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大論
第452章 大論
不過這也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與君策論,這是必然之事,不足為奇。
韓非組織了一下語言詞彙,緩緩道:「回大王,臣觀秦法之優,在於其嚴整有序;法之既立,則舉國上下,皆有所依。賞罰分明,能者進,庸者退,使民皆欲立功而得賞,故將士用命,官吏勤勉。」
「以法為綱,諸事皆有準則,官吏不敢妄為,百姓不敢亂行。秦法重耕戰,農則富國,戰則強兵。田野之間,百姓勤勞耕耘,國家倉廩充實;戰場之上,將士勇猛無畏,敵人聞風喪膽。」
「以法治國,可定秩序,止紛爭,使國家運轉如精密之器,高效而有力。秦法重農戰,勵耕織則倉廩實,務軍功則國勢強。於亂世之中,此乃強國之策,可速致國家富強,兵甲之盛,威震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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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一言不發,只是點了點頭,等著聽重頭戲,夸完其利處就該談弊端了。
韓非自然早已聽聞秦王心胸寬廣,今日相處,也能敏銳感覺到秦王確實是胸懷天下之君,秦法都已經在改了,既然是考校,該說就得說啊。
韓非接著緩緩道:「天下之法皆有利有弊,既無萬世不移之法,也無完美無瑕之法。治國之法,唯在平衡二字。而過往之秦法,有大利,自然也有大弊。」
「秦法之弊端,在於法之過嚴,或失之於苛,民稍有過犯,則重罰隨之,致民常懼法而不敢為。長此以往,民必心生怨懟,失其向國之心。」
「法嚴則民畏,久而生怨。百姓生活於恐懼之中,稍有不慎,便遭重罰,民心不安,久必生怨。民畏法過甚,則不敢創新進取,國家活力必受影響。且秦法重刑,小過亦嚴懲,或致民不堪其苦。」
「且法雖嚴整,然執行之人或有偏差,易生冤屈;再則秦法過於剛硬,缺乏彈性,難以應對複雜多變之局勢;又秦法重功利,或輕德教,民雖畏法,然未必皆有道德之心,長此以往,恐致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長此下去,恐致一國風氣浮躁,道德淪喪。」
「此嚴刑峻法可行,皆仰仗於賞罰分明,雖重罰亦重賞。然而百年下來,已臨近賞無可賞,卻是處罰愈重,已有賞罰失調之患。」
「賞罰者,國之利器也,用之當則國興,用之不當則國衰。治國以信為重,若無信,其國必不立。賞罰分明,便是鑄信,商君徙木立信便是如此。」
「若是賞罰失調,必然國之根基動搖,引發人心惶惶,使得朝廷官員混亂,百姓民心離散,將領離心離德,士卒士氣淪喪;雖有昔日之強盛表象,然實則內憂外患,危機四伏,若不速正賞罰之弊,大秦之興恐難長久,其王霸之業亦將危矣。」
「另,大秦之軍功爵制,也有隱患。諸多戰役,殺戮過盛,戰事當休不休,已然是反噬其身。」
「自商君變法,軍功爵制行之已久,早已深植秦人之骨髓;數代以來,秦之軍民皆以此為奮鬥之目標,進身之階梯。舉國上下,貴族百姓,欲改變命運,獲取富貴,舍此軍功之路,別無他途。」
「長久以往,此制已成為秦國上下之行為準則,價值取向,猶如戰車狂野滾滾向前,慣性之強,難以驟止,眾人皆以斬獲首級,立功受賞為榮耀與唯一晉身之階。」
「然而大秦大勢已成,打天下之法不能為治天下之法,戰車若毫無目的,永不停歇的狂野滾滾向前,最終也只會是在碾碎一切敵人以後,車毀人亡。」
嬴政忍不住連連點頭,心中大讚,人才就是人才,這番話兩千年後的人說,哪怕一千年以後的人說都沒什麼奇怪的,但是如今身在局中可以看得如此通透,說的如此條理清明,這就是頂尖人才啊!
事後諸葛亮誰不會?難的是現在就看出隱患,這才是真正的人才。
韓非接著說道:「此諸多弊端,皆是已然顯現,並且已經不適合大秦如今之局勢,若是不改,長久以往絕非善事。」
「大王英明神武,外臣遊歷大秦,深入了解,發現大秦之法已然在悄然變化,諸多弊端也在逐漸消弭於無形。」
「大王高瞻遠矚,深謀遠慮,竟然於十餘年前就已經開始未雨綢繆,臣實在萬分佩服。」
嬴政撫掌大讚,笑道:「卿目光如炬,洞若觀火,此番分析簡直是一針見血,真乃絕世之才也。」
韓非謙遜道:「多謝大王稱讚,臣不過是誇誇其談罷了,一番妄談,實不敢得大王如此稱讚。」
嬴政不再客套,接著問道:「以卿所見,大秦新法之編撰,當如何為之?」
韓非沉吟一瞬,回道:「臣以為,新法當審時度勢,權衡法之利弊,嚴法不可廢,然當適度寬緩,以撫民怨。當與寬政相結合,輔以道德之教,使民知善惡,明禮義。」
「以法為筋骨,以德為血肉,剛柔並濟,方為上策。賞罰適度,以安民心;靈活應變,以應時局。重道德之培養,以仁義化萬民,使秦法不僅有強制之力,更有道德之美。如此,則秦法可趨完善,大秦也可長治久安,成萬世之業。」
「世間無萬世不移之法,凡事當審時度勢,揆情度理。欲保萬世之業,當常思法之變革。以時勢為鑑,識時通變,取其長而補其短,增其新要而去其糟怕,使秦法更趨完善,時改時進,方為強國久安之道。」
「臣言粗淺,望大王明察之。」
嬴政忍不住又是撫掌大笑,贊道:「若這也是粗淺之言,這世間再無奧妙之理了。」
「說的好啊,說的好。」
「新法之制定規劃已然十餘年,然而寡人亦是時想時新,修繕至今,仍舊未定。至今所實施之法,也只是改其枝幹,未曾動其根本。」「一者是時機未至,二則是寡人也一直不滿,如今大材已至,正當其時啊。」
「十餘年前,咸陽學宮已然成立安民閣,儒墨道法四家皆有參與制定新法,寡人繼位後,更是親自總責。」
「儒墨道法四家,共有八位宗師,另加呂相,共有九人分別負責,皆為大學士,更有精英弟子,四家高人共同參與。」
「卿可願做這第十位大學士,共同造就新法,為未來天下蒼生制定安樂太平秩序。」
韓非起身大禮拜下:「承蒙大王委以重任,臣深感榮幸,豈敢不從?臣定自當奮勉,竭力而為,以效犬馬之勞。」
嬴政哈哈一笑:「韓卿快快平身,以後就有勞韓卿了。」
嬴政又對李斯說道:「李卿為寡人引薦如此大才,也是大功一件,日後你們師兄弟攜手共進,傳於後世也是一段美談呀。」
李斯方才一直認真傾聽兩人的談話,心中對韓非也是佩服的不得了。
一個局外人竟然能看得如此深入,人與人天賦的差距有時候真的挺讓人絕望的。
幸好,性格也很重要,性格決定一個人做事的風格。
這天下的事終究不是只看能力的。
李斯心中正在感慨,聽聞嬴政此話,連忙起身躬身一禮,淚目道:「臣與師兄可共同效力於大王,乃是臣等的福分,世有伯樂,然後有騏驥,若無大王賞識,臣卑微之身,不過平凡終老,豈能隨大王得享名利富貴,一切皆是大王恩賜,臣豈能不為大王效死。」
嬴政笑嘆道:「兩位愛卿,不負寡人,寡人也絕不負兩位愛卿。」
嬴政看著韓非,突然問道:「韓卿是否常伴有陰晦之物?」
「卿印堂發暗,氣血衰敗,精魂萎靡,這是被什麼陰邪之物衝撞了嗎?」
韓非一愣,心中感嘆大王厲害,拱手回道:「大王明察秋毫,臣佩服。」
「臣曾經偶然得一柄寶劍,只是劍乃兇器,此劍更是大凶,曾受重創,已然是支離破碎,只是因為其曾經劍主魂附劍身,這才保住此劍。」
「此劍靈名逆鱗,並非是其有心有意傷臣,是臣幾番遇險,劍靈傾力相助這才得以倖免於難。」
「只是畢竟逝者已逝,這一縷殘魂陰氣太甚,利劍兇器更是太甚,使用此劍難免傷人傷己。」
李斯這才瞭然,怪不得韓非年紀輕輕頭上就已經有了一縷白髮,還以為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一夜白頭,如今看來,還是另有隱情啊。
嬴政道:「原來如此,只是卿並無修為,只以自身氣血供養絕非善事,亦絕非長久之道。」
「若再是使用此劍,必然早衰難治。」
「卿尚且年富力強,豈可白白耗費性命。」
「大秦安穩,絕不會有危險之事,卿以後還是要少用才是。」
「幸好如今還年輕,好好療養溫補,失去的精氣還能補回來,稍後寡人派御醫去給卿好好診治調理一番。」
「卿之大才,當安定天下,撫慰蒼生,身體重要啊,一定要好好保重。」
韓非躬身拜下:「臣萬謝大王愛護,臣一定保留有用之身,誓死效忠大王。」
嬴政笑道:「寡人不要卿死,寡人要所有人都好好活著,好好看一看未來的太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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