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談判(求月票)
第358章 談判(求月票)
三人在包間的榻榻米上落座,藤田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個穿著素色和服白襪身材苗條的女侍走了進來。
她端著托盤,雙膝跪下,從一個小巧的白泥煤爐上取下一個紫砂壺,雙手高高舉起,恭敬地給三人斟茶。
一個照面,張義已經感覺到這個女人不一般,雖不在妙齡,但眉宇間儘是風情,儀態溫婉。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女人的手,關節處有明顯的老繭,那是長期握槍練習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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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機關的女特工?還是藤田的姘頭?
但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出現在這種場合,絕不是凡人,張義提醒自己要萬分小心。
他和徐采丞先頷首謝過,再端起茶碗,品鑑起來。
張義擔心茶里有毒,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贊道:
「正宗的獅峰龍井,讓人心曠神怡,藤田君好品味。」
藤田得意一笑:「吳桑,過獎了,難得我們有相同的品味。
哈哈,中國的好東西太多了,尤其是茶,讓人飲之忘俗,暫時忘記紛亂的戰爭。」
捕捉到這廝眼中流露出的貪婪,張義心底冷笑,但是,他的嘴角卻露出一抹無奈,唏噓道:
「確實是好茶,可惜在山城喝不到這么正宗的。」
「茶我這裡多的是,吳桑若是喜歡,走的時候我送你兩罐,算是見面禮。」
「藤田君,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們中國人說話總喜歡彎彎繞。」藤田搖了搖頭說,「吳桑,稍安勿躁,中國話說,既來之則安之,你舟車勞頓,不妨今晚先在這裡休息.」
說著他指了指陪坐的女侍,意味深長地一笑:
「這位是山口惠子小姐,由她今晚陪侍你。」
山口惠子裊裊婷婷地起身,哈腰一禮:
「山口惠子,請多多指教。」
張義躬身還了一禮,眯眼打量她。
什麼意思?監視還是測試?
或者說是談判的技巧?
此刻推脫,倒顯得他心急,對方有恃無恐,氣勢上必然輸了一籌。
見藤田的目光牢牢黏在他的臉上,他知道,自己和藤田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但稍作思忖,他卻直接搖頭說:
「藤田君,好意我心領了,吳某此次肩負使命,即便再美味的佳肴珍饈,怕也是無心享用啊。」
「良辰美景,吳桑也太掃興了。」藤田重重放下茶杯,不悅道。
「此話差異。」張義挺了挺胸,直視著他,卻是話鋒一轉,「藤田君可曾聽說汪填海摔碎花瓶的事?」
「有這回事?」藤田來了興趣。
「當然,據說是成化年間的重器,美輪美奐啊。」
「哦,為什麼呢?」
「自然是因為你們日本人。」
「胡說八道。」藤田哼了一聲,「我們大日本帝國和汪填海閣下的合作親密無間,吳桑莫要挑撥離間。」
張義輕蔑一笑:「藤田君,莫要動怒,你剛才說我們中國人說話雲遮霧罩,這是陋習,但也是一種智慧。畢竟有些話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就比如前番唐季禮的事,我聽說不僅你們軍部的參謀長河邊正三親自出馬會見,還給他引薦了總司令畑俊六,所謂何事,還要我繼續說嗎?」
藤田的氣勢瞬間一泄。
作為松機關的負責人,他自然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日軍想要南下,就必須將陷在中國的幾百萬兵力抽出一部分。
截止目前,投入中國本土的兵力達到了200多萬,但又不能在短時間滅亡中國。
但南太平洋的運輸線又不能斷,所以只能和山城政府合作,穩住果黨的軍隊,才能達成目的。
見他一臉陰鬱地盯著茶杯不說話,一直未說話的徐采丞適時開口:
「藤田君,山城政府本來抗戰意志堅定,但現在願意和貴方做生意,就表明有緩和的意願。
所以,貴方應該就此做出讓步,以示誠意,應該允許山城方面採購棉紗布匹。」
藤田沉默了一會,揮手讓山口惠子出去,他看了看徐采丞,又望向張義:
「伱們準備採購多少棉紗?」
「十萬件棉紗和布匹。」張義獅子大開口。
這個數字不說藤田,就連徐采丞都大吃一驚。
「絕對不行。」藤田一口拒絕,他們再急於和山城政府講和,也絕不會去資敵。
夫戰,勇氣也。一鼓衰,再而衰,三而竭。
高層之所以同意他談判,為的就是通過貿易往來,動搖山城政府的抗戰意志,給點甜頭,死死將對方套住,但這並不意味著對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八萬件,絕對不能再少了。」
「5000件,這是我能做主的限度。」
藤田一臉陰沉,咬牙切齒道,「而且,這批棉紗布匹必須用美元或者黃金交割,絕對不能用你們爛大街的法幣。」
徐采丞皺眉說:「按上海目前的市價,16支人鍾棉紗的價格按每件170元算,5000件便是85萬元。」
「不不不,不是170元,是340元每件。
也就是說你們需要支付我170萬法幣,或者等額的美金黃金。」
藤田侷促一笑,
「吳桑,這個價格即便你運到山城,也可以大賺一筆。」
張義內心冷笑,看著他淡淡道:「藤田君,做生意自然是低買高賣,有道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但一切都要在合理的範圍內,170元每件的價格已經很貴了,更別說340元。」
「而且據我了解,從民國八年,上海紗廠生產的16支紗每件成本是149.55兩銀子,售價200兩,盈利50.45兩。
九一八後,日貨傾銷,紗布市場迅速衰退,紗價暴跌,到了民國20年,價格才重新恢復到237.6元…
民國24年,又跌至170元法幣,如今法租界的棉紗價格每件在170元法幣至200元法幣之間徘徊,藤田君莫要拿我當傻子。」
藤田沒想到張義是做了功課來的,他聳聳肩,笑道:
「吳桑真讓我刮目相看,徐君說的對,第一次做生意,我方是該拿出點誠意來,這樣吧,就按照170元的價格算,你方需要支付我85萬日元。」
這廝嘴裡說著誠意,卻不經意間埋了一個大坑。
張義敲了敲桌子,沉著臉說:「藤田君,有道是事不過三,何以至此?如果你再不拿出誠意,這筆買賣不做也罷。」
藤田一臉無辜:「這話怎麼說?」
張義鄙夷地看著他:「31年日幣宣布脫離金本位,國際地位一瀉千里,貿易商都不願意收日元,你們日本人貿易也是用英鎊、美元結算,怎麼到了我這裡,竟然要求日元結算?而且你們現在發行的是軍票,和法幣的結算價格為十錢兌換法幣0.12元,後來調整為一比一兌換,如今又調整為0.86兌換1法幣,按照0.86的匯率,何來85萬日元之說?」
被戳破算計,藤田沒有絲毫的尷尬,他狡黠一笑,說:
「可能是我疏忽了,吳桑也太斤斤計較了,這些不過是蠅頭小利罷了。」
張義未置可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我這人迷信,所以想討個吉利。
8800件棉紗和布匹,每件按160元法幣的價格結算,或者用等額的美鈔,如果藤田君同意,事情就可以定下來,否則.」
說罷,他起身,擺出一副隨時告辭的架勢。
藤田神情委頓,長舒一口氣,知道碰到高手了,他抬頭,迎著張義咄咄逼人的眼光,一攤手說:
「太多了,我做不了主實在是太遺憾了。」
張義深深地看了他一會,笑眯眯地說:
「確實是太遺憾了,只不過是藤田君的遺憾。」
藤田一愣,不解地問:「這話怎麼說?」
「藤田君錯過了一個建立功勳的機會,難道不該懊悔遺憾嗎?」張義反問。
藤田沉默了。
見他一臉陰鬱地思索著什麼,張義給徐采丞使個眼色。
後者心領神會,連忙湊到藤田耳邊說:
「藤田君,我們是朋友,我才對你說實話,適可而止,別逼他去找其他門路。」
瞥見藤田眉頭一緊,張義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微微欠身一禮,隨即看向徐采丞:
「徐先生,一事不煩二主,麻煩幫我引薦一下特高課或者梅機關的人,如果你有海軍、陸軍或者外務省等部門的關係,也未嘗不可。」
張義之所以說這話,是因為日本海軍、陸軍、內外務省等部門在侵華的目標和大的戰略上是一致的,但具體細節和主張卻各有不同,往往都是通過各自的渠道和果黨接觸,企圖對常某人政府實施誘降的政策。
而他們下面的這些特務機關,什麼「梅機關」、「松機關」、「竹機關」等等,不但派系林立,而且相互嫉視,各個都想通過自己的手段,打破戰爭焦灼的局勢,好在更高層邀功請賞。
他就是要利用日本人的這種心理,狠狠將「松機關」套牢。
「且慢。」
見張義果然如徐采丞所說開始尋找其他門路,藤田連忙將他喊住。
張義看著他,沒吭聲。
藤田喟然一嘆:「吳桑,你說服我了,我同意你的條件。」
隨即他不甘心地補充道:
「你說的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我可以吃點虧,表示誠意,但下次就輪到我提條件了。」
張義心說有個屁的下次,面上笑著點點頭,伸出手:
「合作愉快。」
藤田很客氣很謙恭地欠身握手:「合作愉快。」
話音剛落,卻見張義又皺起眉頭,他狐疑地問:
「吳桑,又怎麼了?」
張義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藤田不耐煩了:「中國人也太不爽快了。」
「我在想,如此大規模的交易,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萬一被梅機關、特高課等發現,前來搶功怎麼辦?我倒是無所謂。」張義看著他,語重心長道。
藤田眼神一凜,明白了,皺眉問:
「那你說怎麼辦?」
「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查遺補漏,讓這次交易,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讓存疑者摸不到頭腦,等他們發現的時候,藤田君早就立下功勳,成了軍部、外務省的座上賓了。」張義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關切。
「如此一來,就需要藤田君提供車輛,將貨物送出上海,我們可以在亳州地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藤田咬了咬牙:「成交,不過我會申請軍隊保護押運,希望吳桑和你背後的人言而有信,要是敢耍什麼花招,大日本帝國的軍隊可不是吃素的。」
張義哈哈笑道:「中國人一向說話算數。」
「但願如此。」
藤田望著他,眼神里微微閃著光,頓了頓,說:
「吳桑你真的姓吳嗎?我現在很好奇你的身份,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才,如果生在大日本帝國,一定會受到重要,獲得更尊貴的地位。」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張義笑道。
「吆西,吳桑如果不做政府官員,一定是個優秀的特工。」
他嘴裡嘖嘖稱讚著,看了一眼手錶,說:
「時間不早了,現在已經過了宵禁時間,吳桑不妨住下來,見識一下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獨特文化.
如果你要匯報工作,我們可以為你提供發報機,安全問題不用擔心。」
張義笑著搖了搖頭:「告辭。」
他心裡暗忖藤田這廝為什麼對留宿這事這麼執著呢?難道想策反自己?
張義倒是想摸一摸海軍俱樂部的跟腳,但此刻時機不對。
藤田沒再說什麼,拍了拍手,之前離去的山口惠子再次走了進來。
「惠子,你送吳桑出去。」
「哈衣。」山口惠子溫婉應著,伸手邀請,款款在前面帶路。
張義點上一根煙默默跟在後面,一邊緩緩走,一邊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
「俱樂部的建築很特別,好像在哪裡見過。」
山口惠子小聲解釋:「海軍俱樂部是仿造日本領事館建的,兩座建築風格一致,樓內的道路也基本一致。」
「原來如此。」
張義若有所思,正說著,就見一個醉醺醺的日軍人軍官挽著一個高挺的美女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到處點頭哈腰的中國人。
瞥見那張蟹殼臉,張義一眼就認出此人是丁默村。
這廝被李士君趕出76號後,被汪填海提名為中常委兼社會部部長。
現在又兼任汪填海和日本組建的所謂「東亞聯盟中國總會」所屬的「社會福利委員會」主任委員。
雖然都是主任,但福利社主任的含金量自然比不上76號特工總部主任。
不過這廝也是一條道走到黑,時時在日偽控制的報紙上鼓吹「大東亞共榮圈」,邀功請賞,奴顏婢膝,奴氣十足。
張義瞥了一眼那名日本人的長相,默默記下。
走到門口,和山口惠子告別後,剛想攔下一輛車,突然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自己。
他心下一凜,卻不動聲色地向著黑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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