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成者王,敗者死
第295章 成者王,敗者死
蔣慶之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兒便是要喝的。
「冰乳酪弄些來。」
蔣慶之教給廚子幾種夏日飲品的做法,正想試試。
院子裡擱一張躺椅,人躺上去,整個人慢慢鬆弛了下來。
翰林院的喧囂漸漸在腦海中散去,蔣慶之把腦子盡力放空……
但念頭依舊不斷湧來。
一個勺子送進了他的口中,蔣慶之下意識的喝了下去。
「乳酪……怎地不冰?」蔣慶之睜開眼睛,又閉上。
「夫君的身子還得養。」李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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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炎炎夏日無冰怎麼活?」蔣慶之無比懷念後世的肥宅快樂水。
「我陪著夫君。」
遇到這種女人,蔣慶之也只能無語嘆息。
夫妻二人吃了乳酪,李恬擺擺手,侍女告退。
「我聽他們說夫君今日去翰林院砸場子了?」李恬很是好奇。
「對,不過不是翰林院。」
「那是哪?」
「儒家。」
「儒家,夫君砸了儒家的……場子?」
「驚呆了?」
李恬愕然,「儒家?」
「沒錯。」
「沒被圍毆嗎?」
「差點。對了,你就不怕?」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
「果然是賢妻。」
夫妻二人耍個花槍,但蔣慶之知曉妻子必然會為此憂心忡忡。
下午李家來人,單獨請見李恬。
「娘子也聽聞了此事,很是擔心。就令奴來問問姑爺這邊是個什麼章程。」
僕婦是常氏身邊人,看著李恬長大的,很是慈祥。
「告訴娘,就說……夫君也是無可奈何。」
「可……」
「那些人逼人太甚,太子之事便是明證。若夫君軟弱半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僕婦回家,正好李煥下衙。
「……二娘子說若是姑爺軟弱半分,下一個被弄死的多半是他。」
李煥坐下,常氏嘆道:「女婿那邊激怒了翰林院……」
「不止,還有京師士林,接著便是天下儒家子弟。」李煥看著反而很是平靜。
「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見世面不多,卻也知曉那些人有多厲害。女婿這是在想什麼呢?怎能如此不智?」常氏惱火的道。
「太子之死不簡單。」李煥輕聲道:「據聞可能是有人下了毒。」
「什麼?」常氏渾身一振,「天爺!這誰敢?」
「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李煥說道:「那些人敢衝著太子下毒手,女婿算什麼?難道你讓女婿束手待斃?」
「可女婿可以退不是?」常氏像是一隻護犢子的母獸,衝著自己的丈夫咆哮。
「哎!你這個女人。」李煥苦笑道:「許多事由不得人。你以為女婿退了就萬事大吉?」
「難道他們還要趕盡殺絕?」常氏說道。
「斬草除根正是此輩最擅長之事,一旦女婿退卻,那些人便會得寸進尺……」
「他們能如何?」
「他們會彈劾女婿,讓他狼狽不堪,接著會尋找各種由頭,把他貶謫到某個蠻荒之地。知道前宋時狄青是如何死的嗎?就是被這些人逼死的。」
「天爺!那……那恬兒豈不是也得跟著去?」
「她可以不去,可恬兒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李煥說道:「若是如此,她必然會追隨女婿而去。更要命的是……那些人不會就此罷手。」
「他們難道還敢趕盡殺絕不成?」常氏不敢置信。
「他們的人遍及天下,無處不在,女婿只要還在大明境內,就逃不過他們的追索。這不是政爭,明白嗎?」
「那是什麼?」常氏滿腦子都是女兒跟著蔣慶之被人追殺的場景,有些惶然。
李煥按著桌子起身,緩緩說道:「這是道統之爭,從春秋發端到前漢,直至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告終。可你知曉那百家的下場嗎?」
常氏抬頭,就見丈夫神色悵然,「成者王,敗者……死!」
……
翰林院,張居正和高拱站在屋檐下。
不遠處,兩個官員正和同僚爭執。
「若說我儒家能治國,那為何總是逃不脫治亂循環?」
「哪家來了都不成,這是天道。」
「天行健!」
「呃!」
「再有,我等以往把農事、武事、工事視為賤役,長威伯說那是立國之基,我深以為然。那麼我儒家為何不去鑽研這等學問?」
「那本就是下賤人才幹的活兒,你難道也想去?」
眾人看著那個官員,只見他認真點頭,「只要有益於大明,我願意!」
「豎子胡言亂語!」那人遁去。
「長威伯說自己有法子能解決那三個問題,叔大你覺著呢?」高拱雙手抱臂問道。
「我也不知。」張居正蹙眉道:「田地就那麼多,人口卻越來越多,這如何解決?我想……唯一的法子便是從那些人家手中把賦稅和人口摳出來。」
「你這是在作死。」高拱冷笑道:「蔣慶之今日和儒家分道揚鑣,此後定然處處危機,你難道也想重蹈覆轍?」
「若人人都怕這怕那,這個大明呢?難道就任由它一路衰微下去,直至滅亡?」張居正看著高拱,「我輩既然身處此時此地,怎能不為這天下做些什麼!」
「難!」高拱嘆道:「勵精圖治罷了。」
「手段安在?」張居正問道。
「不外乎便是開源節流。」高拱說道。
「依舊是老一套,漢唐照著這一套做亡了國,大明難道能逃過一劫?張某不看好。」
「我更擔心的是那位長威伯。」高拱雙手摩挲了一下雙臂,「他可是當眾說了有法子解決那三個問題。今日在場那麼多人,他若是辦不到……」
「那他必將身敗名裂。」張居正迷惑的道:「可我怎地覺著他很是自信。」
……
「做人不自信,那還不如一條鹹魚!」
蔣慶之正在給兩個皇子和朱時泰授課。
「人一生會遇到許多麻煩事兒,比如說老三,若是沒有這些年被人冷眼相待的經歷,你可會知曉人情冷暖?你可會用審視的目光去看待每一個身邊人?」
「自信些,雖然當下對手很多,可咱們的事業前途遠大。」
蔣慶之見三個弟子依舊有些沮喪,便說道:「一個人一生都無比順遂,你等覺著可有趣?」
「有趣!」
朱時泰下意識的道,然後挨了一戒尺,嗷嗷呼痛。
「表叔,先想想用什麼來堵住京師儒家子弟的嘴吧!」景王苦笑道:「你在翰林院說能解決那三個問題,且十日內就能見到實效。若是……」
「有人開了盤子。」裕王說道:「一賠五。」
「賭誰贏?」朱時泰捂著手心問道。
這個蠢貨怎麼和本王是同窗……景王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賭表叔輸。」
「那我回家告訴我爹去!」朱時泰喜滋滋的道。
「啥意思?」裕王問道。
「讓我爹下注賭表叔輸,如此表叔就算是輸了,好歹還有錢財能入帳。」
這娃去做生意可能會更好。
蔣慶之回頭就尋了妻子,「娘子,家中能拿出來多少現錢?」
「四萬貫,怎麼了?」李恬問道。
「再湊湊。」蔣慶之說道:「外面有人開賭,賭我輸,一賠五啊!」
「那要不……」李恬一臉糾結。
「若是賭我輸,輸了也有錢拿?」對妻子無師自通悟透了對沖大法,蔣慶之頗為欣慰。
「罷了。」李恬咬牙,「嫁雞隨雞,煙兒,陪我去庫房!這日子咱們不過了。」
婆娘發飆了,拽著侍女把錢庫清點了一遍,下午腰酸背痛的躺在蔣慶之剛弄出來的炕上直哼哼。
「我不活了,這腰折了大半。」
「那我正好重新娶個美人兒。」蔣慶之躺在另一邊,很是愜意的想著冬季躺在熱炕上的舒坦。
「那我便化為厲鬼,日日在床頭看著你二人……」
蔣慶之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慶之。」老紈絝來了。
蔣慶之出去,朱希忠拉著他道:「正好有事商議,一起出去喝點。」
「娘子,我和老朱出門了。」蔣慶之喊道。
「是。」
朱希忠聽著這溫順的聲音,贊道:「果然是貞靜賢淑,不像你嫂子,有時候發作起來……」,說著,老紈絝下意識的揉揉後腰。
「腰子不成了?」蔣慶之嘲笑道。
「別提了。」朱希忠說道:「老娘們為了讓我少沾花惹草,旦旦而伐啊!」
二人出了巷子,在主幹道上緩緩而行。
「長威伯!」
華燈初上,人約黃昏後……崔元就在路邊,見到蔣慶之走過來說道:「此戰我支持你,不過並不妨礙我下注賭你輸。」
崔元乃是三朝元老,仰仗的是帝王寵信。道爺既然決定要和那群人斗到底,他也只能豁出老命站隊。
歷史上他和陸炳便是如此,不過站隊歸站隊,要他們和士大夫們翻臉卻是不可能的。
連道爺也無法令他們如此。
反倒是嚴嵩父子和士大夫們勢不兩立。
所以誰忠誰奸。
誰知道呢?
「下了多少?」蔣慶之問道。
「三萬貫。」崔元微笑道:「另外我聽聞不少人下注賭你輸。」
「我也下了不少。」蔣慶之說道。
「多少?」
「五萬貫!」
「你這是想破家?」
「一賠五,二十五萬貫。」蔣慶之覺得自己要發了。
「你在翰林院說十日之內有結果,那麼我拭目以待。」崔元壓低聲音,「你若是輸了,輪不到我落井下石,無數人都想弄死你。你好自為之!」
蔣慶之淡淡的道:「我倒想看看,當那些人輸的把褲子都當掉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另外老崔,你下了三萬貫,這是準備把公主的嫁妝都賠進去嗎?」
「你!」崔元一怒,隨即平靜的道:「我拭目以待。」
第二日有消息傳來。
「有人下注三十萬貫,賭伯爺贏。」徐渭很是興奮,「三十萬貫,好大的手筆!」
會是誰?
整個京師都在猜測此人的身份。
而道爺也開了太子薨逝後的第一次朝會。
朝會一開始就有人發難。
「長威伯提出了三個關乎國運的問題,並自稱能尋到解決之道,十日內必然有震動天下的成果。今日第三日了,敢問長威伯,可有了?」
開始發難了。
陸炳看了蔣慶之一眼,發自內心的佩服這廝的膽色,但卻覺得這是自尋死路。
蔣慶之呵呵一笑,「陛下,近日天氣不錯,宮中久居難免鬱郁,臣願請陛下出城一游。」
來了!
什麼出遊,這必然是蔣慶之的回應。
眾人眸子一亮。
紛紛看向嘉靖帝。
道爺深深的看了表弟一眼,「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