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決明

  日照高林,竹徑通幽。

  溪水穿過一塊又一塊長著青苔的大石頭,拐了個彎,往下傾瀉成個小瀑布。

  張齊物眼神迷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見對方還在絞盡腦汁,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躺了下,擺出一個「大」字。

  一旁的決明子愁眉苦臉,呼吸之中略帶一絲不甘。

  他換了個姿態蹲坐著,眯著眼睛偷偷觀察張齊物。

  待對方不注意,決明子緩緩將手伸向棋盤。

  「這邊風景那麼好,道友怎麼住山洞裡?」張齊物手裡正拈著一片黃葉,漫不經心。

  突然的話打斷了決明子,他的手指像觸了尖刺,迴避性地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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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明子再偷偷觀察,見對方還在玩葉子,他輕輕吐了口濁氣,露出一絲不耐心地說道:

  「因為洞裡蟲子少,你看這棋盤,在你躺下的空隙,便闖進了一隻螞蟻!」

  棋盤上雖沒有螞蟻,但決明子很自然地往棋盤伸了指頭,一邊夾走落在棋盤上的枯葉,一邊趁機動了枚黑棋。

  張齊物側著身,單手撐著頭,露出狡黠的笑容。

  「這依山傍水的,要是我肯定在旁邊搭個小屋。」

  「你要喜歡這,我明天叫幾個野人給你搭一座。」

  決明子拇指和食指一夾,仿佛真捏了只螞蟻,趁機再動了顆棋。

  棋局表面生死難料,卻有了一線生機。

  「如此小物,羊羊個卵地竟然敢進我的棋盤!」他一臉厭惡地將不存在的螞蟻彈飛。

  「螞蟻能進棋盤也是造化,你弄死它幹嘛?」張齊物呼出一口氣,顯得有些惋惜。

  「你怎對如此小物,動了惻隱之心?」

  「天遼地擴,宛若棋盤,我亦如那螻蟻。」

  「道友謙虛了。」決明子眉頭一擰,裝出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過了一會,猛然拍大腿,興高采烈地說道:

  「哈哈,我想出一妙手,快,快,趕緊的!」

  「果真?」張齊物一臉難以置信,立馬起身到棋盤旁邊坐下。

  在決明子落棋之後,黑棋看似占優,卻恐難取勝。

  張齊物頓時眉頭陰沉得厲害,像吃了黃連。

  清風吹竹林,沙沙作響,決明子鬆了口氣,對張齊物挑動眉毛說道:

  「怎樣?」

  「……」

  張齊物神色更加難堪,一番糾結過後,拿起黑棋猶猶豫豫,剛要落入,又突然反悔,總覺下哪裡都不對。

  「這棋盤不對啊!」

  「哪裡不對。」決明子一點都不心虛。

  「我怎麼感覺這棋子被動過。」張齊物撓了撓頭,弱弱地看向決明子。

  決明子像被誤解般沉下臉,雙手抱胸說道:「是啊,方才趁你不注意我動了!」

  「真的?」

  決明子失望地嘆口氣,神情露出一絲悲傷和憤怒,他拍了拍張齊物的肩膀:

  「如果你眼裡我是這種人,又何必與我打賭?」

  張齊物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頓時慌了下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這棋下了三天三夜,是晚輩迷糊了,迷糊了。」

  決明子咬了口果子,淡然一笑道:

  「你還想熬下去不成?」

  「……」

  張齊物沒有作答,在一旁愁眉苦臉,一番抓耳撓頭。

  「你繼續想。」決明子起身活動筋骨,一臉的神清氣爽。

  「唉……」

  碰——

  張齊物嘆息一聲之後,一臉憤怒和不甘心,奮力一掌落到棋盤上,將棋打得散亂。

  「怎麼會輸了呢?」

  「哈哈哈,你可太較真,我三歲便下棋,能贏我的屈指可數。」

  「唉……」

  「認睹服輸吧!」


  張齊物再嘆口氣,神色無奈又糾結。

  他緩緩從懷袋中拿出一本書,正準備交給決明子,又反悔地收了回去。

  「怎麼,想在我的明夷山反悔?」

  「畢竟您棋藝高超,我還是個晚輩,涉世不深……」

  「年輕人,認睹服輸,不然你出不了明夷山!」

  「只是……把師傅傳授的寶貝輸給您,晚輩覺得划不來!」

  張齊物將書半插進懷裡,十分警惕決明子。

  「你應該慶幸只是輸了一本《造化經世書》,而不是你師傅的《玄通真經》。」

  決明子蹲坐下來,用安慰地口吻對張齊物說完,便伸出手抓住書背,用力一抽,直接將書拿了過來。

  「唉……」張齊物起身搖搖頭,輕輕一躍,跳到另外一個石頭上。

  決明子翻開書籍才發現裡邊一個字也沒有,頓時惱怒:

  「你敢戲弄我?」

  「那書是真的,只是需要一些法子才能看到上面的字。」

  「什麼法子?」

  「你得回答我三個問題,這顯字的藥就給你!」張齊物嘴角上揚,拿出白色藥瓶晃蕩。

  決明子眼角顫動,露出兇相,雙手負後,趁機從袋子裡抽出一張符咒。

  對於耍他的人,能留活口的,除非能耐比他高,不然就得一命嗚呼!

  決明子嘴裡默念法訣之後,那符咒嗖的一下,像箭矢朝張齊物飛去。

  砰——

  一片紅葉與符紙相撞,炸開的粉碎像一粒一粒小石子將旁邊的石頭和樹打出一個個小洞。

  決明子眯起眼睛,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年輕人,他冷冷問:

  「什麼問題?」

  「你必然仔細回復?」

  決明子點點頭,袖口滑出一把短劍。

  「你可還記得鄭青秋?」

  鄭——青——秋?

  決明子眉頭一皺,裝出一副不知曉的樣子。

  「這是何人?」

  「就是道友幫他奪舍的鄭家小孩!」張齊物神色平淡地胡說,想從對方嘴裡曉得真相,只是沒想對方十分狡猾。

  「奪舍?」決明子眉頭沉重,再詫異道:

  「這世上真有此等奇事?」

  張齊物心中雖是失望,嘴角卻上揚,露出狡黠的神色。

  「有啊。」

  決明子略顯驚訝,正想指著張齊物說話,他猛地發現什麼,轉向一旁,威嚴地大喝一聲:

  誰在那!

  張齊物的心思也被這一聲大喝吸引住,立馬看向同一邊。

  只是那邊什麼都沒有!

  決明子聲東擊西,趁機丟個火符。

  火符散開一團烈火,不僅包住張齊物,還砸向水面。水火相撞,吱出一陣濃密的水汽。

  決明子再丟出袖口短劍,勢要對方一命嗚呼!

  啊——

  水霧中傳來一聲慘叫。

  決明子冷笑道:

  「想跟我斗,嫩著點!」

  收好書之後,決明子踢飛棋盤,嘴裡罵罵咧咧,想趕緊回去睡個好覺,做個好夢,沒想水霧散去,張齊物竟安然無恙!

  「你……真不簡單!」

  「只是三個問題,道友何必如此!」

  決明子咬牙切齒。

  「第一個問題,不答!」

  張齊物不糾結,淡淡一笑。

  「那我便問第二個問題!」

  「那你便問吧!」決明子冷冷說完,沒想張齊物便把藥丟給了他。

  決明子生怕瓶身有毒,接住的時候,用衣服包住手才接。

  「這顯字藥是假的?」

  「真的!」張齊物十分真誠。

  決明子十分防備,畢竟三個問題他第一個不回答,第二,三個對方還沒問呢,就這麼輕易地給了?


  「那你趕緊問。」是真是假回去一試便知。

  張齊物一臉狡猾問道:

  「決明子既然是前代的儒聖,為何跑這山野修仙?」

  風吹落葉,四周傳來沙沙聲。

  決明子沉默了好長一會,眯著眼睛看向張齊物。

  「你——說——什麼?」

  他眼角顫動,緩緩握住拳頭。

  張齊物完全無視對方的憤怒,裝出一臉的天真,雙掌攏嘴,大聲吼道:

  「我說,你一個儒聖,修個屁仙啊!」

  砰——

  決明子狠狠甩袖,一道恐怖地劍氣砸向張齊物,可惜只是轟掉對方身後的石頭。

  「你羊羊個卵的,到底是哪裡來的里腥化把(假道士)!」

  他見張齊物能躲,袖口飛出一張一張的黃紙符。

  張齊物十分驚訝,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想到對方肯這樣下狠手,專門用這種造化靈氣紙符來對付他。

  記得自己曾經花了一年才成功畫過一張,沒想到對方有這麼多!

  這就跟打架時,對方拿金磚拍人似的,又奢侈,又兇狠!

  那紙符像鳥兒在張齊物身邊盤旋一圈,很快將他的衣服颳得稀碎。

  「道友真是家底雄厚啊,為了殺我動了那麼多造化紙符!」

  「你那麼想死,我今日送你一程!」

  「我再問第三個問題!」

  紙符繼續盤旋收縮,將張齊物的身體刮出血來。

  「有種你問!」決明子咬牙切齒,再丟出一把短劍。

  這劍氣勢洶洶,破開紙符,往裡迎上,勢要趁張齊物不備,給予致命一擊。

  沒想劍撲了空,穿過飛紙符,狠狠往後面的竹林扎去,最後連穿好幾根竹杆,插進遠處的一塊石頭。

  什麼!

  決明子猛地收手,紙符如飛燕歸巢,回了袖子。

  他的臉陰沉得厲害。

  張齊物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張破爛不堪的紙符和空靈的聲音:

  「一掌齊斬天下雷,劍氣直吞無際海的儒門劍聖果然是虛傳,改日我再問第三個問題,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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