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鏢

  耳邊傳來雄渾男聲,江喻白暫時壓下心中思量,劍眉微蹙,旋即又舒展,心中帶著幾分疑問,走進鏢局堂口。

  聲音的主人,他並不陌生,便是張姓中年口中的少東家。

  只是,他來鏢局之意,方才已說得分明,且已被張姓中年拒絕,此刻又出言喚他,不知所為何事。

  莫非事有轉機?

  但……張姓中年貫徹的,不正是少東家的意志?

  帶著這樣疑惑,江喻白走至堂口正中擺著的書案前,抬首望向上方。

  鏢局堂口內,本該江湖氣厚重,擺放多種兵器,但映入江喻白眼帘的,是書案旁幾分墨香散發,擺滿書籍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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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般瞧來,竟不似走鏢之局,而是書香門第。

  江喻白對此,見怪不怪。

  總鏢頭雖是八品武夫,但卻是個嗜好讀書的武夫,多年攢下的家底,大多奉給了這些書籍。

  其中的《春秋》,總鏢頭生前,更是手不釋卷。

  而少東家名為陳宇,面容剛硬,是個二十許歲的年輕子弟,一身短打著身,此時正坐於上方太師椅上,眼中神情晦暗不明,見得江喻白聞言走近,臉上忽的泛起幾分笑意。

  「喻白,方才你在外間所言,我聽得分明,已知你所求。」

  「正好,半個時辰前,有一活計,此刻已然出發,不知你可願追趕過去?」

  江喻白聞言,心中有些疑惑仍未消減,反倒有些警惕,凝了凝神,開口說道。

  「少東家的幫襯之義,喻白感念在心,只是喻白有一問。」

  陳宇聞言,神色不變,開口說道:「喻白但說無妨。」

  「鏢局日子艱難,少東家方才分明已是拒絕,為何又出言欲幫我一個半廢之人?」

  江喻白不喜那些彎繞,開口直言。

  而陳宇聞言,淡笑著放下手中書就好的信紙,說道。

  「既入鏢局,便皆是弟兄,談何幫助,無非同此世道,掙扎求活而已。」

  江喻白聽後,有些默然。

  真真以德報怨?

  那次的慘痛,陳宇心中,竟無怨尤麼?

  方才他在外間出言詢問,也只是嘗試,不曾想過得到回應,但眼下……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必再用心中陰私揣摩。

  江喻白眸子微垂,旋即揭過話題,又開口問道。

  「不知此次走鏢,少東家可知所費時日幾何?」

  此次走鏢,所費時日要是過了半月,他在路上成了廢人,豈不辜負好意。

  丹田中的陰冷之物,他目前無解決辦法,且走鏢回來,再做旁的計較。

  只是,沒有六品以上出手的話,他若想保全以清風決為主的丹田內力,應是無可能了……

  還有一點,家中的糧食,不知還能否讓阿婆撐過他走鏢的日子。

  思緒到了此刻,江喻白眼中,一抹疲憊不可遏制的閃過,但很快掩下。

  上方陳宇聞言,雖不知江喻白此言何意,但沉思片刻後,還是回道:「據來往路程所算,便有山匪阻路,最多也不過十日。」

  江喻白聞言,心中擔憂釋去,躬身一禮說道:「喻白沒有疑問了,此刻便能動身。」

  陳宇聞言,點了點頭,將方才書就得一封信函交由江喻白,開口說道:「走的官道,你且去罷,此信,交由領路的周大哥,他自會安排。」

  「對了,喻白你重傷才愈,可否要駕馬而行?」

  江喻白聞得這般關懷之言,情知他往年看錯了陳宇,心中幾許歉意浮現,開口說道:「謝過少東家,喻白身法,自問還過得去,不敢再勞鏢局馬匹。」

  陳宇聞言,也不在多言,點了點頭,揮手示意江喻白離去。

  江喻白見狀,拱手一禮後,轉身離去。

  ……

  ……

  在江喻白走出鏢局後,方才推卻江喻白所求的張姓中年走進正堂,對著上方眯著眼睛的陳宇說道。

  「少東家,你這是?」

  陳宇聞言,卻倚靠於太師椅上,闔上雙眼,揮了揮手,示意張姓中年離去。

  張姓中年滿肚子的疑惑吐不出口,但見狀只能乖乖退去,只腦海中仍疑慮不解。

  陳宇方才舉動,他著實有些看不懂……

  放下當初那事,施恩一個半廢之人,難道為了收那些鏢局老人的心?

  那讓他找李二混子試探做甚?

  沒這個必要啊……

  「老張,待得江喻白待會出鎮之後,送二十斤精糧至江喻白家中。」

  堂口內陳宇雄渾的聲音忽的傳出,落入堂口外正修整的各家學徒耳中,也落入張姓中年耳畔。

  聞得此言,張姓中年望了望堂口中面面相覷的學徒們,飽經風雨的臉上,神色驟變……

  ……

  「阿婆,我現在就要出鏢,最多十日就會回返,您在家中,當心些。」

  看著眼前滿臉關切神色的江喻白,老婦人眼中,帶著幾分憐惜,伸手拍了拍江喻白肩頭。

  「白哥兒,阿婆不會說話,你路上,要小心啊……」

  江喻白聞言,頷了頷首,旋即不再猶豫,推門離去。

  這又非是他第一次走鏢,且十天日子不算長久,倒不必婆婆媽媽。

  這世道雖有亂象顯現,但眼下,還是有些秩序,阿婆的安全問題,他雖憂慮,但為了來日,他不能只在家中守著。

  只盼平安……

  ……

  時近午時,江喻白告別阿婆,快步離開臨崖鎮,在官道上縱身穿梭。

  很快,半個時辰過去,江喻白算著馬車步伐,皺著眉頭,停下腳步。

  深山多賊匪,所以鏢局趟子手的口號,定會喊的十分響亮。

  江喻白自問,他出發到此,跋涉的距離已不算短,卻仍未聽見趟子手的呼喊聲,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怎官道上,半分動靜都無?

  我的身法,應無退步才對,莫非是我內力不足的緣故?

  但運轉身法無需過多內力啊,怎車隊走的這樣快麼?

  如此急切,鎮山城並不很遠啊。

  江喻白腦海中在思考原因,便不免有些晃神,而官道旁,一顆腐朽老樹忽的於此時垂直落下,就往他身上砸去。

  呼嘯聲傳來,江喻白雖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運轉步法,往後一閃,險之又險的躲過。

  「轟……」

  主幹垂落在官道上,激起一陣塵灰飛揚,江喻白雖有些意外,但只微微吐了口氣,眼中有些嘆息。

  此路名為官道,卻非是府衙修繕,而是鏢師們為了生計,硬生生開闢出來的一條小路而已。

  而這樣那樣的意外,在這條官道上,隨時可能出現。

  江喻白搖了搖頭,正要運轉內力,躬身將老樹從路上挪開,但他的臉色,卻在俯下身子之後,忽的一變。

  乾燥帶著炙熱的空氣中,赫然有著一抹血腥氣味。

  江喻白眼中幾分警惕之意升起,又微微伏下身子,凝著眼神,看著地上車轍碾過泥土的痕跡。

  車轍軌跡,雜亂,無序。

  這般匆忙……

  伸手捻起地上黃泥,江喻白仔細打量。

  黃褐色的泥土此時有些暗紅,還帶著幾分潤意。

  這是……

  血!

  遇匪了?

  江喻白思索片刻,又開始運轉步法,一口氣奔出十幾丈,卻仍未見鏢局車隊。

  但江喻白眼帘之中,並非無物。

  遙遠處,兩個帶著虎頭面具的彪形大漢,正一身煞氣的立於官道旁,手中虎頭大刀,烏黑陰亮。

  江喻白目力出眾,故而能望見,旋即他聞著空氣中不知為何變得格外粘膩葷腥的黃泥氣味,皺了皺眉,開始沉思。

  看裝扮模樣,倒像是虎頭山的土匪。

  但虎頭山匪匪頭,早就投奔了鎮山城的府衙,多年都未曾做過下山擄掠之事了,今日竟下山?

  鏢局押送的東西,鎮山城城主看上了?


  但無需這般陰私,派人強取,都比現在這個方式要好,四周鎮子,誰不知虎頭山匪是被鎮山城招安的。

  為何要掩耳盜鈴?

  鏢局這次,押送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江喻白思緒到此,很有些不解,未有旁的消息,他只能無端猜測。

  立於原地沉吟片刻後,江喻白又開始動身。

  這次他不再走著官道,而是鑽進樹林,枯葉雖多凋零,但借著粗壯樹幹,他還是藏住了身形,快步摸到了那兩個彪形大漢所在之處。

  江喻白抬眸望去,只見地上滿是褐紅污血,一旁稀疏的雜草叢中,正有幾個毛茸茸的圓球。

  寒意驟然升起,江喻白定睛一看,那又哪裡是圓球,分明是一個個血淋淋的頭顱。

  其中一個脖頸正汩汩冒血,布滿驚愕恐懼表情的面孔,江喻白更是稱不上陌生。

  周城武!

  陳宇口中的周大哥,此次出鏢的領頭人,半步八品的高手!

  不對勁,太不對勁……

  江喻白眸中,神色微變。

  虎頭山匪頭也就初入九品,怎能殺掉半步八品的周城武,更不要提周城武身側,還有鏢局的好手。

  鏢局車馬,和其餘的人呢?

  周城武已死,現在這時,鏢局車隊,又是誰在領頭?

  江喻白有一股腦的問題不知如何解惑,但他心中,已有幾分不妙預感……

  還要往前追麼,還是就此回臨崖鎮報信?

  江喻白思及此處,忽的有些猶豫。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走了,趁著現在他還未被察覺。

  但江喻白卻有些難以挪步。

  他也是鏢師,既接了活計,怎能半路而逃。

  且就這樣跑回去報信,縱然回了臨崖鎮,又能如何?

  臨崖鎮此時,並未有八品坐鎮,既能有殺周城武之力,他迴轉臨崖鎮後,如何能保證一定安全?

  只是眼下,以他九品的實力,回臨崖鎮報信,或許是他,所能做的最好決定了……

  江喻白思緒紛亂,眼中閃著掙扎。

  回,還是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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