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雨
搬運屍體的確是髒活累活,但架不住給的多啊。
尤其是天瘟後,每天運個五六趟,就是十多兩銀子,一天就可抵一個月的工錢。
起初差役還能恪守規矩,只等人死了才運往墳崗。
但隨著人越死越多,他們也麻木了。
反正罹患天瘟的人遲早會死,哪還管死沒死,直接裝車就完事了。
而這時,婦人終於爬到了老者身旁,她抱起老者,不斷哀求:
「老伴,求求你不要死!」
老者瞪大了眼睛,想將眼前這位同甘共苦一生的婦人牢牢記在心底,永世不忘。
他哆嗦著嘴唇,想要抬手撫摸老婦的臉龐。
只可惜,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就像植物人一樣。
過了片刻。
他的雙眸暗淡了下去,微弱的呼吸也停息了。
見狀,婦人再也承受不住心中悲痛,嚎啕大哭。
「唉。」
張陽嘆了口氣,趕緊上前扶起婦人。
「大…大人,現在可以把老爺子的屍體搬出去了嗎?」差役怯生生問道。
張陽略作思索,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許可,差役小心翼翼抬起老者的屍體,將他搬到車上。
然後又折回屋內,等到張陽繼續發號施令。
這並非張陽無情,天瘟本身具有一定的傳染性。
而患病死者死去後,他們的屍體會快速腐爛,為了防止感染,運往墳崗統一處理是最好的辦法。
張陽輕聲安慰老婦,一直等到她情緒平復,不再啜泣,這才離開屋內。
兩名差役很是懂事麻溜地跟了出來。
「你們把這車處理完,就來這裡照看她,聽明白了嗎?」
「還有,街道邊有個早餐攤,去收拾一下。」
「是!」
兩人點頭應道,沒有拒絕。
他們對武館併入官府的事也是有所耳聞,所以面前這位,指不定到時候就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討好他准沒錯!
這副謙卑的樣子,張陽倒也不好追究剛才的事情。
倘若真是欺男霸女,殺人害命,張陽自然不會放過他們。
但對於天瘟患者來說,早些死去反倒是解脫。
天瘟的最後階段,患病者能夠清晰感受到肉體慢慢溶解,卻無力阻止。
————
武館三院。
張陽環視一周,確認了師父還沒來。
很好!
然後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晃蕩起來。
武館內外儼然成了兩個世界。
跨過武館大門,裡邊四處洋溢著欣欣向榮的生機。
但離了這道門,便是死氣沉沉的縣城。
歇息片刻,張陽起身來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把長刀,揮舞起來。
身後有危機緊逼,練武自然也有了動力。
一直到氣血翻湧,汗液蒸騰,才將長刀置於地面。
但還沒有結束,他緊閉雙眼,回想起斬向魏鐵的那一刀。
忽的,潺潺水聲以張陽為中心,快速向外掀起漣漪。
一旁練武的學徒仿佛置身於吞天捲地的浪潮間。
他們雙股戰戰,神色驚駭,連忙將目光投向張陽。
只見張陽手中長刀像是一道柔和水流,沿著他周身飛舞流轉。
「呼!」
隨著張陽收刀入鞘,眾人才恍然回神。
憑他們的眼力根本看不出其中韻律,只感覺師兄似乎又變強了。
也多虧了他們看不出其中玄妙,不然必定會驚掉下巴。
小小煉血武師,竟然能揮出這趨近於道法的刀法。
轟隆隆!
此時,原本就陰沉的天空被一層烏雲籠罩,雲層內電光閃動,雷聲轟鳴。
頃刻間,漂泊大雨從天而降。
不知誰喊了一聲「下雨了」,少年們這才反應過來,躲進屋檐,仰頭望去。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順勢壓垮了老樹枝杈,幾片落葉孤零零飄落。
秋雨,預示著冬天快來了。
而今年的冬天可不好過啊……
院落空地,只剩張陽還站在雨中。
但他的身體卻乾燥如常,連貼身衣物都不曾打濕,雨水還沒近身,便被環繞周身的白霧蒸發。
張陽睜開眼眸,若有所思。
之前那一刀,因為沒有打算殺死魏鐵,半途就收手了,所以對它的威力張陽也是一知半解。
而如今他可以確定,蛻生境之下無人能夠抵擋。
想到此處,張陽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喜悅。
收回心神,他回到屋內同師弟們一同遙望秋雨蕭瑟。
雨勢愈發猛烈,似乎是在宣洩些什麼。
屋內的少年們,有的去盥洗室清洗身體,有的圍聚在張陽身旁。
「原來如此!」
少年們點了點頭,做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張陽只是稍作點撥,他們在修煉上遇到的疑難困惑全都迎刃而解。
眾人望向張陽的目光愈發顯得尊敬。
「真是師兄一席話,勝過半年苦修!」
一人有感而發,其餘人則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就在這時,趙和澤狼狽地穿過院門,跑了進來。
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濕了,雨水從褲腳處流下,在地上匯成一灘水漬。
等擰乾身上衣物,他才抬頭望去,一眼就看見了被圍在人群中的張陽。
他的眼中閃過複雜情緒,思索了下措辭,開口道:「大師兄,段館主請您過去一趟。」
「哦?」
這一幕幾天前也曾發生過。
但今時不同往日,此刻張陽已經有了斬殺段破江的能力。
……
廳堂內。
段破江坐在桌前,面色平靜,古井無波的眼目投向窗外。
只是,不停敲擊案板的手指,表明他的心緒並不像看上去這般寧靜。
昨日,魏鐵先是找上張陽,沒有得到答覆,便立馬去拜見了段破江。
兩人相談甚歡,段破江又許下一系列好處,終於將魏鐵綁上了自己的船。
等送走了魏鐵,段破江才確信趙和澤說的不是胡話。
張陽真的只花了一下午就吞併了星正武館,還把魏鐵等人治的服服帖帖。
這讓他不禁感到後怕。
與張陽這種有天賦才情,行事果斷的人結仇。
不趁他弱小的時候將其抹殺,那麼勢必會迎來猛烈反撲。
念及此處,段破江便下定了決心。
他摩挲藏於椅後的刀劍,只等張陽到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斬殺。
至於這會造成什麼影響?
最多就是與何儀結仇,其他人還犯不著為一個死人置氣。
秋雨連綿不絕,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呼出的氣息在空中形成白霧。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趙和澤依舊將手舉過頭頂,想要藉此遮風擋雨。
他邊跑邊回頭,張望身後。
張陽撐著一把油紙傘,握住腰間長刀,從容不迫地走來。
……
空曠的廳堂,寂靜壓抑。
趙和澤站在兩人之間,瑟瑟發抖。
他還不知道師父叫張陽來是為了何事。
但這氣氛真的很不妙!
段破江率先打破了沉默。
「張賢侄,真沒想到啊,這事你都辦成了!」
說著,他臉上的笑意更甚,隨即揮了揮手:「和澤,你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和張賢侄商量。」
「對了,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