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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人到三十碎糟糟(下)

  記得應該是那年的六月份,帶著安寧到省城的一家大醫院準備再次檢查身體。其實之前已經做了無數次了,結果基本都一樣。因為安寧始終還是一毛不拔的狀態,只要涉及到動錢,肯定是找我們家倆老的。無奈,那個月老爺子給我打過來1W,好不容易還完當年為了我結婚欠下的外債,倆老的過得啥日子我是知道的。

  記得我剛結婚那陣子,倆老的背著十幾萬的饑荒,那時候工資低啊。每天一早,為了省錢,老爺子無論春夏秋冬,不管颳風下雨,一律步行上下班。老爺子的單位離我家大概五公里,正常的話,有一趟公交是直達的,票價1塊錢。省下的票錢就是老爺子的午飯錢。那時候單位沒有食堂,其它同事不是就近回家就是在附近小飯館叫上點可口的吃上一口。老爺子捨不得,每天中午都是一個一塊錢的麵包或者麻花,五毛錢的榨菜,單位的開水倒是免費的。按老爺子當時說的,預算2塊,絕對不超。早飯和晚飯也寒酸的可以。我們家那邊靠著山,野菜多的是,每年開春的時候,倆老的就會到附近的山上去採回來大量的各種山野菜。能做乾菜的就曬乾,不能做的就拿開水燙好後凍在冰箱裡。再就是趁著夏天青菜便宜的時候,趕在市場馬上散市的時候,老太太去買那種「扒堆菜」,回家摘洗乾淨後醃鹹菜。後來鹹菜做多了,老爺子乾脆連榨菜錢都省了。記得有一年國慶節我回家,老太太無意間跟我說,他們老兩口子半年就花了800塊錢,裡面還包括米麵和水電。誰能想像到,那時二老每個月接近7000元的收入,一個月就花不到200塊。

  那幾年,只有我放假回家的時候,二老才會去市場買些魚肉之類做給我吃,有次老爺子假期來看我,吃了一口我做的蒸肉,不住的說:「真香啊!」就這樣的日子,二老一過就是好幾年,天天如此,年年如此。這是在吃的方面,穿也一樣,二老除了在我結婚的時候買過一次衣服,再就從沒去過商場,內褲和襪子有的都是縫縫補補的。老爺子的一雙棉鞋,鞋底都磨平了還在穿著,後來還是老太太看不下去了,用撿來的一塊廢舊輪胎,切割成鞋底的形狀給老爺子粘了個底。而二老的毛衣毛褲也都是老太太多年前手工織的,一兩年「倒壟」一回。

  前幾年,崔京浩唱的父親、陸樹銘唱的一壺老酒、滿文軍唱的懂你一度感動了無數的人,被稱為表達親恩的神曲,但在我心裡,父母的恩情,遠不是這幾首歌能夠表達的。

  到了醫院後,按照醫囑,安寧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依著我在普間對付幾宿就完了。可安寧確嫌普間沒有衛生間,非要找帶衛生間的高間。那時候普間我記得是80塊,高間是200。醫院樓內的餐車伙食安寧更是一口不動,美其名曰是為了給我們家傳宗接代,必須吃好的。那時候沒有美團、餓了麼之類的外賣,只能是我出去買,她吃的還「花花」,就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說什麼在家就能吃到的東西就沒有花錢買的必要了,既然花錢買那就買點家裡吃不到的。更愁人的是,只要病友吃點啥她就眼饞,我就也得給她買回來。不買的話除了哭鬧就是給我家倆老的打電話。那時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榴槤59.8一斤,她一天一個。而且她還嫌棄高間的被褥不舒服,連哭帶嚎的逼著我去給她買了新的,還有睡衣。而我只是找了個被單,和衣而臥睡在走廊。吃的也只是她剩下的殘湯剩飯。不是我不想吃,因為我知道,我吃的不是飯菜,而是爹媽的血汗。

  那次從醫院回來,帶去的1W剩下了6塊錢,檢查費用不到6000。

  六月下旬,老爺子給我打來電話。「我還有倆月就退休了,跟你媽商量了一下,準備搬過去照顧你。」,說實話我不想這麼早就讓他倆過來。我們家老爺子至孝,我爺爺八十多了,身體還不好,平時老爺子幾乎每天都抽時間去看他,周末的時候更是成天的守在爺爺那,如果這就搬來,一旦我爺爺有點啥事,我怕老爺子留遺憾。「爸,你不管我爺了?還有我姥,我媽能放心嗎?」我答道。「放不下也不行,你的日子過的糟心,再說早晚我倆也得到你身邊去,你爺爺這邊有你三叔他們哥好幾個呢,你姥那邊也有你老舅他們。」老爺子說道。「那房子咋辦?」我問道。「跟你商量的就是這個事,你這段時間在你單位附近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舊的就行,也不用太大,六七十平就夠用。家裡這個我這段時間研究著賣了。」老爺子的態度很堅決。「買了你倆再回去住哪?」我問道。「住你三叔、五叔那都行。」老爺子說。「別賣了,搬過來就住我這,我讓安寧父母搬出去,房子是咱家的。」我說道。「拉倒吧,你能消停的過日子就行了。」老爺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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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電話後,我把二老要搬過來的事情跟安寧說了一下,還沒等我說老爺子準備賣掉老家房子,過來再買一個的時候,安寧第一反應就急眼了。「來幹啥?上哪住?把我爸媽趕走啊?」她歇斯底里的說道。「他倆打算賣了家裡那個房子,過來買一個。」我見安寧那態度,答道。「能賣幾個錢?那老破樓。上這買啥樣的?錢不夠是不是還得咱倆拿?我沒錢,到時候你別找我,也別找我爸媽!」安寧的嘴像機關槍一樣不停的說道。說實話,我真有一巴掌呼死她的想法。


  懶得跟安寧爭辯,從那天開始,我沒事的時候就在單位附近轉來轉去的,想儘量找一個性價比高的房子,當時我就在想,啥時候我自己能有點錢呢?每個月的工資夠花就不錯了,攢是攢不下多少了,想著自己卡里那可憐的四位數私房錢,我百感交集。

  過了能有半個多月,因為醫生始終建議我得減肥,那段時間我天天早起到附近的公園晨練。有幾個相熟的鄰居每天都跟我一起跑步打拳。那天一早,我跟前樓的一個鄰居哥哥跑步的時候,那哥哥忽然跟我說:「兄弟,我才知道,你很有福啊!」「我?有福?咋說呢?」我問道。「吃喝老丈人丈母娘供著,結婚還是老丈人給買的樓,現在還天天伺候著,多好啊!比我那時候強多了。」他說道。「啊?誰說的?樓是我家買的啊?」我問道。「昨天你媳婦兒看見我家你嫂子了,她跟你嫂子說的。」那哥哥說道。「對啊,那天在棋牌室你老丈人也說了!」另一位跟著晨練的大叔也說道。「我X!」我心裡暗罵了一聲。

  回到家裡,安寧和她父母剛起床,正在洗漱。「誰讓你們出去說房子是你家買的,還天天伺候我啥的?」我直接就問了出來。「說了咋地?說說還不行啊?」安寧說道。「要點臉嗎?是你們買的嗎?」我說道。「說是我們買的咋地?也就安寧跟你對付這些年,要不誰家姑娘能跟你?結婚他媽連彩禮都沒給,這房子算你給我家補得彩禮不行嗎?吃你點喝你點不行嗎?」安寧她爸也說道。一邊說還一邊若無其事的往桌子上端著只夠他跟安寧吃的早飯。我實在是怒不可遏,一把掀翻了桌子,一腳把電視屏幕踢了個稀碎,轉身摔門而去。

  當晚我沒有回家,在單位呆到了晚上七點多,本打算給大可發發微信,但大可始終沒有回音。後來合伙人哥哥打電話約我吃飯,原來他也跟嫂子鬧了點彆扭,索性我倆找了個小館子,大喝了一頓。吃飯的時候,我說了老爺子要搬來的事,合伙人跟我說,他正好有個舊樓要出售,價格還算合理,於是我就暫時把這個房子口頭定了下來。喝完之後,我直接回了單位,拼了幾個凳子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老爺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責備我不應該發脾氣啥的,我知道,這是安寧又告狀了。我懶得跟老爺子解釋,就拿看好了一戶房子的事岔開了話題。聽說我找到了房子,老爺子決定先來看看。我在單位住了三天,也沒回家,晚上就跟大可聊著微信,倒是消停。安寧也沒來找我,只是給我打了兩個電話,都被我拒接了。直到周末老爺子來看房子,我才不得不回了家。

  到家後,電視居然換成新的了,後來我知道是安寧花錢買的,她爸給她也一頓「作」,我踢壞的,就得安寧買。

  看完房子後,老爺子還算滿意,畢竟離我單位很近,附近附屬設施也比較全,就是房子舊了點。那年的國慶節,二老搬了過來,刨去裝修和差價,倆老的手裡又是乾乾淨淨了。裝修很簡單,只是把陽台和衛生間收拾收拾,起碼住下來沒問題了。

  二老搬過來以後,索性我為了躲清靜,自己跑來跟二老同住,每天能吃著老太太做的飯菜,離單位步行才三五分鐘,我倒是過了幾天消停日子。尤其是老太太的飯菜,這些年都快把我想瘋了。在父母這住了不到半個月,安寧大包小裹的也搬來了,說是幫我照顧老人。可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安寧的「懶」刷新了我對這個字的理解。看來,我亂糟糟的生活還遠沒有結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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