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元大祭，誰是祖宗

  七月十五日，中元節，大祭。

  卯時六刻，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多了起來，面帶興奮神色，往一個地方匯聚。有人開始指點議論，今年的萬福縣大祭台造得可是愈發輝煌。

  大祭台就在縣衙門口，足有五層，三丈多高。每一層都以寫滿祭文的黃色垂幅覆蓋，頂端更有五座青銅鼎鎮壓，那鼎中俱都燃著粗大香燭，陣陣繚繞青煙便把祭台裹住，好似登仙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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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縣身著官服，站在最高處正中的大鼎前面。縣丞在他身後左側，左手持幡、右手掌印，主簿則在他身後右側，捧著一卷黃綾。

  三班衙役都圍在大祭台下，又有幾隊在四處巡邏，維持秩序。

  按慣例，衙門大小官吏無其它當值的，都要到場。孫昌也隨著莫爺站在一眾官吏最後，就在祭台正對面。兩側圍著數千百姓，但都在事先劃定的區域內，倒也井然有序。

  「吉時已到，萬福縣中元大祭開始！」隨著縣丞一聲高唱，祭台下的站班衙役一起敲響銅鑼，那五座青銅鼎中的香燭猛然竄出五股粗大煙霧，升至半空，仿佛遇到了什麼阻礙，又如碗蓋般倒流下來，積在祭台底部。

  圍觀百姓一下安靜下來，眼望著主簿將黃綾恭敬遞給知縣。

  此時旭日升起，一縷陽光正好落在祭台頂端，李知縣站直身體，舒展黃綾，隨之響起清亮誦讀之聲。這聲音顯然加持了靈力，傳向四面八方久久不散，便是在那幾十里外的鄉野村民，也聽得一清二楚，如在耳畔。

  「維時歲序更替，春秋代序，乾坤朗照，萬物萌生。萬福縣後裔，謹以虔誠之心，稽首頓首，告列祖列宗之靈，並祈諸天神聖、幽冥鬼神鑒之......」

  隨著誦讀持續，那股香菸越積越高，把一層層高台都籠罩起來，直至頂端，但又被一股莫名偉力囚禁，遠遠看去，倒像一個由煙氣匯聚的巨大撞鐘一般。

  而人影在煙霧籠罩中，已變得模糊不清，只有誦讀之音越來越大，直至後來仿佛響徹天地一般。

  「謹以此禱，上達天聽，下告幽冥。願列祖列宗之靈，永享安寧；願萬福縣百姓子孫，萬世興旺。尚饗！」

  隱隱約約中，縣丞持幡走到青銅鼎前，將那右手中的大印往鼎中一丟。

  一股青氣忽然自鼎中騰起，扶搖而上，遇到煙霧邊緣也好似全無障礙，穿行而出，直衝天際。

  孫昌仰著頭，看得出神，哪怕已經看過十多次，還是目眩神迷。

  莫爺在一旁低聲道：「這就是國運，是億萬國土生靈的氣運，我等官家修行，便要仗著這股氣運奪天地造化，因而生靈氣運愈盛，我等修行愈有所成。」

  「既如此，那荼毒百姓之流，當竭力除盡，才算利國利民、利人利己之舉。」孫昌依舊仰頭，凝視著那股青色氣運。

  莫爺輕嘆道：「人心叵測、慾壑難填啊~」

  此時青色氣運已不知升到多高，那些香菸雲霧也隨之噴薄而出，只騰出十多丈高便開始四處流散，紛落似塵，一時間香氣撲鼻、熏人慾醉。

  但孫昌並沒昏沉感覺，反倒精神愈發旺盛，早知這香氣是大祭時的香火願力，能助那些孤魂野鬼早日超生，沒想到體內積蓄的魂力，竟也受這香火滋養。

  大祭台上的香菸漸散，縣丞搖動白幡，開始繞鼎而行。

  不多時，便有陣陣涼風吹來，值此盛夏，讓人身體舒爽。

  然而孫昌看得清楚，那些涼風來源分明是一道道薄霧般的陰魂，受了香火願力加持，被那白幡吸引，紛紛投來，其間還夾雜一些惡魂野鬼，一路狂風，讓人通體生寒，但也逃不過白幡吸引，被收了進去。

  這不正是魔修祭煉魔頭的法門嗎？孫昌此時見識早已不同往日，《真法》中的記載都如刻在腦子裡一樣，見狀不由暗暗驚奇，中元大祭竟然用魔修法門，究竟是怎麼開始的？恐怕已無從得知了。

  不過一個奇怪念頭忽而升起，或許魔修初始就是源自禮敬鬼神，由此觀之，修道者、修魔者豈不是出自同源？那麼道門滅魔，究竟為了什麼，就很耐人尋味了。

  涼風逐漸止歇，目光所及，終於沒了陰魂惡鬼，萬福縣的天空似乎都藍了幾分。

  縣丞也停下腳步，向著知縣拜了一拜。

  李知縣便從鼎中取出大印，托舉到頭頂。也不見其它動作，那股青氣又從無限高遠處落回印中。知縣只把手腕翻轉，向著白幡一照。

  一股較小的青氣湧出，倏忽投入白幡，忽聽得一陣嘈雜嘯音，那白幡好似亮了一下，隨即恢復原狀，又似什麼都沒發生。

  陰魂都附在幡中，已非肉眼可辨，孫昌以泥丸漩渦才能照見，那青氣在白幡上一繞，陰魂野鬼就一下消失，仿佛被什麼吸走了一樣，想來這就是被度化，只不知度化到何處去了。

  此時已至午時，縣丞收了白幡，高聲唱道：「萬福縣中元大祭禮畢，願百姓安居，眾家興旺！」

  所有官吏便也跟著唱和：「願百姓安居，眾家興旺！」

  一陣喝彩、鼓掌之聲從人群中傳來，如大潮湧動一般，數千百姓各個興高采烈，重又談笑風生，向各處退去。經此大祭，各家還有各家的小祭，今晚當有一場合家祭祖大宴，這個中元節才算完滿。

  知縣等人從祭台後面下來，早有三班班頭簇擁護衛，進了衙門。眾官吏也一起跟進去，總要讓知縣大人訓上幾句話，才能各回值守，繼續辦差。

  不過這些都只是個流程，知縣已筋疲力盡，說不上幾句就得散了，是以眾官吏一臉輕鬆，並無壓力，有人甚至小聲在問，去不去海棠樓吃午飯？

  只有孫昌，心裡不斷盤算著，經此大祭，萬福縣各處的惡魂都已沒了，再想尋找修煉資糧，就得在沈家頭上打主意，起碼那個紅霧厲鬼就沒出現，想來還在沈家藏著，若能收來，自己的引魂境就差不多圓滿了。

  但那沈家內有魔修煉丹，外與官府勾結，還有散修效力，豈是好相與的？需得找個什麼由頭，把他扳倒了才好下手。而且最好不要自己親自下場，畢竟實力有限，逞強和作死無異。

  正思忖間，只聽得堂上知縣大人道：「今日諸位都辛苦了，便早些回去，休沐半日吧。」

  堂下頓時一片謝聲，紛紛散去。九叔也拉著張捕頭，來到孫昌和莫爺跟前，笑道：「老莫、孫昌，喝酒去。」

  孫昌立刻想起昨日背鍋之事，險些喪命，心中便覺得不痛快，只是臉上堆笑，準備推辭。忽又聽見衙門外鳴冤鼓響，不覺愣住，中元節大祭之後鳴冤，這可是要打知縣大人的臉啊。

  李知縣本已笑著站起，鼓聲一響，頓時沉臉坐下。

  只見一名衙役急匆匆跑了進來，頭也不抬地單膝跪地，道：「稟大人，沈大在門外鳴冤，還抬著一具屍首，眾多百姓圍觀，如何處理，請大人示下。」

  李知縣眉頭一皺，怒道：「譁眾擊鼓，先打五板，再訴冤情。」

  不少官吏笑出聲來，紛紛退到大堂兩側，等看笑話。

  只有九叔、張捕頭同時色變，一起看向孫昌。

  孫昌面上波瀾不驚，心下著實奇怪，這沈大管家要唱哪出？他家可是有修魔者的，這要魚死網破嗎？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