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歹人

  半晌,江喻白深呼口氣,眼中閃過堅定。

  正常人見到眼下這副畫面,自然第一反應都是先行離去。

  若他只一人孤身,就此回得臨崖鎮,然後收拾東西,明哲保身倒也罷了。

  但臨崖鎮中,還有他的阿婆。

  若殺了周城武的那人,只是如他猜測那般,遵從鎮山城主之命,又或是賊人過路,順手劫掠鏢局還好。

  

  但……

  若是其與鏢局有舊怨,不為金銀,只尋仇而來,那他身為鏢局中人,怎能倖免。

  而他若死,阿婆餘年,何以能終?

  僥倖逃脫。

  這樣的心理,他不敢存。

  且他堂堂七尺男兒,遇事想的該是如何解決,而不該是跑路……

  思及此處,江喻白眼神幽幽。

  ……

  決意已下,迴轉無用。

  不如向前……

  江喻白定下心思,大步流星的從方才虎頭山匪所在之地離去,運轉身法,就往前方追蹤。

  環境變幻,漸漸的,官道兩旁的屍身逐漸變多,浮現於江喻白眼帘,而這其中,大多都為鏢師,只少數為虎頭山的山匪。

  江喻白飛掠而過,瞥見此狀,心中微沉。

  但他此刻,無暇再去細看,沉默著不發一言,只隨手擦了擦額前細汗,沿著官道,繼續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個時辰,又或是兩個時辰,江喻白總算是聽見了動靜。

  「歹人,你殺我鏢局中人,卻始終不言,到底為何?」

  滿臉血污的精壯豪汗此時汗如雨下,很有些憤懣的開口,對著官道上,一木椅上蒙眼黑袍老人吼道。

  聽見動靜,江喻白停下步子,靠在一根粗壯樹木後,探頭望去。

  只見官道上,鏢局鏢師似是只剩下最後三人,而三人此刻身前,鏢局馬車早已不再,但並非空無一物,而是躺著大約十數位虎頭山的山匪屍首。

  仍站立著的山匪只剩兩人,正簇擁著那輪椅上的蒙眼老人。

  見得這般情形,江喻白就準備向著三人方向飛掠而去,但懷揣謹慎之心,他並未立刻動作,只選擇再觀望片刻。

  又凝神瞧去,江喻白卻見三人為首之人,神情明顯依舊緊繃。

  劉傑?

  方才那出言的粗豪漢子,正是喚作劉傑。

  局面仍舊沉悶,江喻白只見劉傑稍微鎮定了些,繼續吼道。

  「歹人,你一路遮掩,可敢報上姓名!」

  劉傑話音才落,江喻白便見簇擁著蒙眼老人的兩個山匪忽的眼眶泛紅,身形彳亍,似焦躁的按耐不住,揮動著手中烏黑大刀,就往劉傑方向衝去。

  而那木椅上的蒙眼老人聽見這樣動靜,卻依舊坐於木椅上方,好整以暇的似等待著什麼,並無多的動作。

  凝重的氣氛蔓延,江喻白見得餘下兩人從劉傑身後走出。

  只見那兩人望著已到近前的兩把大刀,眼神不變,滑步向前,擰腰屈身,指尖直刺,正中山匪喉頭。

  山匪被指頭點中,驟然停下沖勢,只捂著噴出血柱的喉頭,就要緩緩倒下。

  兩人卻不給山匪倒下機會,踢腳踹飛山匪,旋即迴轉身體,湊回陣型,以互為犄角之勢。

  兩人之動作,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般,行雲流水。

  江喻白望在眼中,一抹嘆色閃過。

  出手兩人,他不陌生,一人喚作金一,一人喚作金二,一母同胞,皆為九品。

  而方才出言的粗豪漢子劉傑,同樣是九品。

  就這樣的三人,加上周城武這個半步八品,還有一眾鏢局好手,竟被一步步逼到眼下只餘三人之地步。

  虎頭山匪明顯無此本事,便只有眼前陌生的蒙眼老人。

  能殺周城武,這老人的品階……

  思及此處,江喻白遠遠看向那木椅老人,眼中浮現深深忌憚。

  「嗬嗬,未曾想,還能有些意外收穫……」

  江喻白忽的聞言,思緒停止,又沉神望去,發覺蒙眼老人並未回答劉傑之問,只緩緩揭下臉上黑布,露出褐紅色的空洞眼窩,乾癟的老臉上,一抹肆意的莫名笑容浮現。


  劉傑看的冷汗微冒,那蒙眼老人雖無眼球,但眼眶中那股子見獵心喜的癲狂,卻是噴薄而出,令人膽寒。

  劉傑此時謹慎開口說道。

  「閣下但有所求,不妨直言,我等若能留得性命,定會讓閣下滿意。」

  蒙眼老人聞言歪了歪頭,似是放鬆了全身,饒有幾分興致問道:「你能找到讓我回復光明的寶丹?」

  劉傑聞言微怔,但很快反應過來說道。

  「必會讓閣下滿意。」

  雖不知那寶丹為何物,但現在,只能先答應下來,至於往後……

  往後再說。

  蒙眼老人聞言,先是咧開嘴,但很快歪著的頭,又偏了回來,卻愣在原地,變得沒有動作。

  見此,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番,過了小半晌,劉傑正打算試探之際,蒙眼老人怔愣的身體,又恢復了行動,口中大叫道。

  「宗主都不能治好我,你在騙我!」

  「你在騙我!」

  劉傑一驚,見得老人癲狂瘋狀,臉上一抹冷汗難以遏制,趕忙大喊道:「閣下……不,前輩,前輩,晚輩有寶丹消息,有寶丹消息。」

  蒙面老人聞得此言,又忽的不動了……

  劉傑見狀,長長吐了口氣,心中驚石又落回去。

  非他無勇,但這一路奔逃,這老人之武力,他已見得分明,到了如今,能用語言轉圜的話,他不想與其搏命。

  少許時分過去,老人又有動作,出言聲音似冷酷許多,淡聲道:「老夫自南山歸鄉,確曾聽聞寶丹消息,但你不過九品,就敢妄言寶丹?」

  劉傑強撐著,還保持冷靜,回話道:「晚輩品階雖低,但身為鏢師,走南闖北多年,對此物了解一二。」

  老人聞言,又變得沉默,空洞眼神中,死寂之意分明。

  良久……

  「你,在騙我……」

  「寶丹。」

  「乾地,沒有寶丹!」

  老人口唇蠕動,嘶啞難聽的聲音宛若地獄中的餓鬼,攝命奪魄……

  劉傑見狀,喉頭微動,口水艱難咽下,情知眼前老人似是半瘋,動之理曉之情一法,好像走不通……

  思及至此,劉傑眼中,幾許癲狂之意湧現。

  那就搏命!

  但時間未再給劉傑準備機會,老人話音流盡,身形鬼魅,便已到了近前。

  深吸口氣,劉傑臨危不亂,執劍胸前,就準備聯合身旁金一兩兄弟,擺出招架之勢。

  但下一瞬,近在劉傑眼前的老人已然伸手,一把攥住其手中長劍。

  「咯吱……」

  令人牙酸的摧折聲音響起,老人空洞的眼眶似能視物,枯瘦柴手卻如磐石,一把捏碎劉傑手中將刺未刺的長劍,旋即屈臂一肘。

  「嘭……」

  頭顱如瓜,應聲炸開,白色混著鮮紅的汁液四溢,濺在余者身上。

  老人於此時低頭,看了看身上鮮艷顏色,笑容燦爛。

  「外功還不錯,但,太慢了……」

  見狀,劉傑身後,還未來得及反應的金一金二兩人,面色大變,異口同聲吼道。

  「快。」

  「逃……」

  話語還未落下,金一兩人還未有過多動作,老人手中捏碎的斷劍碎片,已是帶著寒光,噗的一聲,釘在欲逃兩人後心。

  「轟隆……」

  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撲通在地,一陣跌落聲響起,金一兩人伏於地面,掙扎片刻,便沒了動靜。

  動靜雖這般大,但劉傑驟死,金一兩人慾逃,都只一瞬而已。

  江喻白見狀驟然收回身形,藏身樹後,眼中一時驚詫難掩。

  以氣御物,動輒殺人。

  七品之境!

  他不過是稍作思量,鏢局餘下之人便驟死當場,這樣雷霆萬鈞……

  「呼……」

  「呼。」

  就在這個時候,江喻白耳邊,莫名傳來一陣微風,似要驅散他此時心中躁意。

  但未等江喻白就此放鬆心緒,龐然的殺意便驟然襲來。

  「看夠了嗎?」

  「現在,要到你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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