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試探,主動權易手
第319章 試探,主動權易手
銀山書院之外,一身道袍的嘉靖帝下了馬車,侍衛們警惕的看著周遭,陸炳和芮景賢二人並肩站著。
「屋頂!」陸炳目光越過屋頂,仿佛那後面隱藏著無數兇險。幾個好手隨即爬上屋頂警戒。
「陸指揮使何必草木皆兵!」芮景賢嘴裡說著無需擔心,卻指指街口,幾個東廠番子策馬過去,暫時封住了口子。
「那年在行宮中我也是如你這般想的,半夜卻突然火起。且火起的地方不偏不倚便是陛下的寢宮……」
「巧了不是!」
「是啊!巧了不是!」
二人眸色陰鬱,都想到了二十餘年來嘉靖帝遇到的各種險境。
「那些亂臣賊子,遲早有一日咱要把他們千刀萬剮!」芮景賢咬牙切齒的道。
「殺不完!」陸炳悠悠的道。
「別怪咱說實話。」芮景賢譏誚的道:「殺得完殺不完是一回事,殺不殺,那是另一回事。」
殺不完是能力問題,殺不殺是態度問題。
你陸炳騎牆久矣,早已沒了當年的血性。
「有賊子!」
後面有人喊道。
陸炳二人回身,就見一個男子慌不擇路的往這邊跑來。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紛紛上前攔截。
「退開!」
陸炳喝道。
嘉靖帝走到了門內,聞訊趕來的眾人紛紛行禮。
「見過陛下。」
男子看到了嘉靖帝,眸色一亮,瘋狂衝著這邊奔跑。
嗆啷!
陸炳拔刀。
雙腳不丁不八的站著。
刀光一閃而逝。
一具無頭屍骸重重的撲倒在他的身前。
陸炳收刀,回身。
恍若剛才只是打了個哈欠。
「很熱鬧。」嘉靖帝看著眾人,撫須說道:「朕多年未曾出宮,今日突然心血來潮,便想來看看。」
梁述低聲道:「修道之人最重天人感應,心血來潮被他們視為神諭。陛下此言便是說,今日論戰,勝敗都是神諭……」
馬騫說道:「這是陛下多年來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走出西苑。」
什麼神諭馬騫沒當回事,他卻看重嘉靖帝此行的重大意義。
第一次!
堂堂正正!
加起來便是一種姿態。
朕!
不準備忍了!
李昌面色如常,袖口中的雙拳卻緊緊握著。
「陛下親臨,書院上下不勝歡喜,請!」
道爺目光掃過人群,看到了不少熟人。
朱希忠等人和蔣慶之在一起,女眷在另一邊。
他甚至看到了羽林左衛指揮使陳彬,不由想到了錦衣衛的稟告。
——羽林左衛放開口子,任由商人走私典籍。
「破鼓萬人捶嗎?」道爺微笑著,雲淡風輕。
門外,那顆頭顱一路翻滾,最後碰到門檻停了下來。
大堂外兩側設下了坐席,一邊是蔣慶之等人,一邊是馬騫等人。
李昌這個主人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主持人。
「今日茶水管夠!」李昌說了個笑話。
但沒人笑。
皇帝來了,代表著什麼在座的大多知曉。
「沒想到陛下竟然親臨,可見對慶之的看重和愛護!」
成國公夫人和李恬在一起,場地雖然不小,但她們不願躲在後面,便戴著羃,被安排在了蔣慶之等人身後十餘步。
這邊還有十餘貴婦,有人嗑瓜子,有人吃點心,有人聊著八卦……仿佛是來趕廟會的。
道爺自然不能和眾人混在一起,被安排在了大門一側,仿佛是監考官。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混進了人群中,目光警惕的盯著周圍。
陸炳和芮景賢斗放了狠話,若是今日陛下遇險,帶隊的發配海外。
海外此刻便是蠻荒之地的代名詞,帶隊的一聽就懵了,隨即層層施壓。
……
「那邊應當開始了。」
裕王和景王在老地方聚會。
「父皇也去了,今日會很熱鬧。」景王雙手抱臂靠著木柱,「可惜父皇去了,咱們就不能去。」
「我已令人去打探消息,務必及時回報。」裕王有些悠然神往,景王問道:「想什麼呢?」
裕王說道:「可惜沒人開盤。」
……
陰鬱的天空下,一邊數百人,一邊數十人。
中間好巧不巧的是一條人工溝渠。
「這讓我想到了楚河漢界!」徐渭尖刻的道:「你看那些痕跡大多都是新的,可見這條溝渠是緊急挖掘而成。李昌這是在暗示咱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伯爺最喜的便是井水河水都踩一遍。」胡宗憲深吸一口氣,「開始了。」
李昌起身,環視一周後,衝著道爺行禮,朗聲道:「今日群賢畢集,更有陛下親臨此次辯論盛會,老夫與銀山書院不勝榮幸。」
眾人微笑著,目光幾乎都在道爺那裡。
多年未曾正兒八經出宮的帝王,今日突然出現。就如同隱退許久的超級巨星突然復出,引人矚目。
道爺身邊有個道童,看著頗為乖巧,見眾人目光炯炯看過來,便低聲道:「爹,那些人像是餓狼般的!」
道爺淡淡的道:「你高看了他們。」
「那像是什麼?」
「狗!」
還不知道自己等人被道爺譏諷為狗的李昌繼續說道:「今日辯駁一方為馬騫馬公,梁述梁公。」
馬騫和梁述起身拱手。
「見過馬公,見過梁公!」眾人紛紛起身還禮,很是熱鬧。
這邊聲勢浩大。
等眾人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李昌指著蔣慶之,「一方為長威伯蔣慶之。長威伯可有人幫襯?」
夏言剛想開口,蔣慶之搖頭,「本想邀人助拳,可卻覺著多此一舉。」
「好大的口氣!」有人冷笑,「馬公當初辯論之術橫行一時,你蔣慶之還沒出世呢!」
夏言有些惱火,他老人家精心準備了一肚子的論點論據,卻被蔣慶之這個狗東西給無視了。
夏言恨不能一腳踹開蔣慶之,自己赤膊上陣,最終卻摸出了提示的紙條遞過去。
蔣慶之接過,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然後收攏在袖口中。
李昌再度衝著嘉靖帝行禮,「辯駁一開,若有不妥之處,還請陛下海涵。」
今日的論戰必然會涉及到朝中和嘉靖帝,甚至會人身攻擊……
嘉靖帝頷首。
「如此,那便開始吧!」李昌隨即坐下。
梁述起身,乾咳一聲,清清嗓子。
周圍安靜了下來。
「老夫年輕時曾遊歷北方,親眼目睹那些部族對大明誠惶誠恐,偶有凶神惡煞者,亦是外強中乾!」
這是開篇,提示大明當下外部環境雖然看似問題不少,但總體平穩。
「父母老矣,老夫便回鄉侍奉雙親,閒暇時以閱讀為樂。人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可知天下事!」
——老夫行了萬里路,讀書破萬卷,有資格對這個天下指手畫腳,或是說指點江山。
開場白結束,梁述眸子一冷,「十三年前老夫進京定居,這十三年來老夫看到了什麼?」
梁述看了蔣慶之身側的夏言一眼,「老夫看到的是權臣當道,以至於群賢遠遁。老夫看到的是有人一手遮天……」
換了太祖和成祖皇帝時,當著帝王說出這番話,就得做好抄家滅族的準備。
「權臣當道,堵塞視聽,朝堂之上群醜雲集……」
這番火力之猛烈,夏言作為被攻擊的炮灰,也忍不住低聲道:「我若是權臣,這些蠢貨早已灰飛煙滅。」
「幸而陛下英明,果斷出手撥亂反正!」
梁述話鋒一轉,竟然開始頌聖。
這話說的是嘉靖帝當初拿下夏言的事兒。
「這是試探。」夏言低聲道。
蔣慶之當然知曉,他拿出藥煙來點燃,眯著眼,等著對方的話說完。
「當下大明雖說問題不少,可大抵可稱為太平。若是君臣一心,老夫以為……盛世可期!」
這是第一波。
梁述坐下。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馬騫作為主辯手在觀察著蔣慶之。
他覺得蔣慶之需要請示嘉靖帝。
若論權臣或是奸佞,嚴嵩父子當仁不讓。可梁述卻避開了他們,但也留下了一個問題不少的尾巴,可供後續馬騫靈活利用。
若是蔣慶之贊同這個說法,那麼今日的論戰將會成為一次茶話會,大伙兒把道爺吹爆完事兒。
若是蔣慶之反擊,那麼,今日必然要見勝負。
蔣慶之起身。
他看了道爺一眼,見到那個道童衝著自己做鬼臉,不禁莞爾。
小丫頭又調皮了。
笑容還掛在臉上,蔣慶之眸色微冷。
「今日論戰題目是如今的大明當如何。」
李恬打起精神,拍了正和一個貴婦聊的熱火朝天的成國公夫人一下。
「開始了?」
「嗯!」
蔣慶之站在那裡,身形略顯瘦削,清越的聲音不斷傳來。
「那麼,在論及這個題目之前,我們需反過來看看這個題目,也就是得有一個目標。大明的目標是什麼?」
蔣慶之略微停頓了一下,給眾人留下思索的時間,然後說道:「我以為,大明的目標便是強大,一直強大!」
有人問道:「長威伯,在你心中,大明當強大到何等地步?」
蔣慶之指著蒼穹,指著四周,「直至這個天下有人之處,見到大明龍旗皆敬若神明。直至那些心懷叵測之輩聞大明之名而喪膽!」
「那將要死多少人?」梁述冷笑。
「是等著異族打進來,殺的我中原十室九空,還是大明主動殺出去,討伐不臣,讓我們的敵人去死?」
蔣慶之盯著梁述,梁述淡淡的道:「好戰必亡!」
「也就是說,梁公選擇了等死?」
「老夫何曾說過這話?」
「梁公,小心……」馬騫剛出言提醒,那邊蔣慶之朗聲道:「既然不想等死,以當下大明的國情,梁公以為能堅持多久?」
他看著眾人,「就當下大明內憂外患的局面,已然離死不遠了!」
轟!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正式場合給大明國祚下判語。
離死不遠了。
梁述老眼中多了異色,「陛下在此,他怎敢……」
馬騫看了一眼道爺。
道爺雲淡風輕的坐在那裡,仿佛什麼都沒聽到。甚至還喝了一口茶水,悠閒的不像話。
繼續!
甫一開局,蔣慶之就來了一次逆襲。
李昌面色微變,低聲道:「主動權易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