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府之內的奴隸
某個不知名的時空,燕山深處。
青龍會山莊總堂大廳,熊一步一步走進大廳,看見大堂主座上眼光犀利而冰冷地直視著自己的到來的青龍會龍頭朱天縱,還有他身邊那個一直帶著某種好奇卻並無敵意的目光探究著自己的禿頭男子卜鷹。
面對此刻從大堂內室走出的那個本應早已死去的,百年前傳說中與當時的一代名俠沈浪從一生之敵轉變為生死之交的江湖傳奇,還有另一邊坐著的那個眼神悲傷的,自己所愛的,熟悉而於此刻又極為陌生的女子,熊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此刻的情緒猶如沸騰的大海,波濤翻湧。
而他轉頭看向大堂外的青天高處,神奇的天幕之下,他回憶起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重新再次走到這座武林中最神秘的所在,青龍會總堂所在地「九道山莊」的。
他的記憶在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一切最初開始的那一天。
熊,原先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十八歲的年輕人,他的名字一開始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就是嵐。
其實,就連他自己幾乎都已經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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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當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再屬於自己的時候,也就不配再有自己的名字。
而這個簡單卻殘酷的道理,從他成為一個奴隸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明白了。
熊知道,這個世界遠遠不是如想像中的那般美好。
這是一個現實而殘酷的世界,是一個人力幾乎難以改變的世界。
所以,他不再想像,也不再存有希望。
而現在,他也不再有名字。
他只需要知道,他現在的名字是八號。
八號,不過是「王府」最近買進的十三個奴隸中的其中一個。
除了他,還有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一直到十三號。
而熊就是八號。
走在去往「王府」後山路上的時候,熊和其他十二個一起剛買進來的奴隸一樣,他們的手腳上都戴著沉重的鐐銬。
而熊努力地想著他最後一次見到嵐,是什麼樣子的。
他什麼都可以忘記,只有嵐,不能忘記。
熊最後一次看到嵐,她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什麼樣子了。
她就那麼癱倒在地上,仿佛手腳都已經斷了,全身骨頭都已經碎了似的。
她渾身赤裸,卻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只有全身上下布滿的那種暗黑色。
那是傷口血跡乾涸之後的顏色。
你可以想像在這些血跡沒有干透的時候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那時的嵐睜著一雙原本如水一般晶瑩的眼睛,看著九道山莊的門口,她的眼睛裡全是某種對自由的希冀與渴求。
但如今,卻只剩下了絕望。
那一天,九道山莊的門口,熊被鎖上鐐銬帶走。
而地上的嵐看著自己,嘴角蠕動了一下,可能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吧,熊想。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最後看到的嵐的樣子。
而如今,她又不知身在何處,還是已經死去?
離開九道山莊之後的一路,熊都用手抓著脖子和手腕上的鐐銬,這樣它就不會晃來晃去,對皮膚的磨損也就能減輕一點兒。
手上還好,腳上的位置熊就無能為力了。
每走一步,沉重的腳鐐幾乎是被拖著前行,他們走了十五天,腳踝上早已磨破流血結痂,結痂又磨破流血又結痂,循環往復。
熊一行一共十三人,他們都是「王府」從九道山莊買來的奴隸,但其他十二個人,熊卻從未在山莊裡見過,也並不認識他們。
「王府」,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由皇帝敕封的王爺們住的府邸。
之所以叫「王府」,只是因為房子的主人姓王。
而別人都叫他王員外。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知道王員外的真實名字,也沒有人知道王員外究竟是不是真的姓王。
自從來到「王府」,熊和其他十二個奴隸就被關在一個園子裡,和九道山莊不同,在這個奇怪的園子裡,他們卻被允許可以自由走動。
園子很普通,四面的院牆也並不高。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人敢逃跑。
因為,曾經有人試圖逃跑過,結果卻在離牆頭只有一寸距離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就掉下來死了。
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嘗試從牆上逃跑。
畢竟,比起自由來說,人更珍貴和重視的,還是只有一次的性命。
每天在園子裡活動放風的時候,熊都會注意那些四四方方的矮牆。
雖然他並不會武功,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卻仿佛天生就有一種感覺,能讓他察覺到那些隱藏在牆後面的人。
而那些像影子一樣藏在園子四周的人,就是殺死之前試著逃跑的那些奴隸的人。
這些影子一般的人,就是負責看守這座園子,看守他們這些奴隸的人。
而很顯然,他們的主人,就是王員外。
王員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他買了他們,卻並不讓他們這些奴隸像別家的奴僕那樣從早到晚勞作不休,更不曾虐待打罵他們。
反而每天的飲食都很豐富,甚至那些飲食里還有很多說不出名字的藥材與進補所用的補品。
他們雖然是奴隸,但卻每天吃得飽,睡得好。
奴隸們當然對此喜出望外,因此更加沒有人會再想逃跑。
漸漸地,他們也就忘記了自己最初對自由的那種發自心底的渴望,而習慣了園中禁閉的生活。
但是,熊卻沒有忘記。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突如其來的舒適與安逸卻每每令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和警惕。
直到來到這裡兩個月後的某一日,他突然明白了這種不安和警惕來自於何處。
因為他發現,園子中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忽然少了兩三個人。
而少了的那兩三個人,他們去了哪裡?
熊努力回想從這兩三個人尚在園中,到他們突然消失的這段時間,只有王員外派人來把他們叫出過園外一次。
就是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在園子裡再出現過。
想到此處,熊的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舒適而安逸的生活,豐富甚至豐盛的每日餐食,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別人精心織就的,一個巨大而可怕的陰謀。
而在到達這座「王府」的第一天,他們在「王府」門口見到的那個笑吟吟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男子,這個「王府」的主人,王員外,就是這個巨大無形的陰謀的設計者。
「一定要逃跑!」
當明白過來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之後,熊的心裡立刻產生了這個念頭。
可是,再想到那些牆後面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逃跑根本沒有希望。
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嗎?難道自己只能等待著同那些消失的奴隸一樣的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嗎?
熊思考著這一切,卻越想越絕望。
夜幕降臨,熊絕望地躺在地上,眼裡是頭頂寂寥的星空。
他想起了嵐,想起她跟自己說過的那個人死後會變成天上星星的傳說。
如果傳說是真的,這暗夜湛藍的蒼穹之上,哪一顆正在閃爍的星辰又是她呢?
望著這浩瀚無際的星空,想著自己卻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迷迷糊糊間,熊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這些天來,他一直警惕著周邊的一切風吹草動,一刻也不敢放鬆心神。
也許,他真的是太累了。
於是,熊漸漸地閉上了沉重的眼皮,漸漸睡去了。
好像是在夢裡,熊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依稀間他看見身邊有很多人圍繞著自己,他們面對著自己在商量著些什麼,並且在用一些古怪的器械在自己身上鼓搗著什麼。
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聽見一些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詞句。
好像是在說,「怎麼樣?」
「是他嗎?」
他好像看見自己躺在一個石台上,看見自己的胸膛被剖開了,甚至他都好像已經能看見自己身體內部的血肉和器官。
而這些圍繞著自己的模糊面孔,一直在對自己的身體指指點點。
熊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們的臉,可眼皮卻重得怎麼也無法抬起來。
在再次沉入深深的黑暗之前,在最後一絲努力支撐的清醒消失之前,他好像又看到了王員外那張笑吟吟的臉。
當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卻是在自己的床上。
他一股腦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還是可以下床,也可以正常活動。
難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個夢?
自己怎麼會做一個如此怪異的夢?
可自己睡著後,又是怎麼從園子裡的草地上回到房間的床上的呢?
一切真的只是夢嗎?
推開門走出去,門外是燦爛的陽光。
而那黑暗裡發生的一切,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可怕而詭異的噩夢嗎?
熊知道,不是。
熊看著園子中和自己一樣的那些奴隸,他們在陽光下或坐或臥,園子裡長久以來的這種悠閒的生活,已經磨滅了他們原本自由的意志,忘卻了他們自己本身是奴隸的事實。
而他們中又有多少人有過和自己一樣的經歷?
那些沒有活著從那個石台上下來的奴隸,又曾經有多少?
這座神秘而特殊的「王府」,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而那個總是滿臉笑容的王員外,又是一個怎樣可怕而神秘的人?
熊看著眼前的這座普通的園子,現在在他眼裡,原本普通而熟悉的一切都仿佛一張正在張開的血盆大口,等待著將他們這些生活在其中的人吞噬殆盡。
有時候熊都不敢讓自己一直這樣想下去。
因為想得越深,他便越感覺到毛骨悚然。
想到「噩夢」里自己的身體被那些面目模糊的人開膛破肚的景象,他都忍不住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肚腹中酸水直涌,幾乎就要嘔吐出來。
可是看看現在的自己,卻幾乎連一絲痕跡都沒有,好像一切都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場幻覺。
這個「王府」,簡直就是地獄。
而園子裡的那些人,卻還以為這裡是溫暖的天堂,是幸福的世外桃源。
「一定要逃離這裡。」
這是熊現在唯一的念頭。
他不能死。
他還要去找嵐。
也許嵐已經死了,那他也要找到她的屍體。
他還要替她報仇,向那些殺死她的人報仇。
向九道山莊報仇。
可是如今,恐怕他也要死在這裡了。
陽光下,熊不禁流下淚來。
他並不怕死,卻怕自己不能為嵐報仇。
他怕自己連死亡都無法和嵐死在一起。
他怕她會覺得孤獨。
不,他一定要回去。即使死,他也要死在嵐的身邊。
無論如何,即使拼死他也要離開這裡。
因為嵐還在九道山莊裡等他。
看著那些陽光之下,陰影之中暗藏的死亡與殺機,熊做出了一個可以說是他這一生中最艱難,也最有勇氣的決定。
他決定,他要出去。他要走出這座園子。
於是,他在所有奴隸無比震動而驚恐的目光里,走出了院門,走進了陽光里。
也許,也是走進了死亡里。
熊踏出門的那一瞬間,所有人,包括熊自己都認為,等待他的,只會是死亡。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熊沒有死。
當他邁出園子那道門檻的時候,熊甚至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備。
可是,迎接他的卻並不是死亡。
而是一件新衣服。
「你很好。」
遞給他新衣服的那個人當然就是那些隱藏在牆後面的很多人中的其中一個。
他走上來這樣對他說。
「你現在可以去見王員外了。」
王員外在哪裡?
王員外當然就在「王府」。
現在,他正在「王府」之中他的壽宴上。
「你來了,今天是我的壽宴,要多喝幾杯酒啊!」
壽宴之上,當穿上新衣服的熊見到王員外的時候,他沒有想到,王員外只是好像故人重逢一樣的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話。
而且,這句話也好像是對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說的似的。
這一次,熊徹底懵了。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切都跟他設想的很不一樣,不,應該是完全不一樣。
他已經完全想像不出,也不知道究竟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