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姜平眼中的世界/袁世傑的傳奇
如果要在四明宗做一個調查,詢問宗門內最受歡迎的人是誰,結果不會是掌門,百分之百是袁世傑。如果在整個庸城的武林做同樣的調查,袁世傑起碼也能獲得不少的票數。
姜平覺得袁世傑比自己那個傳統守舊,一板一眼的師父受歡迎這麼多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形貌美姿儀,為人性溫和,武功深莫測。雖說在自己心中,師父始終是最偉大、最值得追隨的,但不得不說,師父和袁世傑之間有著一道清晰的檻。
師父年逾而立才剛參透的四明心法第八重,袁世傑剛加入宗門就做到了。師父年近不惑才當上的堂主,袁世傑加入後不到一年就當上了。師父自入宗門以後一心鑽研武學,無暇他事,到現在尚未成家,孑然一人,袁世傑自入宗門以後武藝飛進,桃花未斷,已有一妻二妾,且據說都是名門閨秀。師父要成為的是四明宗歷史上優秀的堂主,而袁世傑要成為的則是鍾孟第二。
有時候姜平甚至都覺得袁世傑這個人很詭異,他之前從未在宗門修行,而是以二十七歲的年齡從武盟空降四明宗,至今為止也僅過三年,就幾乎取得了宗門內的一切,宛若真正的天之驕子。
師父曾在一次殿前會議上自嘲自己與袁世傑是四明宗一時之瑜亮,結果還被李竹這個壞女人當場嗆聲,說師父侮辱周瑜了。姜平總覺得要不是這個月桂堂堂主的身份架著李竹,她絕對不介意成為袁世傑的一個新添的妾。
姜平出身於武林世家,父母均是不同門派的武人,但由於天資平平,最終也都沒能留在原本的門派,而是出山後到武盟掛個閒職,靠著一份不多也不少的薪酬平淡度日。
縱使姜平的出身比起其他人已然好出不少,但他的父母顯然不想也不願滿足於現狀,他們為了姜平豁出畢生的積蓄將家搬到了庸城的一個豪華社區,得益於此,姜平從小認識的同齡人都是一些名門之後,但幼時的姜平出於各種原因並不能和這些人玩到一起,唯一算得上好友的一位也在其長輩的告誡下逐漸疏遠。
等到姜平十歲時,便被父母送到四明宗修習,開始學習新君子六藝,即「禮」、「樂」、「書」、「史」、「數」、「政」和基本的武功概念。到了十二歲,姜平需要進入一個分堂正式開始習武,原本姜平的父母已經打通關係讓姜平能成功加入分水堂,但後來不知何種原因,懵懵懂懂的姜平最終還是歸入了積山堂門下,幸好對當時的小姜平來說,這個嚴肅又刻板的堂主相處起來遠比自己父母舒坦得多,便也從此靜下心來邁入武道。
另一件值得說明的事是,從小身邊的人就誇讚姜平有一雙慧眼,縱使他日後在武林中無所大成,也能憑藉這份特別的靈氣與識人之明混得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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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現在的姜平非常肯定,這樣的袁世傑是他前所未見的。
今天的四明宗籠罩在瓢潑大雨之中,狂亂的雨點如同泄洪的水閘,粗暴地拍打著屋檐,發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聲響。水珠在屋檐上閃爍,濺起璀璨的光點,又有一部分順著凹槽滾落,噼里啪啦地墜落在地,激起一片氤氳朦朧的水霧,仿佛為整個分水堂披上了一層輕柔的薄紗,使這裡的一切都顯得虛幻而不真實。
在這片白茫茫的迷霧中,兩撥人馬靜靜對峙,彼此之間的氣氛凝重而緊繃,時光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四周的雨聲與他們的呼吸交織成一曲無聲的交響,令人不禁感到一絲窒息。整個世界都在雨水的洗禮中變得模糊,唯有這份對峙,顯得無比清晰。
他只是聽到消息才匆匆趕來,但目前的事態顯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袁堂主,我再說一遍,是你們四明宗請的武盟,而且武盟已經全權接管了此事,你沒有權利在這裡攔著我們。」說話的是隸屬於武盟五衛中督察衛的一位頗具威名的衛隊長,也是這次調查的領頭人邵飛揚,他正領著幾個武盟的人站在袁世傑面前,就像一群聞著屍體腐臭而來的鬣狗,磨牙礪爪,伺機而動。
「你大可再往前一步試試。」袁世傑沒有打傘,渾身都被雨水浸透,衣服緊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健朗的線條。他攔在眾弟子面前,語氣沒有絲毫退讓。
「袁堂主這麼堅決,不會是你的分水堂內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邵飛揚盯著袁世傑,直勾勾的目光中仿佛藏著銳利的鉤子,想從對方的眼睛裡釣出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呸,」後面的一位分水堂弟子顯然有些坐不住,伸長脖子對邵飛揚高聲說道,「你們這兩天在我們這裡鬧出這麼大動靜,人沒找著,事倒是找了不少。」
「放肆,」邵飛揚用兇惡的眼神看向那位出頭的弟子,厲聲呵斥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你才放肆,我的弟子輪不到你說三道四。」袁世傑的語氣包裹著隱隱的憤怒,但他竭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穩。然而姜平聽得出來,這憤怒既不是針對邵飛揚,也不是針對對方剛才所說的那句話,更像是某種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情緒,一種不含雜質的,乾淨的仇恨。
「看來袁堂主今天非要和我們督察衛過不去了?」邵飛揚雖然嘴上沒有停止恫嚇,但實際上身體已經向後退了一步,這是一種明顯的示弱表現,他並不想在現在與袁世傑就更進一步的衝突,畢竟身處對方的地盤,還要面對武功高強的袁世傑,哪怕是督察衛的人都要掂量三分。
「是的,誰讓你們都是些狗娘養的。」簡單,易懂的辱罵從袁世傑嘴中脫口而出,平日裡弟子眼中最和善的袁世傑用最平淡的語調吐出最赤裸裸的侮辱,像將一顆行將爆炸的手雷丟進湖裡,眾人都在等待即將濺起的帶著白色泡沫的水花。
「你他媽的。」邵飛揚臉漲得比豬肝都要紅,激動得眼球都快從眼眶內突嚕出來,非常配合地咬上袁世傑的魚鉤,把手按到了腰間的佩劍上,「真想找死?」
「找死的是你們。」
這絕對不像是四明宗內大家熟知的那個袁世傑,姜平又一次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哪怕袁世傑平日的溫文爾雅都是偽裝的,他也一直是個頭腦清晰的人,對方已經準備退讓,自己的目的也已到達,完全沒有必要再激化矛盾。
「那好,今天就讓大家看看,究竟是你袁世傑的劍利,還是我的劍快!」看起來邵飛揚已經徹底被激怒了,武盟的人皆是武藝不凡,雖說袁世傑已是武林公認的新星,但不少弟子還是為袁世傑打怵。
電閃雷鳴之際,暴雨如傾,傾瀉而下。兩人幾乎同時拔出武器,第一次碰撞發出刺耳的蜂鳴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在空中迴蕩,劍氣的餘波掀起周圍的雨水,幾名身形不穩的旁觀者被這股力量震得跌倒在地。緊接著,刀光劍影交錯,二人幾乎分庭抗禮,戰鬥的氛圍如同驟然升溫的火焰,瀰漫著緊張的氣息。
邵飛揚甚至一度占據上風,他的劍式如電,招招凌厲,帶著駭人的殺氣,逼得袁世傑節節後退。雨水順著他們的劍刃滑落,仿佛在為這場生死對決作伴,空氣中瀰漫著劍與雨交織的氣息,周圍的世界也在這一瞬間化為背景,唯有他們的身影,在閃電的照耀下顯得堅定與決絕。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袁世傑並未運用元氣,亦未施展任何本門武功,他的劍法看似簡單平常,仿佛只是最基礎的劍法動作,與在公園練劍的老人無異。
他的招式——點、崩、截、撩、挑,皆是守勢的基本劍架,卻一次次巧妙化解了邵飛揚那帶著元氣的攻勢。
「天借輕雷,落如萬絲。」邵飛揚感到精疲力盡,意識到不能再繼續僵持,便高舉劍身,施展出強勁的劈劍式,竟引來一道迅猛的閃電落在劍上,劍身瞬間纏繞上紫色雷電,噼里啪啦的聲響響徹耳畔。隨著劍招斬下,雷電猶如千條青蛇般直衝而出,所過之處焦黑一片,猶如被蠶食殆盡。
此時,袁世傑迅速回身,憑藉深厚的內力,打出一掌「洄流」,強勁的氣流呼嘯而過,護住身後的弟子,帶他們安全撤離。隨即,他雙手握劍,持劍直立,眾人見此劍架新奇,與四明宗的劍法迥然不同。雷電如被這把劍所吸引,爭相爬向劍身,卻未能傷他分毫。袁世傑見電流盡數聚於劍上,順勢甩手橫揮,巨大的雷電猛然擊向分水堂,屋瓦頓時崩毀,塵埃飛揚。
邵飛揚雖感震驚,卻未曾料到袁世傑竟不知何時已飛身而起,直衝向自己,霎時未及反應,劍鋒正中面門,氣絕而亡,靜謐的雨夜裡,只留下無盡的驚愕與死寂。
毫無勝利的喜悅,難以想像的結果呈現在眾人面前,武盟的人死在了四明宗,歷史久遠的分水堂也被波及損毀。
毫無勝利的喜悅,難以想像的結果在眾人面前緩緩展開,武盟的人死於四明宗,歷史悠久的分水堂也遭受了波及與損毀。這兩件事,單獨拿出一件,便足以讓人震驚。然而,對姜平而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所帶來的衝擊,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
待到瀰漫的硝煙漸漸散去,分水堂正殿的大門與兩旁的牆壁已被擊碎,斷壁殘垣的邊緣處留存著焦黑的燒痕,零星的火苗在廢墟上倔強地燃燒著,似乎不願屈服於即將到來的沉寂。視線所及之處,分水堂內鍾孟高大而偉岸的金塑雕像,因剛才的猛烈衝擊而布滿了細密的龜裂,最終不堪重負,片片崩裂,金塊如雨點般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姜平感到,或許是這場虛幻的暴雨侵蝕了他的神智,讓他久久不願相信眼前的景象竟是真實存在。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雕像中空的底座上,那裡安詳地擺放著一具身穿常服的女性屍體,然而那女子失去了頭顱。屍體已開始腐爛,部分肌膚破裂處露出森森白骨,骨肉交接之處滿是蛆蟲,隨著屍味的瀰漫而悄然爬動。
儘管如此,殘留的皮膚顏色仍然讓姜平一眼就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是茉莉。
袁世傑低垂著頭佇立在雨幕之中,雨水如傾盆的淚水,不斷沖刷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他既沒有回頭看一眼他每日授學講武的分水堂,也未曾因為眾人的尖叫而駐足,去凝視茉莉的屍體,仿佛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他緩慢而堅定地邁向邵飛揚的屍體,似乎每一步都蘊含著他畢生的氣力,沉重而艱難。
被這一幕震驚得愣在原地的督察衛眾人,並沒有再試圖阻攔,任由袁世傑在邵飛揚的屍體上進行摸索。片刻之後,他從邵飛揚懷中取出一枚沒有刻字的老舊光碟。隨後,他將光碟拋給一旁的姜平,平靜地說道:「收好了,這是你們積山堂的秘籍,現在物歸原主。」
姜平怔怔地接過光碟,手心的觸感與雨水交織在一起,在朦朧的水霧中,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世界仿佛被一層薄紗籠罩,讓他無從分辨現實與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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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今天這麼晚回來?這是……」謝雲妙在開門前對著鏡子反覆練習微笑,但當她看到袁世傑的模樣時,心中早已構思的完美笑容卻在那一瞬間僵硬了,似笑非笑地停滯在臉上,透出幾分尷尬與不安。
「起開,起開,每天就你最會裝出一副賢妻的模樣。」段零毫不留情地用瘦削的身軀擠開呆愣的謝雲妙,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盤剛切好的果盤,卻在門口的瞬間也毫無預警地停頓了下來。
袁世傑濕漉漉的衣服透著鮮血,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腥味,他晃晃悠悠地用手推開兩位小妾,徑直朝客廳走去,
正窩在沙發上看書的水靜兒抬起眼眸看了袁世傑一眼,瞳孔流過短暫的驚訝後,很快恢復成往日的寧靜。她放下手中的書,輕手輕腳地拿起衣架上的一件新衣服,一言不發地替袁世傑換掉這件沾滿血腥的長袍。
「剛才你的那個朋友來咱家找過你了,說他在之前的地方等你,讓你務必立刻過去。」水靜兒玉簪般纖細冰涼的手指在整理衣服時不經意間划過袁世傑的身體,同時嘴唇近到像要咬住對方的耳垂般輕聲說道,「先這樣委屈一下,辦完事回家再換洗剩下的。」
「謝謝。」整整幾秒,袁世傑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靜兒,水靜兒面對那雙她毫無抵抗力的閃爍著耀人光華的桃花眼,兩頰生起灼燒的燙感,她恭敬地、謙卑地向前貼近了兩步,等待著對方不期而至的恩寵。但袁世傑最終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轉頭拋下一句話,「今天你們自己先吃,不必等我了。」
待袁世傑離開後,謝雲妙小心翼翼地挪到水靜兒身邊,眼中透出一絲不安,低聲問道:「姐姐,袁郎這是發什麼事了?
水靜兒微微彎起眉眼,溫柔地笑著,伸出手輕輕撫摸謝雲妙的頭,目光如水般清澈,充滿了安撫的力量。「我不知道,」她柔聲回應,語氣中卻透著堅定,「但他這個樣子,想必是如何也不願和我們說的。我們只要相信他就好了,就像我們每個人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那樣,不是嗎?」
段零一臉鬱悶地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撐著臉,目光恍惚地盯著自己精心削成兔子狀的蘋果。她用水果叉叉起一塊果肉放到嘴裡,「真是浪費我準備這麼久的水果了。」她自言自語,聲音低沉,仿佛連蘋果的清甜也難以化解她心中的不快,最後無力地將頭趴在桌上,臉埋進雙臂間,像個被煩惱纏繞的小孩。
在新秩序下,憲法規定所有公民中唯有武林人士被允許納妾,但在步入新世紀後,一夫一妻的觀念逐漸在武林中盛行。習武之人各懷本領,背景也各有不同,許多人在地位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選擇一男一女成家。相對而言,做妾的人大多是求武家庇護的普通女子。
因此,如袁世傑這般成家的,在武林中無疑是稀罕之事。
水靜兒的母親是天莊宮德高望重的掌門,自小她便在天莊宮修行。為了能和袁世傑在一起,她甚至與母親斷絕了聯繫,反目成仇。謝雲妙和段零的出身同樣顯赫,前者是月湖山莊中的名門之後,後者雖非武林人士,卻也是威客公司的高管之女。相比之下,袁世傑自稱僅是一個普通公民之子,父母早已雙亡,若不是武學天賦異稟,絕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三個人以袁世傑為核心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家庭,儘管維繫的時間尚不久,行事風格間卻時常出現摩擦,尤其是段零與謝雲妙。不同的出身總是讓她們因為一些小事爭執,水靜兒則因為與袁世傑最早相識,且是正妻,常常在她們之間調和,耐心地應對段零的小性子。不過,由於三人共同對袁世傑的敬仰與愛慕,彼此間也總能和睦相處。
幾人的相逢與相識頗具戲劇性,若將袁世傑與每個女人的相遇故事改編成影視作品,恐怕連現今因「英雄救美」、「行俠仗義」等王道情懷而大火的《都市奇俠傳》的劇情,在其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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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傑的飛車緩緩降落在二樓的停車場,映入眼帘的是懸掛著「元豐茶館」字樣的招牌。
這家茶館常有各式各樣的大人物光顧,但並非因為這裡的茶水有什麼特別的講究,而是得益於其周到的保密措施。每位客人,包括會員,都會接受仔細的搜身檢查,而每一個獨立的小房間在隔音和信號屏蔽上都做得無可挑剔。房間內還配備有電子干擾器,使客人們不必擔心被竊聽或錄音的煩惱。
「袁先生?」門口的服務人員禮貌地問道,打斷了袁世傑的思緒。他點了點頭,服務人員在檢查了袁世傑的隨身物品後,恭敬地說道:「袁先生,請跟我來。」於是,服務員在彎彎繞繞的走廊中引領袁世傑,仿佛帶他走入一座迷宮,最終來到3076號茶室的門口。
「這是您的鑰匙,請收下,我這邊就先告退了。」服務員將一把超A級鎖的鑰匙遞給袁世傑,隨即恭敬退下。來這裡的大人物們,往往更傾向於複雜精巧的手工鎖,而不是最新的各種智能鎖。
袁世傑先用自己的ID卡打開外面的一層門,隨後走入一個狹窄的廊道,四周的牆壁上貼著淺色的綢緞,散發出一絲溫和的光澤。他緩緩將鑰匙插入鎖孔,轉動著鎖芯,仿佛在開啟一扇通往往事的門戶。這種設計旨在防止開門時有人看到茶室內的情形。
咔噠一聲,門鎖打開,袁世傑面前展現的是一個與他擁有一段共同灰暗往事的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