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富貴險中求
保康門瓦子,勾欄。
邵景平眯著小眼睛斜倚在座位上,饒有興趣的跟著台上的曲兒搖頭晃腦。
吳良才雖不似他這般放鬆,可臉上也沒有了慣常的苦大仇深。
他們此刻所在的神樓是勾欄觀眾席中最好的位置,這種「頭等座」票價不便宜,若不是秦肅請客,他們倆可捨不得花錢買這份享受。
坐在旁邊的秦肅雖然面上也是一派怡然自得,但是內心卻忐上忑下惴惴不安。
因為今天他要冒個大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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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到一個多月前。
穿越到大宋的第二天晚上,秦肅突然心悸發作,好懸沒當場去世。
所幸那股難受勁兒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會兒便褪去了,因此他也就沒當回事。
誰承想,之後的十幾天裡,同樣的症狀又發作了好幾次。
雖說不適感總是很快就自行消失了,貌似不會致命,但卻攪的人不勝其煩。
眼看這毛病竟有變成常態的勢頭,秦肅不敢怠慢,連忙尋醫問藥。
不料,一連找了三位大夫,診斷結果卻都是沒病。
他不死心,又打聽著去了名醫許叔微的醫館。
許叔微診完脈氣得臉都青了,說秦肅氣血充盈經脈通暢,脈象不浮不沉均勻有勁,身體好得不能再好,尋醫問藥純粹是沒事找事。
前三位大夫查不出病根,尚且可以理解為碰巧他們都是庸醫,都誤診了。
可如今連名醫許叔微都說沒病,那就不能再用巧合和誤診來解釋了。
秦肅細細一思量,猛然想起了剛到大宋的第一個晚上,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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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秦肅夢到了原主,並且在夢裡答應了替他搭救黃景茂一家。
當時原主曾經撂下狠話,說如果這件事辦不成,他會讓秦肅生不如死。
彼時覺得那只是一場夢而已,當不得真。但是此時再想起來,不禁懷疑原主所說的生不如死,指的就是這三天兩頭髮作的心悸病。
真要如此,那便如何是好?
難道要信守承諾去搭救黃景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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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起初秦肅根本就不想摻和黃家的事。
一來,承諾是在夢裡許下的,真拿它當回事未免也太荒唐了。
二來,黃景茂一家老小悉數被捕,攤上的不可能是小事,搭救他談何容易。
更何況,作為一名涉案人員,主動去摻和這檔子事很容易把自己折進去,太危險了。
但是時隔一個多月再想到此事,他卻有些動搖了。
因為現在讓他備受折磨的,除了隔三差五發作的心悸病之外,還有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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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大宋的時候,秦肅就制訂了一個「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階段性小目標。
本以為寶貝銅鏡在手,十萬貫錢不說唾手可得,也絕非難事。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落腳紙紮鋪之後接觸死人的機會的確不少,也確實超度了幾個亡魂、拿到了幾次獎勵。
一個多月下來,小身板越來越結實,肉眼可見的強壯了很多,連早晨的小帳篷都支棱的更加堅挺了些。
可是錢包卻日漸消瘦,並沒有一同支棱起來。
畢竟不是每個亡魂都會作妖,不是每棚白事都會鬼壓棺,裝逼撈外快的機會寥寥無幾。
而且,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層。
即便是偶爾碰上個鬧么蛾子的,也不見得是個有錢的主兒。
能像周逢那樣一出手就是十貫的人家,實際上並不多見。
照這樣下去,就別痴心妄想「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了。恐怕不等賺夠十萬貫,人就先駕鶴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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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富無門,秦肅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夢中原主的提議。
黃景茂超有錢,而且對原主印象極佳。要是能把他一家老小從大牢中解救出來,很有希望被他招為東床。
屆時,救命恩人和乘龍快婿雙層buff加身,黃景茂給的嫁妝必定是個天文數字。
想要快速登上人生巔峰,似乎沒有更靠譜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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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最頭疼的兩件事共用同一個解決方案,發一箭可以射雙鵰,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兌現對原主的承諾了。
然而,搭救黃景茂並非易事。
秦肅又不是黑旋風李逵,沒膽量也沒本事明火執仗,不可能衝進開封府衙大牢把黃家一門老幼都劫出來。
想要救人,還是得老老實實走打官司這條路,因此當務之急是先摸清案情。
可有一節,這個時代不講究透明執法、信息公開,尤其是這種嚴重到要滿門緝捕的大案子,尋常人更是難以刺探消息。
想要打聽消息,要麼有人脈,要麼有鈔能力才行。
錢,秦肅是肯定沒有的。
萬幸,他的人脈雖然不廣,卻跟開封府衙的捕快邵景平、吳良才有兩貫錢的交情。
該說不說,倒也算是個打聽消息的路子。
不過走這條路雖然方便,卻是一招險棋。
萬一受黃景茂牽連,秦肅也上了緝捕名單,而府衙那些捕快一直沒有抓他,只是因為疏忽大意,那麼別說是打聽消息了,就是當著邵吳二人的面提一下黃景茂的名字,無疑也是給他們提了醒,自投羅網了屬於是。
但是話又說回來,畢竟還有兩貫錢的交情在那擺著。
看在孔方兄的面上,邵吳二人也不至於翻臉不認人吧?
一個無關緊要的家塾先生跟黃景茂的瓜葛並不深,按理說,到不到案對案子的偵破沒有多大影響,邵吳二人能不賣這個人情麼?
再退一步講,且不說溫良謙恭的黃景茂根本不可能殺人,就算他真的殺了人,那又與我何干?
即便是邵吳二人不講義氣把我抓了,我也頂多是進牢里吃些日子的苦而已,總不至於陪著黃景茂一起掉腦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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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權衡再三,秦肅決定賭一把。
有道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面對機遇,如果畏首畏尾不敢放手一搏,恐怕一輩子也吃不上四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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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打定主意沒幾天,機會就來了。
今天傍晚,邵景平和吳良才來到紙紮鋪,說是因為范大案和雙屍案辦的乾淨利落,上頭讚賞有加,今天發月錢的時候額外給了賞賜,所以他們要請秦肅吃頓飯表示感謝。
秦肅正愁沒有機會跟他們打聽黃景茂的事,一聽這話當即便欣然應允,酒樓走起。
酒桌上,三人不住的推杯換盞,氣氛歡暢淋漓。
觥籌交錯,笑逐顏開,不消半個時辰,三人儼然成了最鐵的哥們。
酒足飯飽,秦肅趁著氣氛正熱,提出回請邵吳二人去瓦子消遣消遣。
宋朝沒有唱K、洗腳、大保建,但是夜生活卻異常豐富多彩。
京城有八大瓦子,也就是八個大型商業娛樂中心,裡面的勾欄、酒肆、茶館以及各種商鋪數不勝數,娛樂項目更是不勝枚舉,戲曲、舞蹈、戲法、雜技……簡直無所不包。
秦肅選擇的是勾欄聽曲兒。
小曲一聽,渾身輕鬆,正是刺探情報的好時機。
青樓也能聽曲兒,但是不在選擇之列。
因為青樓也分三六九等,能消費得起的,秦肅根本就看不上,而能看得上的,他又根本消費不起。
而且,倘若去青樓,萬一邵吳二人一時性起、不滿足於聽曲兒,那麼不等打聽清楚案情就該大家各自埋頭苦幹了,那這錢豈不是花的冤枉?
更何況,秦肅壓根就沒想過要在青樓消費——作為一個滿肚子詩詞歌賦的穿越者,跟花魁做深入交流這種事,根本就不該花錢。
所以,還是去勾欄單純聽個曲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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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欄,神樓頭等座。
秦肅心中正在進行最後的思想鬥爭,根本就沒有心思聽曲兒。
先前在酒樓,大家喝得面紅耳赤,已然熟絡到了哥們兒的程度,算是做足了鋪墊。
此時又聽著曲兒,身心放鬆毫不設防,想要刺探情報,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話一出口就覆水難收了。
倘若我真在緝捕名單上,那麼一旦提了黃景茂三個字,那可就暴露身份了。
萬一邵景平和吳良才翻臉不認人,抓了我去邀功,那麼我至少也得進去吃一段時日的牢飯啊!
思來想去,想要迎娶白富美一夜暴富,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了。
於是乾脆把心一橫,大爺的!不就是蹲大牢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有道是富貴險中求,別想那麼多了,兩橫一豎干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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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景平兄,」秦肅極力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跟你打聽件案子,成麼?」
通過幾次接觸,不難發現邵景平和吳良才這對搭檔的性格截然不同。
邵景平一身痞氣,是個圓滑的老油條,但是說話做事比較大大咧咧,不那麼謹慎。
而吳良才則一本正經不苟言笑,恪守規矩心細慎重,甚至多少有些呆板。
很顯然,從後者口中打聽消息的難度更大,所以秦肅選擇了對邵景平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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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麼案子,你儘管問就是了。」
邵景平果然沒往心裡去,眼睛沒離開台上唱曲兒的小姐姐。
秦肅把心一橫,問道:「倒也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一問……黃景茂的案子是什麼情況?」
話一出口,立刻緊張到手心出汗。
接下來的日子是走上康莊大道,還是鋃鐺入獄,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秦肅目不轉睛緊緊盯著邵景平,看他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