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呂本:師行王道,你卻走霸道?
藍慎行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當行至風月之地時,他為之駐足。
誰家少年不思春?
望著不斷進出的富家公子們,藍慎行有些羨慕,但更多的還是釋然。
這可是個好地方啊。
在享受的同時,還可以自污。
就在他遙想自己在其中大殺四方時,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
「大哥?」
徐允恭走了過來。
「這麼巧。」
這五年中,藍慎行跟徐允恭也經常見面。
「衣服不錯。」
徐允恭走到藍慎行身前,壓低了聲音,「聽我爹說,大哥為了這身衣服,幾乎把所有人都給得罪了?」
藍慎行笑著回應,「沒辦法,有得必有失。」
「不過大哥,你能靠譜點兒嗎?我是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你。」
徐允恭在說『這種地方』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周圍。
藍慎行翻了翻白眼,「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這未行冠禮的小屁孩來這兒幹嘛?
你已經跟朱英姝有婚約了,是未來的駙馬!未來的駙馬來這種地方,知道傳出去會造成多大影響嗎?」
徐允恭舉起手中的燒鵝,「我來這兒是為了買燒鵝。」
「來這條街道買燒鵝?」
藍慎行一怔。
徐允恭道:「沒辦法,我爹就喜歡吃這家。」
「那你爹也是個人才。」
藍慎行笑了笑,手搭在徐允恭肩上,「不行再讓你爹再納個妾吧,我看魏國公這年紀,依舊是龍精虎猛啊。」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能不能嚴肅點兒?」
徐允恭很是無語。
「我啥時候不嚴肅了?」
藍慎行和徐允恭搭肩前行。
「大哥,我是真不愛說你,你啥時候嚴肅了?
打小就騙我們,以前我小,還以為你講的故事是真的,現在看來,我那時候就是個傻子。」
徐允恭很無奈。
「我沒騙你。」
藍慎行說到這裡,皺了皺眉,改口道:「不,準確的來說是我並沒有全騙你。從小到大我跟你們講的故事裡,除了葫蘆娃是假的,其餘的都是真的。」
徐允恭無語了片刻,輕聲道:「大哥,比起你講的其他故事,我倒是覺得葫蘆娃更像是真的。」
「……」
藍慎行很無奈。
為啥當他說真話的時候,反而還沒人信呢?
徐允恭把藍慎行拉到了一處偏僻地帶。
藍慎行問:「你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徐允恭面色嚴肅,「有兩件事情我要問清楚,還望大哥如實作答。」
藍慎行點頭,「問吧。」
徐允恭:「我大姐那邊你到底怎麼想的?雖說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但直到現在,依舊有人提起當日之事。我知道大哥你不要臉,但你能不能為我大姐想想?」
「???」
藍慎行有點兒懵,「什麼叫我不要臉?」
徐允恭:「大哥,現在是糾結你要不要臉的時候嗎?你就直接跟我說,到底怎麼想的?還有,如果今天我沒碰到你的話,你是不是就進那地方了?」
「我只是路過啊!」
藍慎行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還有,你大姐的事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自發生那事後,我爹也不止一次去魏國公府提親吧?哪次不是被你爹給趕出來?」
徐允恭道:「那為啥我爹還讓我大姐去東宮?」
「廢話,我表姐讓她去陪著嘮嘮嗑,說說話,你爹能不讓嗎?」
藍慎行靠在牆壁上,繼續說道:「但婚事的話,你爹說了不算,甚至太子和我表姐說了也不算!」
說到這裡,藍慎行指了指天空,壓低聲音,「得那位點頭才行!」
「哦,這些我都知道。」
徐允恭點頭,「我之所以故意這麼問,只是探一下你的態度而已。」
藍慎行催促道:「趕緊說第二件事。」
徐允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輕聲道:「那個大哥,你知道朱英姝長什麼樣嗎?」
「???」
藍慎行被氣笑了,「你前面鋪墊那麼多,這才是你最想問的吧?」
「我總得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徐允恭尷尬的笑著。
「立婚約那會,你們不是見過嗎?」
「都五年了啊。」
「你都見不到,我從哪見啊?她又不去東宮!」
「那大哥你想辦法幫我探一下唄?我聽我爹說,她今晚會跟皇后一同用餐。」
「我有病啊?去給你探這個?」
「感情我給你喊了五年大哥,作為大哥的你,大事辦不了,小事還不給辦唄?」
「……」
這句話,讓藍慎行沉默了好一會兒。
沉默過後,他拍了拍徐允恭的肩膀,「行,我給你辦。」
……
東宮。
藍慎行回來後,不知該怎麼跟朱標開這個口。
畢竟馬皇后跟朱英姝用餐,那是家宴。
人家又沒邀請他,他總不能不請自到吧?
「你站那發什麼呆呢?」
朱標從屋中走出,剛好看到藍慎行。
「姐夫這是要出去?」
藍慎行看朱標穿的挺正式的。
「父皇讓去母后那邊,順便聊一下即將到來的婚事。」
婚事,自然是迎娶呂氏。
馬皇后並沒有讓常氏一同前往,畢竟守著常氏談這種事情,還讓常氏參與進去,確實有點兒殺人誅心。
「哦,這樣啊……」
藍慎行點了點頭。
朱標隨口客套了一句:「你吃飯沒有?要不跟本宮一塊過去吃點兒?」
「好啊。」
藍慎行沒有絲毫的猶豫。
「……」
朱標都楞住了。
不是。
你可是劉伯溫教出來的啊,情商不會這麼低吧?
客套話都聽不出來嗎?
「趕緊走吧姐夫,我都快餓死了。」
藍慎行拉著朱標就往外走。
原本,他都想好不去了。
至於朱英姝的模樣?隨便編個謊話敷衍一下徐允恭就行。
就算以後徐允恭來找他算帳,他也完全可以用『每個人的審美不同』來應付。
不過。
當他聽到這裡面有呂氏的事後,便改變了想法。
這頓飯,他必須得吃。
「那個慎行啊,妙雲在陪你姐嘮嗑呢,要不……」
「她們嘮她們的,咱們吃咱們的。」
「……」
朱標搖頭一笑。
想了想也無所謂了,多個人不就多雙筷子嗎?而且藍慎行也不是外人。
兩人來到馬皇后這裡。
當朱元璋、馬皇后以及呂本看到藍慎行時,明顯有些意外。
朱標輕聲道:「在路上碰到了,慎行也沒吃,兒臣便將其一同帶來了。」
「坐吧。」
朱元璋並沒有多說什麼,他以為是朱標特意把藍慎行帶來的。
「謝陛下賜座。」
藍慎行行禮。
朱元璋道:「此為家宴,無需行禮。」
「是。」
藍慎行點頭,入座。
朱英嬈和朱英姝坐在馬皇后身旁,正好奇的打量著藍慎行。
藍慎行看了她們一眼,點頭微笑示意。
年紀小一些的是朱英姝,才十多歲,雖還未長開,但從輪廓上也看得出不醜。
「藍總旗年紀輕輕,便可為陛下出謀劃策,不失為少年楷模。」
呂本笑著跟藍慎行打招呼。
「您過譽了。」
藍慎行微笑著回應。
呂本這傢伙在明初屬於比較特殊的存在。
沒有實權不說,也不屬於浙東集團和淮西勛貴。
朱元璋與其聯姻,只是因為呂家乃當代旺族,世代讀書,底蘊豐厚。
說白了就是,呂家是跟儒家掛鉤的。
這點兒從朱允炆登基前後,身邊有那麼多的腐儒,便足以看出。
「你的老師青田先生,是老夫為數不多敬佩之人,他教出來的學生,差不了的。」
呂本說話處事都不得罪人。
而且很穩重,看上去也是一副與世無爭的高人模樣。
但藍慎行卻感覺,很違和。
「敬佩家師的人很多,但家師一生卻只敬佩一人。」
藍慎行面帶微笑,看向朱元璋,「那人,便是陛下。」
此話一落。
朱英嬈和朱英姝並沒察覺到異常。
但朱元璋、馬皇后以及朱標,卻都嗅到了一股火藥味。
呂本,自然也嗅到了。
「如果是伯溫親自跟咱說這句話,咱會很高興。」
朱元璋笑了笑,「不過借你小子的口說出來嘛,味道就變了。」
「陛下說的是。」
藍慎行應道。
朱元璋突然加入話局,是對藍慎行明顯的警告:今日是家宴,你就算再不滿,也別表現在明處。
在朱元璋看來,藍慎行是為了常氏,而對呂本實施下馬威。
但他不知道的是,藍慎行的不滿是故意裝出來的。
為的就是探一下呂本的底。
奈何,被朱元璋給打斷了。
朱元璋笑著看了一眼藍慎行和呂本,「你二人都是咱大明的棟樑,以後可要多加走動。」
「是。」
藍慎行和呂本先後應聲。
接下來的家宴中,朱元璋跟呂本商量了一下婚事需要注意的事情。
在此事上,兩人談的很愉快。
藍慎行全程沒有說話,因為他明白,就算他說話,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一直在觀察著呂本的言行舉止。
不得不說,呂本此人行事可謂是滴水不漏。
但劉伯溫說過,這樣的人一直沉寂下去還好,一旦讓他爆發,那將再無反轉的餘地。
婚事談妥後。
朱元璋可能是因為喝了幾杯酒的緣故,他長嘆一聲,面布愁雲。
「陛下為何嘆息?」
呂本詢問。
「北元餘孽尚存,各地也還有蠻夷未馴化,咱心急的很啊。
但咱也知道,打仗需要糧草,糧草就是錢,這些年打來打去,國庫已所剩無幾,咱感到心累啊。」
朱元璋做夢都想在自己退位,朱標登基之前,把北元徹底消滅。
只有這樣,他才安心。
但打仗是真的費錢,否則洪武年間的大型戰役也不會斷斷續續。
如果錢糧充足的話,他早就一鼓作氣將北元徹底滅乾淨了。
朱元璋問道:「你們可有解決之策?今日不是朝堂,而是家議,可隨意發言。」
呂本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庫一事,還需日積月累。」
朱元璋搖頭。
顯然,對於這個答覆,他並不滿意。
朱元璋道:「咱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令國庫充盈!」
呂本面色嚴肅:「陛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此事急不得的。」
朱元璋沉默。
「陛下,臣有一策。」
藍慎行開口。
「說。」
朱元璋看了藍慎行一眼。
藍慎行輕聲道:「一個字,搶!」
語落。
朱標臉色一變。
就連呂本,都眉頭微皺。
朱英嬈更是瞪大了雙眼,好奇的盯著藍慎行。
搶?
這麼直接粗暴的嗎?
朱元璋道:「詳細說說。」
藍慎行大聲道:「選一大商,安以罪名,抄家論處!」
「胡鬧!」
朱元璋皺眉道:「若咱強行為其落罪,豈能服眾於天下?」
藍慎行輕聲道:「陛下此言差矣。懲商,才是救民之路。」
「懲商才是救民之路?」
朱元璋一怔。
馬皇后饒有興趣的看著藍慎行。
不過由於呂本在這裡,她並沒有破壞朱元璋『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
朱英嬈看向藍慎行的眼神中泛起異彩,仔細聆聽著後者的每一句話。
呂本表態道:「商賈於國於民,還是有利的。」
「呂大人所言極是。」
藍慎行點頭,道:「但萬事有利必有弊,商賈之害,弊大於利!
比如利的一方面,某地鬧了饑荒,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定會投機倒把,倒賣糧食,他們會比朝廷更加積極的去救濟災區的難民。
不過,難民們連飯都吃不起了,哪還有更多的錢去買糧?
接下來,便是弊了。
難民手中沒錢怎麼辦?
很簡單,商人便會盯上他們手裡的土地,而難民為了活下去,只能妥協。
於是,商人們一手地契,一手放糧。
而這一系列的操作,便使得災區大半土地皆歸商賈所有。
同時,也是最嚴重的,他們還給朝廷製造了一大群,沒有土地的流民!
至於這群流民會造成什麼後果,就不必多言了吧?
然後,咱們再拿這些後果去比較商賈為國、為民帶來的那些利處……
呂大人覺得,這些蠅頭小利,還能算是利嗎?」
語落。
呂本眉頭緊皺。
藍慎行舉的這個例子,讓他無法反駁。
而朱元璋和朱標,也聽出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但商賈,能夠讓一個國家的生產力最大化,這是毋庸置疑的。」
說到這裡,呂本起身,面向朱元璋,道:「故此,臣覺得,藍總旗所言,不可行。」
朱元璋保持沉默。
藍慎行哼笑,「呂大人這話,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願聞高見。」
呂本望向藍慎行。
「假設,一個村莊種植小麥和藥材,可以自給自足。
突然有一天,商人來到了這裡。
他發現村莊的地理位置優越,此地的藥材賣到其他地方,可以賺取更多的差價。
於是,在商人的價格影響下。
村民為了賺取更多的錢,開始種植藥材,不再種植小麥。
這種情況若是一直維持下去的話,的確是好事。
但天災人禍,誰又能保證不會碰到災禍?
突然,某一年,村莊遭遇蝗災,他們種植的藥材全被蝗蟲吃光,他們未能產出藥材,所以沒有收入。
但他們卻因不再種植小麥,也沒了糧食。
為了活下去,他們只能想辦法去買糧食。
而商人,便會在這時候出現。
以放貸的方式幫助村民,但自此,村民便會被商人套牢,失地失人,永遠成為他們的賺錢機器。」
說到這裡,藍慎行笑著問道:「難道這就是呂大人口中說的,讓生產力最大化?」
朱元璋聽到這裡,面色陰沉。
這的確是有生產力了,但這生產力可到不了國家手裡,都被商賈給截胡了。
如此行為,在朱元璋看來,就是蛀蟲、吸血蟲!
而且,吸的還是他朱元璋的血!
當然,這種情況也是有解決之策的,那就是官府開倉放糧。
這樣是能解一時的燃眉之急,但影響到商人了麼?
並沒有!
商人依舊可以繼續賺錢,毫無影響。
「無故抄家的話,民間流言怕是會對陛下不利。」
呂本開口,繼續說道:「故此老夫覺得,倒不如讓他們捐獻家產,入朝為官,待時機成熟,再……」
「不。」
不等呂本說完,朱元璋怒聲打斷,「他們,也配當咱大明的官?」
「陛下所言極是。」
藍慎行點頭,道:「非但商人不可為官,更不能參與科舉。」
說到這裡,他望向朱標,道:「若可參與科舉的話,假設殿下是一名富可敵國的商賈,殿下會如何做?」
朱標低頭思索。
朱元璋和呂本也陷入了沉思。
這時,藍慎行說道:「我不知殿下是商賈的話會如何,但我會這麼做。
首先,我自己不會參與科舉。
但卻會讓我的子孫,以及家族的子弟參加。
然後……
我只需建造一個書院,請最好的夫子。
而那時,我的子孫和家族子弟們,什麼都不用做,他們只需不斷的看書、刷題、備考。
那麼。
不用十年,整個大明朝廷的官場,便都是我家族的子弟!
而這些子弟們,還可幫我獲取更大的利益。
譬如減稅!
再如,某一年糧食的價格極高。
我甚至可以利用家族子弟的官員們,行特權:只有我,才能做糧食生意。
利用這個特權,我會賺的盆滿缽滿。
而這,便是壟斷!
之後,我賺的錢越來越多,我的家族越來越大!
終於有一天,我成為了世家財團!
自此,大明的興亡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因為我家族的財富,完全可以扶持一個新的皇帝!
當大明的皇帝不聽話時,不能老老實實為我賺錢時,我就會換掉他!
王朝更迭,對於我來說,也不過是……
換個繼續讓我賺錢的工具罷了!
而唐太宗李世民好不容易摧毀的世家氏族財團體系,將會再次復生!」
藍慎行說完。
朱標倒吸一口涼氣。
呂本面色沉重,他望向藍慎行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忌憚。
與藍慎行的首次交鋒,他輸了。
但劉伯溫行的不是王道嗎?怎麼這小子走的卻是霸道?
馬皇后笑了笑,很是滿意。
朱英嬈的眼神中已儘是崇拜。
朱元璋眼神中殺意流動。
藍慎行知道。
已經沒人能阻止朱元璋對商賈下手了。
他瞅準時機,行禮,大聲道:「臣懇請陛下為大明計,為天下計,懲商救民於水火,防患於未然。」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