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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錦衣下江南

  朱元璋看了一眼藍慎行,眼神有些複雜。

  呂本能察覺到的細節,自然也逃不過他的雙眼。

  原本朱元璋以為,藍慎行能說出這番話,是因為劉伯溫的教導。

  但仔細一琢磨。

  如此霸道的行事風格,根本就不是劉伯溫的路子。

  想到此處,朱元璋感覺有些好笑。

  劉伯溫行了一輩子的『王道』,最終卻帶出了一個走『霸道』的學生?

  

  「坐。」

  朱元璋示意藍慎行入座,笑著說道:「今兒是家宴,不談國事。但這事怪咱,畢竟是咱先提起的,是咱貪杯了。」

  說罷,老朱便故作喝醉的樣子,不斷打著哈欠。

  「標兒,你父皇醉了。」

  馬皇后跟老朱打起配合,她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呂本。

  呂本剛想起身行禮,但不等他開口的,朱標笑著將其攙起,輕聲道:「我送您。」

  「有勞太子殿下。」

  呂本並未拒絕。

  畢竟女婿送一下老丈人,合情合理。

  待朱標和呂本離開,馬皇后拉著一旁的朱英姝和朱英嬈去了另一間房間。

  朱元璋眯著雙眼,仿佛真醉了一樣。

  藍慎行起身對朱元璋行禮,「陛下早些歇息,臣告退。」

  「坐下。」

  朱元璋睜眼,眸中閃爍著精芒,哪有一絲醉酒模樣?

  「……」

  藍慎行又坐了下來。

  朱元璋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咱跟你保證,無論如何,咱都不會虧待太子妃。」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陛下。」

  藍慎行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朱元璋能對自己做出這種保證,那也就是說……前者肯定要讓他出力了。

  「慎行啊,你也算咱看著長大的,國庫缺錢就是咱缺錢,咱缺錢就是你缺錢……」

  朱元璋語重心長的說著。

  藍慎行道:「那我缺錢的話,是不是可以跟他人說是陛下缺錢?」

  「不,不,不。」

  朱元璋搖頭,「你缺錢跟咱沒關係。」

  「???」

  藍慎行有點兒懵。

  果然每個當皇帝的都有自己的那套歪門邪理。


  朱元璋湊到藍慎行身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方才說的那事,能落實嗎?」

  藍慎行問:「陛下想怎樣落實?」

  「那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朱元璋笑了笑,「如果能『合理』的,給咱全部弄到國庫中,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說『合理』兩字時,他特意加重了音調。

  沒辦法。

  謀反要講出師有名,你抄商也得合理不是?

  若是不合理,處理不好的話,大商可都是當地的望族,事後可是很麻煩的。

  「陛下您有點兒貪啊。」

  藍慎行搖頭道:「這個節骨眼上想一網打盡,根本不現實,要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緩圖之,而且那些小商現在抄不抄的也沒意義。

  幾百個,甚至幾千個小商都不如一個大商,但動幾千個小商影響可是很大的,而只動一個大商,影響與前者相比,卻微乎其微。」

  朱元璋問:「有目標了?」

  「我這邊沒有。」

  藍慎行笑了笑,指了指侯在殿外的毛驤,「但只要錦衣衛想查,就沒有查不到的貓膩!查出來之後,您再讓指揮使大人去辦就行了。」

  這種抄家殺人的渾水,他可不想蹚。

  雖說這會是一件大功勞,但這種髒活的功勞,還是讓給毛驤吧。

  「慎行,你也知道。

  這錦衣衛剛成立不久,咱交給毛驤一大攤子事,他根本脫不開身啊。」

  朱元璋拍了拍藍慎行的肩膀,「所以這事,還得由你去辦,若是換做他人的話,咱也不放心啊。」

  「陛下……」

  藍慎行起身,想要勸說朱元璋收回成命。

  但不等他開口的,朱標回來了。

  朱元璋偷瞄了藍慎行一眼,絲毫不給後者說話的機會。

  他立即起身走到朱標身前,「標兒,你回來的正好,慎行剛才跟咱說,要接手商賈之事。咱勸他三思,但他根本不聽,還說要為你分憂,為咱分憂,這可真是個好娃啊……」

  「……」

  藍慎行眼角抽搐。

  老朱你是個皇帝啊,能不能要點臉?

  朱標看了一眼藍慎行,笑了笑,並未言語。

  「天色不早了,你趕緊跟標兒回去吧。」

  朱元璋將藍慎行拉起,開始往外趕人。


  一炷香後。

  他來到馬皇后這裡,坐在榻上,後者為其揉著肩。

  「妹子,咱是越來越喜歡那娃了。比起劉伯溫,咱覺得他更合咱的心意。」

  朱元璋樂呵呵的跟馬皇后說著今晚的戰果。

  馬皇后輕聲道:「重八,不是我說你,這事你為啥不讓毛驤去做?就算毛驤忙不過來,他下面不還有其他人嗎?你犯得著讓慎行去做?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妹子,你不懂。」

  朱元璋起身,示意馬皇后坐在榻上。

  然後朱元璋為馬皇后揉肩,邊揉邊說:「正是因為咱喜歡他,所以才把這事交給他去做。

  咱這是為了鍛鍊他,順便看看他的能力如何。

  咱拿這麼重要的事情,去讓這小子練兵,還不是因為重視他?希望他別讓咱失望吧,畢竟紙上談兵之輩,可成不了大器。」

  ……

  朱標和藍慎行徒步走在回東宮的路上,皎潔的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因為兩人交談的緣故,太監和車駕與其間隔百步左右。

  朱標很享受這片刻的安靜,「把此事辦好,待你功成之日,父皇高興了,本宮親自為你做媒。」

  藍慎行輕聲道:「此事牽涉甚廣,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如果容易的話,本宮至於到現在,都不跟父皇提嗎?」

  朱標笑了笑,「因為你五年前的胡鬧,父皇的部署全部被打亂了。

  小到各地官員的分配,大到皇子、公主的聯姻,皆發生了變動。

  眼下這種局勢微妙的很,魏國公只口不提,父皇也假裝遺忘了此事,本宮也不能說。

  只有你爹,傻乎乎的天天急著提親……」

  「藍玉啊……」

  藍慎行輕嘆,「現在他應該也不急了吧?」

  「以前他急,是迫切的想要靠上魏國公這棵大樹,如今父皇都放出如此明顯的信號了,他還急什麼?」

  朱標說到這裡,看向藍慎行,輕聲道:「你跟你爹的關係找機會破下冰吧,以後一塊兒共事時,總不能一見面就掐吧?」

  「嗯,我儘量。」

  藍慎行點頭,語氣中多了些複雜,「不過姐夫,你可一定要長命百歲。」

  「每次提你爹你都轉移話題。」

  朱標搖頭一笑,「放心吧,算命的說過,本宮長壽。」


  「……」

  藍慎行很想知道那個算命的在哪兒,他一定去掀了那騙子的攤,「姐夫沒讓青田先生給卜一卦?」

  朱標道:「父皇說,自他稱帝後,青田先生的卦就不靈了。」

  藍慎行沉默。

  「錦衣衛那邊的調查,差不多要二十日左右,這段時間你多考慮一下如何辦好此事。實在不行,就去青田先生那裡走幾趟,讓他給出出主意。」

  「嗯,的確該走一趟。」

  藍慎行雙眸微眯。

  ……

  翌日。

  一大早藍慎行便來到了城南。

  但他並不是來詢問商賈之事的,而是為了朱標一事。

  「哎……」

  藍慎行剛進屋,劉伯溫便一聲長嘆。

  「先生有心事?」

  藍慎行問。

  劉伯溫道:「我在你身上察覺到了殺氣,不出意外的話,會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藍慎行沉默。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話。

  「這五年來,我通過各種方式對你進行引導,希望能將你的霸道引向王道。」

  劉伯溫表情有些無奈,「但如今看來,霸道依舊壓制了王道。」

  「學生有一事不解。」

  藍慎行並沒有接話,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

  「何事?」

  劉伯溫早已習慣。

  畢竟這五年來,每次他的引導到了關鍵時刻,藍慎行總是轉移話題。

  藍慎行直言道:「先生精通面相學,也精通卜卦之術,不知您對於太子殿下有何看法?」

  語落。

  劉伯溫微微皺眉,並未回話。

  藍慎行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學生可能要離開應天一段時間,先生有什麼話要對學生囑咐嗎?不過就算先生囑咐了,學生也不一定會聽。」

  「……」

  劉伯溫無語片刻,但還是閉目囑咐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

  半月後。

  晨陽初生,但天卻更涼了。

  藍慎行起床後,簡單吃了點兒東西,來到錦衣衛衙門。

  情報已到位,他要尋找下手的目標。


  「大人。」

  一人搬來一大摞案檔,放於桌上。

  藍慎行拿起觀閱,看了約有一炷香後,他指向一個商賈的名字,「將此人信息調出,越詳細越好。」

  「是。」

  錦衣衛離開。

  再次回來,他手中多了兩個摺子。

  藍慎行打開,看了起來。

  錦衣衛情報庫中摺子上的名字,都是有罪的。

  這個摺子上記錄著一個姓林的官員。

  但林姓,是隨母姓。

  此人的來歷不小,真實身份是江南沈家子弟。

  不過,他明明是巨商後代,此時卻成了大明的從四品官員。

  其就職地區,還是在江南地區。

  摺子上記得清清楚楚,他是通過賄賂胡惟庸,從而一躍為官。

  且,沈家族譜上,也除掉了他的名字。

  若非錦衣衛深入調查,恐怕還真讓其矇混過關了。

  藍慎行繼續看另一個摺子,這個摺子上記錄的是沈家的信息。

  沒錯,就是那個明朝首富,沈萬三的沈家。

  只不過……

  跟影視劇中不同的是,沈萬三跟朱元璋並沒什麼交集。

  在朱元璋建國時,沈萬三就已經死了。

  就算是沈萬三的兒子,現在都六十多歲了,而為官的這個孫子輩,也有三十多歲的年紀。

  沈萬三跟朱元璋沒交集,但可不代表沈家底子乾淨。

  當然,如若細究的話,天底下沒一個商人是乾淨的。

  而藍慎行之所以要拿沈家開刀,無非只是一點:沈家太有錢了。

  沈家信息中,其中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家,曾出資幫助過張士誠。

  在看到這一條的時候,藍慎行就知道,抄家的罪名穩了。

  不過他也清楚,這事雖說是真的,但那時的沈家也是被逼無奈。

  換位思考。

  如果藍慎行是江南的商賈,若張士誠缺錢了,你是給,還是不給?

  畢竟,那時占據江南之地的,正是張士誠。

  給了,沈家才安全。

  你要是不給,張士誠他自己不會搶嗎?

  等到人家去搶,那就一切都晚了。


  藍慎行能理解沈家的苦衷和無奈,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對沈家下手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無奈的人多了去了,他藍慎行不無奈嗎?

  都是為了活下去。

  「傳令,抽調三百錦衣衛,隨我下江南!」

  藍慎行起身。

  雖說裡面也有對胡惟庸不利的證據,但這人,可不是他能動的。

  想動胡惟庸,得朱元璋親自點頭才行。

  「是。」

  錦衣衛行禮,去做準備了。

  很快。

  三百錦衣衛準備就緒。

  當天。

  三百匹軍馬出城,離開應天。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距離應天約四百三十里路。

  兩日後。

  子時三刻,夜色如墨。

  藍慎行率領錦衣衛抵達,首先要控制的,便是那名林姓官員。

  隨著藍慎行一個手勢,一名錦衣衛翻牆而入,悄無聲息的將府門打開。

  『唰唰唰』的聲響不斷,錦衣衛們宛若鬼魅一般,迅速沖入府中。

  也就半炷香的功夫,林姓官員全府三十餘人,皆被控制。

  林姓官員在睡夢中被驚醒。

  他慌忙起身,條件反射般抓向掛在塌前的長劍。

  但就在他握住劍柄的剎那,藍慎行也踩在了長劍上,使其難以拔動長劍分毫。

  房間中亮著微弱的燭光,在燭光的照耀下,飛魚服的圖案映入眼帘。

  順著飛魚服往下看,繡春刀掛於腰間。

  房間中的錦衣衛點上燭火,隨著不斷有燭火被點燃,幽暗的房間也愈發的明亮。

  林姓官員在看到藍慎行及其身後的十多名錦衣衛時,面色劇變。

  藍慎行瞥了一眼榻上的兩名妙齡少女。

  後者明顯受到了驚嚇,面色煞白一片,正以被褥裹軀,全身顫抖著。

  「林大人艷福不淺啊,兩個,嘖嘖,可真是龍精虎猛呢。」

  藍慎行面帶微笑,瞥了一眼榻前長劍,「一介文官,榻前放劍,林大人是心虛呢?還是在防著什麼?」

  林姓官員並未回話。

  他一開始還面色驚慌,但當他看清楚狀況後,眼神中卻閃過一抹決絕。

  為了麻痹藍慎行,他右手依舊在抓著劍柄。


  但左手卻摸向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掏出一把匕首,然後毫不猶豫的刺向自己下顎。

  這要是刺進去,下顎進,後腦出,華佗在世都救不了。

  不過。

  藍慎行也不是擺設,他一直在盯著林姓官員。

  後者的眼神變化,並沒有逃過他的雙眼。

  就在林姓官員左手舉起匕首準備自殺時,藍慎行也拔出了繡春刀。

  『嘭』的一聲悶響。

  他以刀背擊打在林姓官員持匕首的手腕上,匕首被擊飛。

  身後的錦衣衛們立即上前,將其控制。

  「林大人,你究竟有多瞧不起我?我雖不才,卻也不至於連你一個文官都控不住吧?」

  繡春刀回鞘,悅耳的刀鳴餘音環繞。

  藍慎行坐於榻上,俯視著被按在地上的官員,「不過話說回來,連自殺都如此乾脆,死都不怕,那你究竟是在保護什麼呢?」

  林姓官員面色鐵青。

  藍慎行起身,對一旁的錦衣衛命令道:「都愣著幹嘛?還不請林大人移步?」

  「是!」

  兩名錦衣衛一把將赤著身子的官員拖走,將其拖到了庫房。

  藍慎行走了進來,扔給他一件外衣。

  身後一名錦衣衛搬來一張太師椅,藍慎行坐在太師椅上,「看來你已經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這樣也好,省去了自我介紹,咱們可以直接步入正題了。」

  雖說錦衣衛成立不足月數。

  但近水樓台先得月,應天府屬於江南區域,傳入此地官員的耳中也不足為奇。

  這名官員雖未親眼見過錦衣衛,但當看到藍慎行的裝扮時,特別是那把繡春刀,他便知道錦衣衛來了。

  「知道為何找你嗎?」

  藍慎行問。

  林姓官員一副坦然模樣,「不就是買官的事兒嗎?我認!」

  「不,不,不。」

  藍慎行搖頭,「這等小事,還用不著我親自出馬。

  我不想廢話,你想活命,是不可能了,但你若能配合的話,倒是可以少遭些罪。」

  林姓官員閉口不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配合一下嘛。」

  藍慎行有些無奈,怎麼自己第一次實踐就碰到個硬茬?「我這人很好說話的,只問你一個問題,沈家一共有多少財富?」


  「沈家與我有何關係?」

  他可以承認跟胡惟庸買官之事,但絕不會承認與沈家的聯繫。

  「呵呵……」

  藍慎行笑了起來,他看向身旁的錦衣衛,「看來林大人餓了,用我們的特色菜,好好招待一下。」

  錦衣衛們相視一笑,他們眼神中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芒。

  沒一會兒的功夫。

  兩名錦衣衛便抬著一個木箱走了進來,打開之後,裡面擺滿了各種刑具。

  林姓官員瞥了一眼,依舊是面不改色。

  畢竟在他看來,自己連死都不怕,這些刑罰之物又能奈他何?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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