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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時代攝影團

  崔記者要寫一個關於轉變的故事,寫糖坊鎮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把這個鎮子當做主體,描繪他的出生、成長、經歷變化。這樣就有很多東西可以發掘,還可以帶出一個農業向工業轉軌的故事。

  人多好幹事兒,很快在接待人員的幫助下,他們跟這戶人家的老爺爺達成了拍攝合作。

  六七個小伙子,掃院子的掃院子,搬家具的搬家具,拔鍋的拔鍋。不到一個小時,連屋裡的痰盂兒都搬到院子了。

  林飛架好三腳架,裝好相機,就等著這家的年輕人回來了。

  哥幾個上街買了些紅糖跟雞蛋,把老爺爺高興壞了。有人給大掃除,拍相片,還給送禮,這可太占便宜了。

  中午時分,種地的兒子兒媳婦回來了。

  見家裡這麼多生人,還以為欠了什麼債,是來抄家的。那兒媳婦膽兒小,差點就嚇迷糊過去。

  鎮裡的接待員趕緊上前解釋,這要是嚇壞了,他可就粘包了,肯定要受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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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隋家的,這是省里報社的大記者,來宣傳咱們鎮改革試點的。別害怕,東西搬出來拍個照,到時候都給你挪回去。」

  聽說只是拍照,這家的年輕人趕緊去叫剛分了家的大哥。

  林飛正愁人數太少,看著過於單薄呢。

  人員到齊,總共七個人。看上去七十多歲的老頭一個,大兒子家四口,小兒子家兩口。

  院子裡從大件到小件,把所有家底兒都擺鋪到黃沙地面上。一根針,一盒火柴,也有他的位置。

  家裡沒有椅子,只有兩個方凳和一條長凳。老爺子領著孫子孫女坐在長凳上,兩個兒子並媳婦站在後頭。

  正午的陽光有點烈,把場景照的發白,幸好等到了一朵薄薄的雲彩,林飛一聲令下——拍!

  咔嚓...咔嚓...咔嚓!

  出來就是學習的,幾個哥們也沒在乎學費,多拍幾張膠捲而已,他們還是負擔得起的。

  老崔也好信兒的湊過來,透過相機視窗,觀察鏡頭裡框進的景象。

  那是一種強烈的衝突感,在印象里亂七八糟的房屋,變成了一地秩序井然的物件。那些貓著腰,駝著背,衣衫又髒又破的農民,精神奕奕的就坐在眼前。小孩和老人、長子和麼兒、兒子和媳婦,這些元素框在一個背景里,就是他們背後這個三間泥草房。

  家,小家,從大集體回歸的小家。

  老崔的故事有了,這就是變化,就是改革,就是標誌性的時刻。

  與其去拍攝村長帶著一群人挖水渠,遠不如這樣安靜的場面更加震撼。

  拍完了這個,幾個小哥們的靈感也算被激發了。拍放小鵝小鴨的幼童,拍疲憊歸來的馬車,拍幾十個煙囪冒出的炊煙...

  一人一個膠捲,全部咔嚓完畢。

  接待員還擔心晚上這麼多人住在哪,這一頓招待得吃進去多少公費,沒想到幾個年輕人嗷嗷叫著要回哈城,摩托一踹,突突突的就走了。連帶著崔老師,也稀里糊塗的回了家。

  「小飛,我二姨夫在東站附近有個照相館,咱們去那洗照片,想怎麼弄怎麼弄。」

  「晚上我請客啊,大家出糧票就行,別跟我客氣,死勁點硬菜。」

  「我不跟老胡一屋睡,他打呼嚕。」

  一行人到了市里跟崔記者分開,直接到了東站附近。

  跟著張百泉,找到了一家名為「朝陽照相館」的小門臉,是個藏在宿舍樓里的民宅。

  彭飛頗有點嫌棄,「百泉,這就你二姨夫的照相館啊,還沒咱們自己攢的地方大呢。」

  「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我二姨夫是專門給人拍那種照片的,可掙錢了。」百泉說完,胡躍進猛地一聽,跟身後的林飛撞在一起。

  「啊,怎麼了?」

  林飛還在想他拍集體照的事兒,沒注意哥幾個在說什麼。

  彭飛打了個哈哈,「沒事兒,咱們都是無產主義革命戰士,趕快把片子洗出來是正經的。」

  一個小插曲並沒有耽誤多少功夫,百泉的二姨夫也熱情的招待了小哥幾個。只是付出一些藥水而已,又不是一塊錢一張的相紙。

  晚上,彭飛通過關係,把大家安排進了鐵路招待所。


  胡躍進拿著一支特製的「手電筒」給大家過片子。雖然影像不是特別清晰,但總比對著檯燈看膠片強一點。林飛瞧了半天,發現居然是用透鏡自己做了一個簡易的幻燈機,不得不佩服這個年代的想像力。

  三節乾電池,一個強光燈泡,一個用鏡頭改造的透鏡。就這麼仨東西組合起來,居然就成了一個手動的選片器。

  受到啟發,林飛覺得憑藉機修班的手藝,完全可以自制一個正經的幻燈機,結構跟放大機沒什麼區別。那以後就可以帶著小趙,一起觀賞自己拍的騙子了,想想都很浪漫。

  24格的膠捲,至少有一半兒是浪費掉的。要麼主體不突出,要麼光圈快門沒調好,大家七嘴八舌的互評作品,搞得好不熱鬧。

  「別折騰了,再把眼睛看壞了,那以後怎麼拍照,也不差這一會兒。等回農場,我讓劉哥攢個大的,到時候看片用。」

  他晚上喝了一紮啤酒,老想上廁所,哥幾個又一直在他的屋子裡不出去,搞得他特別難為情。

  而且,酒酣耳熱,正是想老婆的時候。一群大老爺們,穿著跨欄背心擠在他眼前,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第二天,拍攝繼續。

  反正都在哈城附近,崔老師有採訪證,也沒人來查他們,於是就都一路跟著。

  騎著摩托車,挎著相機,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領略不同的風景,記錄平凡的人生。

  一群年輕人,笑著、唱著,幻想著美好的明天。

  連續拍了五天,每個人都攢了一袋子膠捲,迫不及待的想回家欣賞自己的傑作。崔老師寫完最後一段稿子,這次春耕採編的工作,終於結束了。

  「小林,你想好了沒有,要不要跟我去報社看看,也許到了就喜歡上了呢。」

  林飛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多謝崔老師了,我還是覺得,攝影的未來在大城市。274的日子,也就是我最後的支邊時光了。等今年秋天一到,我就申請回城,然後去南邊,找一個能開影展的地方。」

  「那好吧,我也不強人所難了。無論你去了哪兒,別忘了給我寫信,我相信,從現在起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一定!」

  回程三百多公里,從阿城到尚志,再到海林,然後就回到了牡丹江。

  他們一路走,一路暢談。路邊的風景、天空的雲彩、遠處的大地、甚至路過的行人,都成為了他們鏡頭中的藝術。

  「小林,你放棄了兵團通訊員的機會,又拒絕了崔大記者,真想著在農場當一輩子工人啊?」

  「我要去廣州,去香港。去拿到拍攝項目,去爭取最好的相機設備,去參加最棒的攝影展,我要成為攝影家...」

  風送耳邊吹過,把聲音送向遠處。

  彭飛也衝著路邊的森林高喊:「我也要成為最好的攝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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