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當我求你

  江喻白鼻尖一直縈繞著梔子香氣,且被硌的胸口悶脹,他實是有些難受非常,才出此言,但只轉瞬,江喻白便知他出言不妥。

  如是男子,怎會在身上纏上一圈圈的布帛,且身上香氣,如此濃烈,那麼無非,只有女子……

  「儘是婦人之仁……」

  其實疑點早有,只是他不曾細注。

  夜色下,白衣青年本來身形飛掠,但突聞江喻白之言,她身子不可遏制的停頓了片刻,旋即,幾分緋色隱約顯露,開口出言道。

  「我脊背曾傷,故而纏背,你且堅持片刻,鎮山城很快便至。」

  其音色中,依稀能聽出帶著幾分強裝的鎮定。

  江喻白聞言,一時只能裝傻。

  他實則並無什麼探尋心思,只是實在憋的氣悶,故而想從其背上下來而已,但其既然出言解釋,他便也只能憋著胸悶,暫且忍耐了。

  只是他的心中,難免又因得此事,對白衣青年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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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潢貴胄倒罷,但女子之身,能有方才之言,如今之舉,實在難得。

  若府衙男兒盡這般,又何愁亂世降臨……

  ……

  半刻鐘後,鎮山城門。

  「踏,踏……」

  堂皇的山城大門前,白衣青年背著江喻白,本來不準備停留,但忽聞大隊步卒跑動的聲音,她眉頭微微皺起,稍微停下腳步,向著方才刷臉通過的門前軍卒問道。

  「怎麼回事?這樣大的動靜?」

  門前軍卒見白衣青年問話,趕忙回道:「殿下,好像是府衙內的黃冊被盜了。」

  「黃冊?」

  白衣青年不解出言。

  哪裡來的匪類,不偷藏在鎖罪閣里的秘籍,去偷用於登記土地和人口的黃冊?

  但不解過後,白衣青年心中還有旁事要理,故而並未太過在意,背著江喻白,便往住處掠去……

  未有多時,一寬敞堂皇的大院中,白衣青年將江喻白放下,旋即遞過一個玉牌,交由江喻白手中,開口說道。

  「魑魅客雖已押下,但事並未全盡,你……」

  「暫且於此處修養,我需得至城主府邸一趟,稍後便迴轉。」

  話罷,不等江喻白出言,白衣青年又道。

  「若有何需,你可吩咐府中侍女。」

  「至於這玉牌,你可視為我對你之補償,無論何事,日後只要你來尋我,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願。」


  話語方落,白衣青年便一個縱身,從院中暫時離去。

  而江喻白見其離去,垂首望向手上玉牌,只見其上,季凌羽三字,清晰可見。

  季凌羽,在乾地境,實在是太響徹的名字。

  江喻白雖身處邊境,但對於此名,也絕稱不上陌生。

  乾地天驕排行榜首位,以弱冠之齡,於年前登臨六品非人之境,昭示乾地天下!

  只是,其為皇室中人麼?倒是世人不聞……

  且,其名姓為何姓季,而非姓宋?

  江喻白腦海中泛起幾分疑惑,但轉瞬就被壓下。

  眼下,是想這些之時麼?

  好不容易留得性命,不去想如何重獲內力,不去探尋丹田中的事物,不去尋摸《靈契秘典》,反倒是思緒這般……

  江喻白啊,江喻白……

  「這位,公子?」

  未等江喻白再多心緒,一個嬌聲之音便迴響耳邊,回神望去,江喻白只見身前一個身著翠綠色長裙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望著他。

  「公子渾身塵灰,可要洗漱一番?」

  江喻白得聞此言,暫時放下心中所思,借著機會打量自身。

  旋即他只見原本身上的黑色勁裝,此刻被鮮血浸染,已不能見原本顏色。

  而袖口處被撕裂成條狀,上衣的領口歪斜著,露出肩頭幾道血痕。

  他的腰帶更是只松松垮垮地繫著,似乎隨時都可能斷開。

  下身的長褲同樣破爛,膝蓋處的布料幾乎完全磨去,露出帶著血污和擦傷的膝蓋。

  竟這般狼狽……

  江喻白眼中眸光微動,旋即開口說道。

  「勞煩姑娘,可能將水井所在之處告知於我?」

  翠綠色長裙姑娘聞言,有些慌亂,趕忙擺手說道。

  「怎敢勞煩公子,您若打算洗漱,在房中等待便好。」

  江喻白正想再出言推卻,卻見那姑娘已是話落盡後,轉身離去……

  ……

  片刻後,江喻白正在一屋內洗漱,而房間外,幾個丫鬟嘰嘰喳喳。

  「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這般俊俏,但卻如此狼狽?」

  「嗯,我也不知,只是,殿下說去除魔,怎帶回來個公子,你們可知緣由?」

  「都在院中,你個小蹄子不知道,我們就知道啦?」


  「莫非,是殿下所要除的魔?」

  「啊!不會吧……」

  「除你個鬼啊,殿下會把魔帶到府上來嗎!」

  「笨……」

  ……

  「殿下!」

  「您回來啦……」

  ……

  江喻白此時早已洗漱完畢,聽著外間低語,知季凌羽已然回府,便順手將方才從懷中取出觀摩的靈契秘典又揣入懷中,推門走出。

  「哇!」

  「好俊……」

  門外丫鬟們見江喻白推門而出,陣陣驚呼出聲。

  只見江喻白此時一身銀白色公子服,內衫外衫皆為白色,質地柔軟的錦服輕柔若雲,領口處的銀線刺繡,勾勒出江喻白那頎長而挺拔的身姿。

  此刻的江喻白,再無方才那般狼狽。

  「瞧你們花痴模樣,去去去……」

  季凌羽站在屋外,眼中雖同樣略過一抹驚艷,但並未有絲毫顯露,只擺擺手示意丫鬟們離去,才又開口說道。

  「還不曾知你姓名,可能言我?」

  「江喻白。」

  江喻白踏出屋口,站在季凌羽身前回道。

  季凌羽旋即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我有感知,此刻你丹田內力已去,走鏢一道再不能成,你可心有定計?」

  江喻白聞言先是沉默,旋即搖頭道:「目前並無,且迴轉臨崖,再做計較。」

  「那,喻白你既暫無綢繆,可願留在鎮山城?」

  「鎖罪閣我可做主,予你名額。」

  季凌羽聞言,稍作斟酌後,開口說道。

  而江喻白聽後,並未有什麼猶豫,直言拒絕道。

  「不必。」

  「我無內力,何能使人心服?」

  話雖這般說,但江喻白知道他此言只是託詞。

  曾經江喻白的確想過入得鎖罪閣,但遭逢今日事,他已難能對官衙再升起期盼。

  府衙太冷漠,掌權者也太不似常人。

  季凌羽許是女兒身緣故,自是行事溫良,但只看鎮山侯所言所行,便知非是人人如此。

  「民如韭,割復生……」

  太冰,也太寒……

  而至於鎖罪閣,其乃是大乾江湖鏢客心中聖地,大乾天子私衛,不在六部,但職能不弱分毫。


  主要是對付如魑魅客這般的江湖魔人,或者是以武犯禁的俠客,更有權不顧任何人面子,直接抓人審問。

  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這是貴權不錯,對他一個江湖鏢客來說,也的確是一步登天,但江喻白實不想為。

  他怕日久,他也會如鎮山城主一般,麻木不仁……

  光是想想變成那般模樣,江喻白便有些不寒而慄。

  而季凌羽自不知江喻白心中所思,但見江喻白出言拒絕,她又補充勸道。

  「我知喻白你心有怨,也無顏勸你放下,但鏢局余者撫恤,我會親身去辦,定竭盡所能,你可放心。」

  「而至於入得鎖罪閣後的職能,喻白你也不必煩擾,我會書信告知宋閣主,予你文職。」

  「且若你還有親人在世,我也會安排人將其接來,安養晚年。」

  聞得季凌羽前面二言,江喻白本來無動於衷,但忽聞最後一言,他便微微有些怔愣。

  施恩,竟這樣重麼?

  江喻白本來想出言討些糧食,便於明日迴轉臨崖,但聞此言,他思及阿婆,便不免有些猶豫。

  他自無謂身在何處,但若阿婆能來鎮山城,有季凌羽這個大乾二殿下出言庇佑,往後生活,必不會同他在臨崖那般艱苦。

  畢竟,他修出內力,回復九品所需的時間,此時也仍未可知。

  丹田內的金丹的確是一直在轉動,修復他的丹壁,但修復過後,那《靈契秘典》上所述之法,果能讓他很快回復九品之境麼?

  恐怕未必……

  且以他的性子,想合理合法,遵循道德的找尋一個能助他修行《靈契秘典》的女子,肯定是千難萬難。

  那麼,恢復九品之日,定然遙遙無期。

  而阿婆來此,以解決他的後顧之憂,倒也未嘗,不是好事……

  當前這樣好的一個能讓阿婆安生的機會擺在眼前,江喻白很有些難以拒絕。

  思考了片刻,江喻白詢問道:「殿下可知,這般恩義,已是過了撫恤範疇?」

  並未江喻白多疑,但又包工作,又善待家人,這是對死士的態度……

  季凌羽聞言,直視著江喻白,眼底藏著嘆息,忽的開口說道。

  「這般些許彌補,我不覺重……」

  「性命之危,非親身歷者不能體會,而這樣的感受,我想,沒有人會願意主動嘗試。」

  「你本無辜,遭得此難,便萬般彌補於你,也不為過。」


  「我這樣說,你可能明白?」

  江喻白聞言,眉頭緊皺。

  他何嘗不明白?

  這意思,是想讓他放下心中怨望麼?

  但為餌一事,他今日既活了下來,就不打算輕易揭過!

  那樣的危局,他那時,是真切的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而幕後的策劃者,鎮山城主,能夠體會嗎?

  倒也不必與他分說什麼大義,什麼以局為重,他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他因此險些命喪!

  他日後,但凡內力有成,定會讓鎮山城主同樣試試,為餌的感受!

  陰私小人也好,睚眥必報也罷,此事,他會記在心頭……

  「你曾為江湖客,我想,你能明白我意……」

  見江喻白聽後一時失神,季凌羽又出言道。

  江喻白聞言,迴轉神思,面上帶著幾分勉強笑意,頷首說道:「殿下之意,我明白。」

  而見江喻白有些敷衍,季凌羽有些無奈,又出言勸道。

  「真知也好,假意也罷,但這亂世將至,你內力已失,且按我所言罷……」

  「只當,我求你……」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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