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有稍微接近一點嗎？

  第1096章 有稍微接近一點嗎？

  「為什麼要和我說謝謝？」林格想了一下：「我並沒有做什麼值得你道謝的事情吧？」

  「有的。」

  在年輕人看不到的地方，天界忒彌絲微微抿住嘴唇，小臉上寫滿了認真：「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話，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像過的。」

  「那麼，在你來到這裡之前，你想像過自己會聽到什麼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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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界忒彌絲沒有回答，只是倒映在她眼眸中的煙花的火光，似乎黯淡了些許。林格語氣溫和道：「其實一開始，愛麗絲確實不肯放棄你，她還想繼續努力，並似乎堅持認為只要自己足夠有誠意，就能夠打動你。就算不能打動你也沒有關係，她創造性地提出了一個計劃：在這場宴會上將你灌醉，然後趁你熟睡的時候直接將你帶走，事後就算你想反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作為知情人之一的梅蒂恩聽到這裡，下意識捂住了小臉，感到羞恥；天界忒彌絲的嘴角則微不可覺地抽動了一下，原本認真的表情隱隱有維持不住的徵兆，好在最終還是繃住了。她面無表情道：「我不會喝酒。」

  「所以，」林格輕笑道，「這就是她最終放棄了這個計劃的理由。」

  銀髮女孩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聽起來很有愛麗絲的風格。」

  「她就是這樣的人，不過我們也早就習慣了，沒有人會陪她胡鬧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林格說道：「事實上真正阻止了那個計劃的人是聖夏莉雅，她讓愛麗絲尊重你的選擇，不要給你太多壓力，並且提醒每一個人儘量不要在你的面前提到離開或告別之類的詞語，她不想看見你傷心的樣子。」

  這就是為什麼，分明是一場送別的宴會，氣氛卻如此歡快熱鬧的原因。今天站在這裡的人，明天都會背道而馳，可至少在太陽升起來、煙花的灰燼落入塵土之前，沒有人會刻意提到這一點，她們只想牢牢記住此刻的心情與感受，那些都將成為這場旅途中最寶貴的記憶。

  天界忒彌絲忍不住看向那座白色的風車塔房，在焰火揚起的櫻草花瓣中，她看到聖夏莉雅正坐在最高的台階上，用手輕輕打著拍子，為妖精們的歌舞表演伴奏。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場中巡遊，有時落在奧薇拉和依耶塔的身上，看她們如何在長桌邊討論到底是先吃水果還是先吃甜點；有時則落在蘿樂娜和蕾蒂西亞的身上，看前者如何站在田壟上，笑眯眯地教後者往煙花中注入更多魔力，好讓它飛得更高、炸得更響、照得更亮，最好把愛麗絲的風頭也壓過去；希諾牽著她心愛的馬兒布蘭迪，悠閒地漫步在森林的邊緣，享受歡樂宴會中難得的清閒時光；格洛麗亞站在風車塔房的天台上，向正在綻放焰火的夜空伸出手，羽色雪白的飛鳥撲稜稜地落在她的手臂上，漫天飛羽和她的衣角一起，在凜冽的夜風中獵獵飄揚起來……

  夜色、宴會、篝火、人群、煙花、還有美麗的少女們，這所有的元素共同構成了一幅完美的畫卷，也構成了女孩對遙遠時光的一次追溯。她不禁默然，又似乎有些悲傷，說了一句：「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大家都是。」

  唯一不溫柔的是這個世界。

  林格知道她說的「大家」，恐怕不僅包括眼前的這些少女，也包括很遠之外的另一些少女，女孩對她們的記憶是一體的，仿佛不可分割，而事實卻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段記憶被割裂，假如愛麗絲還要求她一定必須成為其中一位參與者的話，那未免太過殘忍了。

  但是，她絕對沒有惡意。

  「愛麗絲只是擔心你太孤獨而已。」林格說道。

  「我知道。」天界忒彌絲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在了低垂的夜幕上，在過去的一億兩千萬年的時光中，她眼中所視的亘古不變的宇宙，正在被一種神奇的力量點燃，就像往空白的畫紙上灑滿顏料那樣，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所以，她也是個很溫柔的人。」

  梅蒂恩忍不住彎起眉毛：「愛麗絲姐姐一定不喜歡這樣的評價。」

  「為什麼？」

  「因為她覺得溫柔是一種不好的標籤，更喜歡別人說自己……殺伐果斷之類的？」

  「我不太懂。」

  天界忒彌絲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沒有關係，因為：「我也搞不懂。」

  梅蒂恩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搞得懂愛麗絲姐姐吧？」

  這倒是真的。

  天界忒彌絲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兩個小女孩在這一件事上達成了驚人的共識。

  這時，林格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慢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對銀髮女孩說道：「所以，你沒有必要顧慮太多，安心地享受這場宴會，並帶著此時的心情，一起享受以後的生活吧。你不會再孤獨，這座城市將會迎來許多的居民，他們都將陪伴在你身邊，度過這段漫長的歲月。你要像凡人一樣活著，做你想做的事情。跟妖精們一起起舞，謳歌美好的生命，在閃動的篝火下繼續今日的歡宴，那樣很好；獨自一人站在樓頂上，沒有牽掛，沒有負擔，偶爾抬頭仰望星空，看見漫天繁星時會思念過去，那樣也很好。你想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只取決於你自身的意志。」

  「我……」林格的一大段話讓天界忒彌絲不知所措，她從沒有想像過那樣的未來，不再是孤獨一人，而是和許許多多人一起生活在這座城市嗎？可他們既非女神大人，也不是少女王權，換而言之，就不是自己回憶中的一個錨點，可以帶來許多熟悉的感覺。他們是陌生的，但終有一天會變得熟悉起來，所以這位年輕人的意思是讓自己去創造新的記憶嗎？她猶豫不決，一時間無法肯定自己的心意：「我不知道。我覺得現在、現在就挺好的，我只想看煙花……」

  她仰起頭，一朵新的煙花正在升上夜空，並迅速分散為漫天閃耀的星辰，拖曳著弧形的尾焰，緩緩墜入了她眼底的海洋，那片寂靜了千萬年的海，終於開始泛起漣漪。

  「這樣也很好。」

  年輕人微微一笑：「只是，不管你做出了什麼樣的決定，永遠不要忘記，你並不是孤身一人，有人會為你祈禱的。」

  誰會為我祈禱？

  愛麗絲？天蒂斯？聖夏莉雅？其他的少女王權？還有……你嗎？

  天界忒彌絲張了張嘴巴，卻無法將這個問題付諸於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年輕人從草地上站起來，輕輕拍去衣角和長褲上的草屑塵埃，走下山丘。梅蒂恩在他身後問了一句：「林格！你要去哪裡？」

  林格指了指不遠處宴會的場地，還有喧鬧的人群：「我去提醒一下她們，不要玩得太瘋了，我們明天還有正事要做呢。」

  說罷，他邁出腳步，朝篝火閃動的方向走去，影子在山丘上拉得很長。梅蒂恩沒有再問，依舊躺在柔軟而暖和的草甸中，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走遠。天界忒彌絲也是，這片小小的山丘上此時只剩下兩個女孩了，她們中間依然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好像那個人其實並沒有離開似的。噼里啪啦的煙花聲一刻也不停地傳來，卻蓋不住兩人的呼吸與心跳聲，在此時詭異地重合到了一起。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她們默默地注視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看見他在森林的邊緣駐足，與騎在馬上散步的希諾打了聲招呼，兩人停下來有說有笑地聊了一會兒，年輕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話，讓希諾笑得很開心，還從馬上伸出拳頭，輕輕和他的拳頭碰了一下，兩人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默契。

  她們看見年輕人走上田壟，來到櫻草花田的邊緣，對正在圍觀煙花大戰的海棲公主殿下搖了搖頭，似乎並不贊同她在愛麗絲和蕾蒂西亞之間挑撥引火的舉動。蘿樂娜一開始還假裝無辜，茫然地眨巴著眼睛，見年輕人無動於衷後便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再三保證自己已經絕不會再犯，才矇混過關。只是年輕人走後，她的眉毛立刻就彎了起來，在他的背後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仿佛在說：下次還敢。

  她們看見年輕人走到空地上，介入了愛麗絲與蕾蒂西亞之間的戰鬥，嚴肅地批評了愛麗絲以大欺小的無恥行徑，並及時制止了蕾蒂西亞想要將二十根煙花捆在一起變成特大號煙花的危險行為，卻也因此惹惱了欲借這一招贏得勝利的小蝙蝠，被她惡狠狠地咬在了脖子上，還使勁扒住了年輕人的身子，無論他如何掙扎就是擺脫不了，小羊和小太陽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

  她們看見年輕人來到宴會場地的一張長桌邊，對著已經被吃得一乾二淨的甜品托盤無奈搖頭，嘴角還沾著奶油漬的依耶塔滿臉通紅，慌亂地想要解釋什麼，年輕人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而是用一隻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腦袋，另一隻手則用食指替她將嘴角邊的奶油擦拭乾淨了。一下子，天使小姐仿佛喝醉了酒般，臉上的紅暈簡直比頭頂的煙花還要鮮艷，腳步也變得暈乎乎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她們看見年輕人走到宴會場地的角落處，在這裡可以觀察到整個場地的人群和熱鬧景象，奧薇拉坐在一張小凳子上，雙腿上攤開了一本筆記，正用鋼筆在空白的紙張上認真地書寫著什麼，一邊寫還一邊抬頭觀察周圍的景象，似乎要將這一幕寫入自己的小說中。林格在她的身旁坐下，很自然地點評起她書寫的內容，不時還給出修改的意見，奧薇拉有時恍然大悟，有時又噘著嘴不太服氣，好像不喜歡自己的作品被他人肆意點評。然而當年輕人要離開的時候她還是有點不舍的，所以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面對他疑惑的目光時，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半句挽留的話。最後，還是年輕人溫和地笑著，向她說了一句話，她才肯放開手。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但梅蒂恩和天界忒彌絲從口型上猜測，那句話應該是：晚安，今晚要睡個好覺啊，奧薇拉。

  她們還看見年輕人向佇立於花田邊緣的風車塔房走去，與坐在台階上打拍子的聖夏莉雅對視一眼，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後，徑直上了天台，在這裡，灰色頭髮的少女正孤零零地站在邊緣，輕柔而細緻地撫摸著懷中白隼的羽毛。聽見年輕人的腳步聲後她回過頭，冷淡的臉上怔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向他露出了一個獨屬于格洛麗亞這個人的、標誌性的傻笑。年輕人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沉默地共享這番熱鬧場景中唯一的清靜。

  最後，年輕人走下天台，回到聖夏莉雅的身邊，很自然地坐在了同一級台階上。後者仍在打著拍子，迎合著妖精們歌唱與舞動的節奏，當林格在她身邊坐下時，她的拍子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向年輕人露出了一個溫柔的、恬淡的笑容。她在享受這股氛圍，哪怕看上去只是個旁觀者，但每一個看到這個表情的人都會忍不住相信，她才是最沉浸其中的那個人。但少女似乎不願意只有自己沉浸，於是便伸出手拉了林格一下，那雙彎彎的眉毛仿佛會說話似的，一下子就傳遞過去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的帶動下，年輕人也開始用雙手打起拍子，兩人交相響起的節拍聲，響應在和諧的樂章中。

  花田和塔房凝固為基底，篝火與煙花調和為色彩，時間與情感沉澱為氛圍，這幅畫卷看起來是如此的美好，靜謐，並且充滿了溫暖。

  「這樣，很好。」

  天界忒彌絲看著這一幕，忽然說道：「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就更好。」

  梅蒂恩躺在草地上，沒有看見她的表情，但通過某種直覺以外的靈性，神奇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她輕輕抿住嘴唇：「你放心，我會保護好林格和大家的。」

  天界忒彌絲卻搖搖頭：「不止是保護。」

  「我知道。」

  梅蒂恩仰起頭，凝視著漫天綻開的焰火，一字一句，宛如許下了某種莊嚴的、神聖的、絕對不可忤逆的承諾：「所以，我會拯救大家的。」

  天界忒彌絲聽到了她的承諾。

  她忍不住想，所以凡人是很神奇的生命，有時候明知道承諾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事物，卻還是忍不住想去相信它。

  自己是否稍微接近了凡人呢？

  「嗯。」她輕聲道，聲音淹沒在笑聲、風聲與煙火聲中：「我相信你。「

  給點喵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