,周圍視野開闊,用於盯梢最適合不過,還省去了徵用民宅的麻煩。

  那麼現在的難題就是......怎麼能讓自家娘們閉嘴。

  老李終究是能當上捕頭的人,心思比常人活絡不少,吵了片刻後,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突然拔高了嗓門:「衙門辦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攪合什麼,這小院都多少年不住了,而且外面十幾號差役,守得比縣衙都嚴實,你還有啥不放心的?!」

  老李這突如其來的氣勢,把李氏嚇了一跳,總算是閉了嘴;但是有妻室的人都知道,對付女人,光喊不行。

  所以剛嚷嚷完,他就收斂了怒意,稍微往前湊了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道:

  「上個月我不是失職,把近兩年的妖案卷宗全給掉水裡了麼,縣老爺正發火呢,這次我要是把這個兇犯給抓了,應該就能將功贖罪,說不定還能漲幾錢的月俸呢。」

  先是提起了上個月喝多後干出的蠢事,又強調了銀子,幾個詞兒串在一起,讓李氏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院裡的差役,又用餘光瞄了眼被押的老老實實的張員外,心裡不知道權衡了多少次利弊,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哎呀,縣衙里的差事,那肯定是要緊的很啊,差爺們就當這是自己家,隨便用。」

  她變臉般的朝著院裡的人誠切一笑,哪還有剛才撒潑罵人的樣子,一邊說還一邊讓開了身子,看著一眾人嘖嘖稱奇。

  ......

  就這樣,本案暫時最大的難題——李氏,就算是被圓滿的解決了。

  日漸西斜,老李顧不上太多,忙指揮著手下的差役們,將張員外安置進了小院的另一間空房裡,又前前後後的安排了巡視路線,以及好幾處盯梢的地點,等到忙乎完,這才無比歉意的來到了許仙面前。

  其實現在回憶起二人的相遇,老李依舊覺得慶幸。

  他在縣衙幹了20多年了,從最微末的巡街卒子做起,一直熬到了現在的捕頭,期間,小到追潑皮刁民,大到圍堵流匪大盜,甚至還跟著京里來的官兵襲剿過兩次土匪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著實不少。


  特別是那雙腿,每逢陰天下雨都疼的想要剁下去;這些年來,尋醫問藥從未間斷,甚至托人求了宮裡某位御醫的方子,但還是沒有什麼好轉。

  誰成想,月初時候遇見了這位姓許的遊方郎中,只是簡單的幾味藥,就好像是隨手在路邊扯的野草一般,敷上幾天,竟然好了。

  李捕頭驚喜之餘也難免詫異,尋思著,這位許郎中莫不是什麼醫道聖手?

  可哪有20來歲的醫道聖手啊,又看對方來時一身行裝風塵僕僕,騎的只是一頭雜毛小黑驢,肯定也不是那些醫道世家的子弟,就算是,也不可能真的用幾株野草就治好了自己的陳年舊疾。

  這不是見識淺薄,而是一個老百姓的基於正常認知的判斷;於是最後,就很順其自然的將其歸結為自己運氣好,撞上了老一輩常說的『偏方治大病』。

  「許老弟,剛才實在是太忙,沒倒出功夫跟你詳說。」老李看附近沒有官差,也便放下了捕頭的架勢,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說道。

  甭管是運氣還是偏方,自己的病確實是對方治好的,所以他對許仙一直心懷感激。

  其實李氏都不知道,他平日散值後,隔三差五的就會特意來這小院,留下些酒水滷肉,再跟面前的書生抱怨幾句自家的婆娘。

  「不礙的,我那會兒一直在旁邊聽著,大概都清楚了。」許仙笑著回應,雙眼眯得彎彎的,很是好看。

  「哦,那就好,所以這幾日,就勞煩老弟去客棧住了。」

  許仙點點頭:「衙門的公事,自然不能耽誤,只是......」

  「老弟有事直說。」

  「只是在下剛才聽聞,只要抓住了那兇犯,把卷宗弄丟的事情就算將功折罪了?」

  老李突然沉默了起來,神色也變得黯然,過了一小會兒,才無奈的苦笑一下:「哎,我就不瞞老弟你了,這牢獄之災,我怕是躲不過去了。」

  「哦?為何?」

  老李摸摍著腰間早已老舊的刀鞘:「我當了這麼多年的捕快,要抓的兇犯有多大本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在滿城夜巡的情況下還能殺人無形,這哪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事兒。

  而且那幾具屍體死的實在太利落了,甚至胸口的致命傷都沒有流出什麼血來,那人就好像早就把人身上的每一根血管的走向都爛熟於心了似的。

  這樣的凶人,憑几個差役怎麼可能抓得住。」

  說著,他看了看一旁的小院,視線落在了剛才自己女兒玩耍的地方。

  「其實這幾天,一直想把這事兒說出來,但每次看到二妞那開心的樣子,話到嘴邊了,就愣是說不出口。


  我在衙門幹了半輩子了,城裡的大小潑皮都被我教訓過,也不知道我這入了大牢要蹲幾年,家裡這一大一小怎麼辦,那些同僚們能不能護住他們。」

  估計是這些話在心裡憋得太久了,老李下意識的開始在許仙面前傾訴起來,說著說著,那在常年刺骨病痛下都熬過來的堅毅雙眼裡,竟然泛起了一絲濕潤。

  就在這時。

  「爹......」

  一聲不大的輕喚,讓老李身子猛地一顫,剎那間的驚恐之後又立刻換上了平日裡的笑意,他轉過頭,看著身後的閨女道:

  「啊,二妞你咋還沒走?」

  「娘說,讓我把小黑給許大哥送回來。」小丫頭手裡牽著小毛驢,不太明白世事的臉上卻儘是茫然和不安。

  「爹,你說......你要坐牢?」

  「啊?」老李一下慌了,強行的讓自己語氣自然些:「啥時候說的,你聽錯了。」

  小女孩不懂大道理,卻最能捕捉情感,她看到了自己父親神情那一瞬間的變化,哇一下的就哭了出來:「爹騙人,嗚嗚嗚,爹剛才明明說了!」

  老李似是被這哭聲瞬間擊潰了,一下子不知所措,只能一個勁的搖頭:「沒騙你,爹真沒騙你。」

  他重複著,但卻連上前抱一下自己閨女都不敢。

  可就在這時......

  「丫頭不哭,你爹沒騙你,今晚他要抓一個大壞蛋,之後還能升官漲月奉,給你買桂花糖吃。」

  許仙緩緩的走過去俯下身子,揉著小丫頭的腦袋說著。

  也不知為何,他說話的語氣總是十分誠懇,再加上小姑娘一直喜歡生的好看的人,所以聽後哭聲一點點小了。

  「許大哥不騙人?」

  「當然不騙人。」許仙道,然後手上加了些力道,把那一頭軟軟的髮絲揉亂:「快回家去吧,在這兒亂晃,你爹會擔心的。」

  「嗯!二妞最乖了,不耽誤爹抓大壞蛋。」小丫頭重重的點了點頭道。

  許仙怔了怔,尋思著,『壞蛋』這個詞自己說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但是從這小丫頭嘴裡說出來,怎麼這麼好笑。

  所以他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漸漸遠去,開心的笑了起來。

  「謝謝許老弟啦。」老李這才敢走過來感激的道,不過語氣之中還是透著些黯然......騙過了閨女,但是又怎麼能一直騙下去。

  許仙心情似乎很好:「李大哥別擔心,今晚你一定能抓到那人。」

  李捕頭勉強的擠出一副笑容,也知道面前書生的話只是安慰:


  「借你吉言,不過時候不早了,許老弟也早點去休息吧。」

  許仙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牽著自己的小驢子消失在了逐漸深沉的夜色里。

  ......

  李捕頭家裡靠著城邊,入夜後便極為的安靜,天上繁星如細雨,點點滴滴落於溪上,隨風起了漣漪,似是星河在蕩漾。

  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如黑瓦白牆般尋常,淮安不比繁華的內城,此刻車馬長街早已入睡,只剩下城邊的那處小院附近,腳步聲與人影不斷攢動。

  老李站在一處月下陰影里,看著那被圍的嚴嚴實實的小院。

  不知怎麼著,這會兒他竟然沒有繼續擔憂自己以後的生活,反而是想起了平日來找許仙,在這小院裡偷偷數落自家婆娘的日子。

  估計是對方治好了自己傷病的原因,他總覺得許仙這人莫名的就能給自己一種安全感,而且對方不像城中學堂里的那些書生,整天只知道搖頭晃腦,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雲遊遠行賦予了他一種特殊的堅毅氣質,看起來雖然消瘦,但卻不顯得軟弱,再配上溫良的性格和足夠養活自己的行醫手藝,說實在的,要是自己閨女再大點,可能都想許配給人家了。

  想到這,他不禁好奇著:

  許仙,許仙......也不知這小子,許了個什麼樣的妻室。

  正想著呢,突然的,他感覺到身後似是有一陣風突兀的吹過。

  李捕頭回過頭,只能看到不遠處的差役們按部就班的巡邏著。

  月光下安安靜靜,什麼都沒有......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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