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還債
榮國公府,榮慶堂。
此時賈母高坐在軟塌上,蒼老的面容陰鬱,一股無形的壓抑氛圍瀰漫,一時之間讓堂內顯的靜謐。
兩側侍立的丫鬟婆子屏氣斂息,生怕被遷怒,便是一旁陪同的王夫人以及鳳姐兒,都噤聲若蟬,而那客居的薛姨媽眼見是賈家的內部事,早早便尋個緣由迴避。
正此時,外間婆子稟道:「老太太,二老爺和東府的大老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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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此言,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兒,兩人聯袂而來,想來事情大抵是得到了妥善的處置。
不大一會兒,賈政與賈珍走了進來,高台上的賈母看都不看那遭人嫌棄的賈珍,直言詢問道:「政兒,怎麼回事。」
賈政先是見了禮,而後將事情的大概一一言明,最後說道:「孩兒明日要去拜訪端王殿下,還請母親拿個主意。」
賈母聞言瞭然,以她對小兒子的了解,怕是已然勸說過,只是賈珍這個侄兒脾氣犟,那到底是東府的事情,賈政也沒法子,只好請她拿個主意。
渾濁的目光落在一側的賈珍身上,賈母面色陰沉,喝罵道:「混帳東西,以往你在東府如何鬧騰,老婆子懶得管,可如今你把賈家的臉都丟了出去,如何對得起祖宗。」
欠債不還,被鬧到家門口不說,甚至於被錦衣衛闖入府邸,不消多說,寧國公府絕對要成為京城中的笑柄,丟臉丟大發了。
賈珍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他雖是威烈將軍,寧國公府的當家人,賈家的族長,但眼前的賈母可是他的長輩,且在賈家素有威望,如何能不敬。
賈母看著賈珍那窩囊樣,心下嫌棄,卻又涌一股悲哀,想當初她們寧榮二府是如何的鼎盛,可如今漸顯落寞,滿府上下竟沒一個爭氣的東西,令人汗顏,便是自己百年後,又有何面目面見賈家的列祖列宗。
悵然幾許,賈母揉了揉額間,無奈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趕緊去籌集銀子,將欠款還清。」
此時的賈母,真是有些心累,趕緊把欠的銀子還了,一了百了,能挽回多少臉面就挽回多少臉面,如若不然,依照今日的情勢,定然不會善了。
賈珍聞言,一臉的悻悻然,憋了半天后,才說道:「老太太,一共三萬三千兩銀子,府里沒這麼多。」
賈母心頭怒火騰起,厲聲罵道:「你還有臉說,沒這麼多銀子,你怎麼有臉去借。」
三萬三千兩銀子,這數額確實很多,但對於寧國公府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她氣的是如今的寧國公府居然落魄成還不起銀子,還借銀子過活。
堂堂寧國公府,如何成了眼下這窘迫的境地。
賈珍心下一頓,舔著張臉說道:「老太太,府里到處都要花銷,銀子進帳又那麼一點,為了維持體面,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再者說了,京城哪家沒有借銀子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憑什麼我就要還。」
實話實說,賈珍壓根就沒打算還,正如他所言,滿京城的權貴當中,基本都在內務府里借了銀子,當初他也是見此情形,抱著不借白不借的心態,才去借了銀子。
如今就讓他一家還,想屁吃哩,有能耐的讓他們先還。
賈母聞言,火氣更重,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盞便朝著賈珍腳下扔去,怒罵道:「你自己在府里窮奢極欲,滿足個人喜好,你當老婆子好糊弄。」
什麼維持體面不體面的,賈珍在東府里的作派,她早有所耳聞,只是本著家和萬事興,故而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現下拿這藉口來堵她,當她老糊塗了?
賈珍嚇了一個機靈,垂眸看著那在地上打轉的茶盞,一時之間倒不好嗆嘴。
賈母見狀冷哼一聲,繼續道:「老婆子告訴你,追繳欠銀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誰也逃不了,現在尋到咱們這裡來了,你就給老婆子老老實實的把欠的銀子給還了,求個心安。」
即便賈母沒有瞧見那討債的情形,但追繳欠款的事兒在京城裡鬧的雞飛狗跳,甚至於大鬧寧國公府,連錦衣衛都出動了,傻子都知道是來者不善。
賈珍聞言,心下不以為然,嘀咕道:「那什麼端王殿下也就是嚇唬人,只敢欺負欺負賴升,也不見他敢對我動手。」
實話實說,他原本見對方帶著錦衣衛上門唬了一跳,誰知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可見那端王殿下心裡明白,他們寧國公府也不是好惹的。
怎麼說呢,人飄了唄。
聽見賈珍那嗤之以鼻的嘀咕,賈母整個人氣的渾身發抖,那雙渾濁的雙目中的怒火幾近化成實質。
她哪裡不知道賈珍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那端王不敢對寧國公府動手,有恃無恐。
然而從賈政的敘說當中,賈母已經聽出了不同尋常,她覺得那位端王殿下其實就是想拿寧國公府立威。
只是寧國公府終究是開國功勳,底蘊深厚,賈珍毆打前來討債的太監,是打了皇家的臉面不錯,但那太監辱罵老國公爺,這對於賈珍來說是奇恥大辱,一時氣惱不過才動手,這事就算是鬧到御前,寧國公府也有理,皇家也不至於拿此事計較,最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眼下端王帶錦衣衛捉著賴升打一頓而不動賈珍,其實就是給寧國公府台階下,要是不順著台階下,無異於是打了皇家的右臉不夠,還要打左臉。
那時,便是與賈家密切的甄老太妃都沒這個臉面插手,甚至於不屑於去管,為何?那不是端王給了賈家體面,是寧國公府不要啊!
直白點說,端王不動賈珍不是怕寧國公府,而是為了堵甄老太妃的嘴。
不怕你強勢霸道,賈家一門二公的底蘊也不是泥捏的,就怕你遞上軟刀子,把她們的退路都堵死了。
這位端王殿下,是打算一棍子把寧國公府打得半死,立起威信,警誡那些拖欠內務府銀子的勛貴們。
為今之計,便是將內務府的欠款補上,以免那位端王殿下藉此發揮,消弭禍端。
賈母怒喝道:「老婆子的話是不管用了。」
賈珍聞言面上現著不自然之色,說道:「老太太明鑑,府里真沒有這麼多銀子,要不請那端王再通融通融。」
賈母挑了挑眉,看向賈珍的目光愈發的陰沉起來,什麼通融不通融的,就憑這日這架勢,怎麼通融的了。
呵,這賈珍是窮奢極欲的生活過慣了,腦子裡全是花花腸腸,真當皇家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這是敷衍。
賈母有預感,要是照賈珍的話去做,那位端王殿下絕對會以雷霆之勢對寧國公府發難。
念及此處,賈母冷聲喝道:「老婆子告訴你,你不論用什麼辦法,是典當庫里的珍寶也好,變賣家產也罷,賣了你滿府的小妾,老婆子都不管,總之三天之內,你湊齊銀子還了去。」
東府那麼大的家業,即便沒有現銀,但值錢的物件不少,真要湊齊三萬多兩銀子,也不在話下。
賈珍聞言面色一變,沉著臉道:「老太太這不是逼我去死。」
誠然,賈母是她的長輩不錯,但讓他這般變賣家產,這不是要他的命。
賈母見賈珍居然如此頂撞於她,心裡的火氣更甚,冷聲道:「老婆子人微言輕,管束不住你,也罷,鳳丫頭,準備車架,老婆子這就去「玄真廟」問問,怎麼養出了這麼個混帳東西,東府遲早讓他敗個乾淨。」
一聽這話,賈珍神色大變,忙道:「老太太言重了,我這就回去籌銀子,保證三日後去內務府繳清欠款。」
「玄真廟」,那是賈珍他老子賈敬修道的道觀。
在「孝道大於天」的封建社會,老子對兒子有天然的壓制,就如同賈珍對待賈蓉一般,任由他如何羞辱,那賈蓉都不敢明面上起反抗之心。
換而言之,對於賈珍也是一般,但凡賈敬出面,他立馬就得縮脖子乖乖聽訓,賈母這一去,自己非得脫一層皮。
賈母冷哼一聲,喝道:「還不滾回去,三日後還不上銀子,老婆子請你老子來。」
這混帳東西,她還治不了。
賈珍聞言,一臉悻悻然的離開,心中既是滿心的怒火,又頗顯無奈、心疼,沒辦法了,自己非得割肉。
只是在賈珍正欲離開之際,賈政忽而出聲提醒道:「珍哥兒,還有那位公公的湯藥費,你可要斟酌著賠。」
端王殿下的意思可不僅僅是繳清內務府欠款,還有那位公公的湯藥費。
賈母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心中計較片刻,拍板道:「珍哥兒,另準備五千兩銀子賠償給那位公公。」
賠償湯藥費,這是消弭毆打內務府公公的禍患,馬虎不得,為避免這混帳東西陽奉陰違,賈母便直接命令起來。
需知那些公公可是小心眼的很,若是不讓他們滿意,十有八九會憋著壞。
哎,沒辦法,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
賈珍:「.......」
繳納內務府欠款不說,還得另賠償五千兩,你以為這五千兩是小數目。
只是面對「氣勢洶洶」的賈母,此時的賈珍也無話可說,沉著臉應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待賈珍離開,鳳姐兒便忙上前,纖纖素手輕輕拍著賈母背部,順氣道:「老祖宗,珍大哥都去籌銀子了,還了內務府的債,想來也沒事了,您老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了不得。」
先前鳳姐兒一直聽著,也沒想到那賈珍居然從內務府借了三萬多兩銀子花銷。
賈母冷哼一聲,心頭的火氣消散了幾許。
如今寧國公府配合那端王繳納內務府的欠款,總不至於再對寧國公府動手,即便是動手,那也傷不到寧國公府的根基。
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賈母瞧見堂下賈政那不自然的神色,心下一頓,問道:「政兒,還有什麼事?」
賈政面色頓了頓,抬眸看了一眼賈母,輕聲稟道:「回母親的話,端王殿下那兒說了,兄長也從內務府借了銀子,足足有兩萬兩白銀。」
隨著賈政的話音落下,堂內頓時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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