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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這一跪,不丟人

  不知不覺已近黃昏,颳了一整天的颱風似乎有些倦了,伴隨最後一聲怒吼,在摧毀半座城市的綠化後,漸漸平息。

  李學明開著公司老舊的麵包車,趕往唐桂祥的會所,一路上,他不斷模擬見面時的場景,該用什麼話開場,該怎麼做,才能從「仇人」手中借到錢。

  約莫六點四十五分的樣子,李學明來到會所,可不等他停好車,站在門口的兩名保安,手持警棍開始驅趕。

  「這不讓停車,趕緊走趕緊走...。」

  兩名保安手持警棍敲打車身,嘴上罵罵咧咧,說著難以入耳的粗鄙言語,這些話,哪怕林慕清這種自帶三分匪氣的人,都自愧不如。

  李學明到底是老江湖,一個「忍」字決,輕飄飄將這些屁話翻過,他急忙從車上下來,一臉賠笑,「哎喲,你瞧瞧,來得匆忙,還讓兩位兄弟誤會了,我是KS公司的董事長,下午跟唐總約好了,有正事要談,這點心意不成敬意」,說著,他將隨身攜帶的兩盒黃鶴樓,悄悄塞給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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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保安頭目一反常態,揮手打在李學明的手背上,暮色老人吃痛,兩盒煙掉在地上,那頭目似乎還不解氣,用腳狠狠踩踏這兩盒李學明捨不得抽的香菸。

  一邊踩一邊罵,「糊弄我也就算了,還敢賄賂我?要不是看你年紀大,我就給你一棍子。」

  「你......。」

  不等李學明說話,另一面保安猛地一推,將他推到路邊,「別在這裡搗亂,趕緊滾!」

  保安頭目冷笑,「就你還董事長,我呸,也不撒泡尿看看,開個破車還董事長,你要是董事長,那我就是董事長他爹。」

  李學明心中怒火中燒,他一言不發,彎腰撿起被踩扁的兩盒煙,放進口袋,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而後在他二人嘲笑的目光下,將車開到對面。

  有那麼一刻,暮色老人真想一腳油門,撞死這倆狗眼看人低的貨。

  等李學明再次回來,面容依舊和藹,他笑著問,「兩位兄弟,現在可以了吧?」

  「嗯...?」,保安頭目上下打量著李學明,眼神更加輕蔑,「私人會所,外人不得入內,想進去,得搜身。」

  「你...!」暮色老人眸底湧現出一股怒意,只不過眼睛上的霧氣將其很好地隱藏,他冷冷說道:「你們只是保安,無權搜身,況且我作為唐總的客人,你們就不怕上頭怪罪?」

  保安懶得搭理他,只斜瞥了一眼,而後輕蔑地吐了口痰,「怪不怪罪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要盡職盡責,你一個來歷不明的無關人員想要進去,誰知道你的意圖是什麼?裡面的東西貴著呢,丟了一樣,你都賠不起。」


  這下,暮色老人徹底怒了,他再傻也明白,這是有人故意為難他,不用說,樂意看他難堪的,這麼多年只有一人。

  「好好好,你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行,來...,搜吧。」

  「早這樣不就結了?」腦袋有半個西瓜大的保安頭目,搖頭晃腦,在李學明身上四處摸索。

  手機,沒收;錢包,沒收;外衣,脫掉,鞋子也得脫下來看看。

  當半個西瓜從李學明藏青色的西裝里,掏出被踩扁的兩盒煙後,又一陣譏諷,「你們公司窮得揭不開鍋了吧,這破煙留著幹嘛?」

  說著,保安頭目將兩盒煙隨手扔進垃圾桶,在扔進去的那一刻,他好像想起什麼,便說道:「你要想要,出來時自己在垃圾桶里翻,不過得快些,這街上有不少撿破爛的,你得搶在他們前面才行。」

  「呵,不勞你費心。」

  李學明扯過西裝想要走進去,豈料,那保安頭目又攔在他身前,冷冷說道:「我都說了,這是私人會所,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怎麼,你不是說你是董事長嗎?難道去你公司不需要通報,直接進去找你就行?」

  這一番話懟得李學明啞口無言,確實,只要身份不是特別高的,去KS公司見他,也得經過前台通報才行。

  「那辛苦兄弟了,我們約好的是七點,還請兄弟快些。」

  那保安頭目似乎有些厭惡李學明,對他說的話全然當作耳旁風,轉頭對另一名保安叮囑,「我沒回來之前,看住他,別讓他走,更別讓他進來。」

  「雷哥,您放心。」

  半個西瓜上樓梯前不著痕跡看了眼李學明,轉身後快步跑向二樓,路過轉角,保安頭目停下腳步,靠在牆邊抽了根煙,似乎忘了要去稟報。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李學明看了眼手機,現在七點過五分,他有些著急,「兄弟,雷哥什麼時候能回來?現在過了十分鐘了......。」

  「等著...。」

  年輕保安冷冷地回答。

  又過了三分鐘,李學明有些站不住了,見二樓沒人下來,他拿出手機打給唐桂祥。

  嘟嘟嘟....。

  電話沒人接。

  嘟嘟嘟....。

  電話還沒人接。

  .......。

  直到十幾遍後,手機傳來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整個過程年輕保安都看在眼裡,當確認李學明無法聯繫到唐桂祥後,他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


  他剛剛之所以沒為難李學明,主要是怕事後被唐桂祥斥責,上次也是這樣,可那人上去後不知說了什麼,飯局結束,唐桂祥竟然親自送他下來,下來時還怒罵他倆不長眼。

  當時年輕保安心裡委屈,要不是雷哥拉著他低頭認錯,他就直接說,這不都是你吩咐的嗎?

  想來,若沒有雷哥及時攔著他,恐怕他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

  三樓窗邊,有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全程注視著樓下一舉一動,見李學明急得團團轉,他譏諷道:「這種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也是,他要是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活著受罪,比死了強,把他帶上來吧。」

  「是。」

  保安頭目低頭彎腰鞠了一躬,後退離開房間後才起身,慢悠悠朝樓下走去。

  當李學明見到有人從二樓下來,暮色老人頓時鬆了口氣,「兄弟,唐總怎麼說?」

  半個西瓜站在樓梯中間,俯視李學明,「唐總剛忙完,跟我上來吧,酒席已經備好。」

  「誒,好」,暮色老人對著年輕保安點頭示意,然後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梯,彼時,他心中早已明白,今天這頓飯,不容易,想借錢,更難...。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試一試,有些事情,不去嘗試,心中總有遺憾,他不想留有遺憾,哪怕這家公司明天真的破產了,他今天也曾努力過。

  當李學明來到指定房間的時候,看到早已等候多時的唐桂祥,他急忙上前,半躬身歉聲說道:「還說著早點來免得讓您久等,沒想到還是來晚了,您多恕罪」。

  近乎卑微的語氣讓唐桂祥爽朗大笑,「來來來,快坐,你也不容易,今天公司出這麼大事,你還跑過來,一會兒多喝幾杯壓壓驚。」

  李學明一愣,心中詫異,「他怎麼知道公司出事?難道!!!」,瞬間的疑慮讓李學明升起一絲不安,難道他還沒打算收手?

  想歸想,暮色老人臉上倒是依舊保持著笑容,「無妨,這麼多年什麼沒經歷過,今天見到您,一切的事情都不是事兒了。」

  「呵」,唐桂祥輕聲冷哼,隨後故意問道:「你這公司也開了一段時間,怎樣,一切可都好?訂單有沒有出問題?」

  聞言,李學明拿著茶杯的手一抖,滾燙的液體濺到手上,這一刻,他終於明白OA的客戶為何會取消合作,也明白他們是從哪做的調查。

  唐桂祥意味深長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吃飯吧,邊吃邊聊,時間還很長。」

  「啊?哦哦哦」,李學明神情恍惚,只能茫然點頭。

  沒多時,房門被打開,一道道特色菜被端了上來,唐桂祥夾起一塊避風塘炒蟹,放到李學明碗裡。


  「我記得你以前特別喜歡吃海鮮,這個你嘗嘗,是從咱們家鄉運過來的,這麼多年,想來你也很少吃到正宗的家鄉菜。」

  他二人相識已有十多年,從最初的朋友變成敵人。

  當時李學明的公司初具規模,在江湖有一定的號召力,再加上他為人謙和,人緣很好,有不少人遇到問題都會找他幫忙。

  那時唐桂祥還在四處奔波,經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李學明,二人本性差不多,唐桂祥熱情好客,幾次交往便成了朋友。

  後來市醫院招標醫療設備,總金額兩個億,唐桂祥第一時間找到李學明,希望跟他合作,李學明在見過對方負責人後,一番思量,覺得事情不容易成,便拒絕了。

  而後唐桂祥又找到其他人,但這些人聽到李學明接觸過這個項目,便越過唐桂祥找到李學明,詢問情況。

  李學明如實回答,最後,他們全都退出。

  這件事對唐桂祥影響很大,因為資金不夠,沒辦法中標,項目泡湯。

  就此,唐桂祥心中便記恨著李學明,再後來,唐桂祥入股了一家工廠,成為隱形股東,好巧不巧,這家公司跟李學明的公司發生衝突,在一次爭鋒中破產。

  唐桂祥也因此破產,老婆改嫁,過了幾個月孤魂野鬼的日子,唐桂祥抓住偶然的機會,做成一個項目,瞬間翻身,當他知道對頭公司的老闆是李學明後,他便開始處處針對,直到將公司搞破產。

  李學明仰頭喝了一杯酒,借著酒力將心中不滿說了出來,「老唐,當年的事是我不對,但我絕對沒有故意針對你,後來我的公司被你搞破產,你也算報仇了,現在兄弟我真的是走投無路,希望您高抬貴手,把我當成屁放了,如果有可能就拉兄弟一把,我老李給您磕頭了。」

  說完,李學明一把推開座椅,對著唐桂祥猛地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後,李學明並沒有起來,而是端起飯桌上的酒杯,雙手遞到唐桂祥面前,聲音有些哽咽,「唐總,請飲酒。」

  唐桂祥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學明,笑意漸濃,他側過頭看向另一旁,似乎牆上的侍女侍寢圖更有意思。

  李學明抬眼皮看了下對方,咬了咬牙,用膝蓋代替腳走到另一側,又磕了三個響頭。

  「唐總,請飲酒...!」

  唐桂祥冷笑一聲,收回視線,輕敲桌面,「老李,你這樣,讓我很難做。」

  再一次...。

  李學明跪行到另一側,又磕了三個響頭。

  「唐總,請飲酒!!!」

  只是這一次,他語氣中充滿絕望、不甘和憤怒,猶如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隨時起身猛然一擊。


  一命換一命!!!

  唐桂祥也知道這就是他的極限。

  士可殺,也可辱,但要有個界限,在界限內一切都會安然無事,過了這個界限,哪怕只是過了一點,換來的都是壯士一怒,勃然一擊。

  唐桂祥雙手把李學明攙扶起來,彎下腰拍了拍他膝蓋上的灰塵,做完這些才接過三跪九拜敬的酒。

  「老李,這杯酒我喝了,錢我明天給你,但你要明白,我借錢給你,不是因為把你公司弄垮給你的補償,更不是你磕了九個頭我給你的打賞,你的膝蓋沒那麼值錢,我把錢給你,是看重你這個人,咱們杯酒泯恩仇,祝你夢想成真。」

  說著,唐桂祥把酒分出一半,倒進另一個杯子裡,二人一人半杯,也算不得請罪酒。

  「謝謝...,謝謝唐總...。」

  李學明聲音哽噎,眼角魚紋滲著幾滴淚珠,這一刻,他真的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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