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什麼時候我才能修到完全的境界
陳石一愣,似乎沒有預料到【獵魔人】會詢問這個問題。
但他已視自己為【獵魔人】所拯救的奴僕,面對主人的詢問,當然會毫無保留地回答。
「原因是......我想要自己記住這一刻。」
「記住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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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魔人】的漆黑面甲稍稍往旁側歪了歪。
陳石低下頭、繼續解釋道:
「是的......在我剛醒來的時候,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曾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
「家還在,妹妹也好,父母也罷,都還在......而我可以在中層區自由自在地活著,沒有負擔和念想,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遇見普通的人,過完普通的一生......直到死亡。」
「可是,當我嘗試稍稍移動身體的時候,劇痛卻又讓我回到現實。」
「雖然很感激您的幫助和拯救,但妹妹畢竟是死了。」
「所以我想要記住她現在的這副樣子,牢牢地記在心裡......這樣的話,今後的我就不會那麼容易產生迷茫、或者變得軟弱。」
「不論以後我在哪裡、做什麼事情,只要我一閉眼,就可以想起妹妹現在的模樣,我也就會知道自己是誰、該做什麼:
我叫陳石,是個怪人,為了讓妹妹復生而活。」
他的聲音很平穩,說話的語速也不快。
但就像是被砸破了一個洞的乾淨窗玻璃,雖然框架還在,看著規規整整,但一到跟前就能感受到其中吹襲而來的冷風。
石室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兩隻毛茸茸的小腦袋從石室邊緣的門縫裡探出,盯著這語氣一片寂涼之意的青年。
一隻堅硬冷糲、鋒如石棱的金屬大手落下,輕輕按在了他的額頂。
悠悠響起的聲音溫潤明澈,宛如甘泉般滋潤著他的胸口:
「不要放棄希望。」
「記住這句話。等你的妹妹復生回來,一定會很感激現在這一刻的你。」
陳石將頭埋得更深了些,肩膀微微有些顫抖:
「......是,大人。」
「起來吧,雖然你是我的下屬,但也不用一直低著頭。」
【獵魔人】將陳石領起,並把手頭一本標著《蠻牛脈衝勁》的武學教本遞給了他。
「不學習使用工具和技術的人類,與愚笨的野獸無異。」
「不學習使用武學技巧的怪人,只會成為魔法少女的業績。」
「陳石,從今天開始,我會教導你殺人之術。好好練習,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隨時問我。」
「別忘了,你越是用功,離升階、獲得異能之日,就越近。」
陳石咬定牙關、昂著腦袋,手指攥緊了粗糙發黃的書本封面,像是一名戰士捏穩了趁手的武器:
「是,大人!」
他的瞳孔里生出了光:不是那種熾烈奪目、燃燒如太陽的明光,而是一種層層疊疊的火山灰餘燼底下尚未熄滅的亮點:微不可察、卻偏偏有著石中火的頑強。
......
《蠻牛脈衝勁》的作者是誰已不可考。
但顯然,那個人所記錄下來的這部武學入門簡單、見效快速,在如今的新碧海市里已經成為許多怪人嘗試修煉武學的首選。
——當然了,不是那種普通的怪人,而是下層區裡有頭有臉、已經打響了名聲的那些強者。
這部武學所強調的是,讓修習者以各種模擬蠻牛運動的姿態去鍛鍊筋骨、感受和吸收周邊的超凡磁場粒子。
第一式名為「鎮地」,修習者需要想像和模仿蠻牛立在山脈之中、巋然不動的穩重模樣:雙腳分開、與肩膀同寬,膝蓋微微彎曲,身體重心下沉;雙手則向頭頂舉起,模仿牛角的姿態。
第二式名為「衝撞」,修習者需要想像自己化身蠻牛、撞殺敵人的姿勢:雙膝彎曲蓄力之後,猛然前沖,身體前傾壓低,雙臂向前伸展,仿佛牛角;在整個過程中,身體要保持極低姿態,以增加穩定性和衝擊力。
第三式名為「擺蹄」,修習者模仿蠻牛向後甩尾後踢的姿勢:以膝腿為基底、腰部為軸,快速轉身的同時,手臂順勢向後甩砸而出,隨之施放出強大的破壞力。使用的時候可以用掌、拳或肘進行攻擊,根據不同的情況選擇合適的攻擊方向跟部位。
第四式名為「奔踏」,這是個模仿蠻牛步伐移動,稍稍增加些靈活性的步法招式:雙足以足尖交替踩踏地面,盡力發出清脆的聲響,可以配合上半身的其他動作使用。
這幾式由靜至動,難度也由淺及深,各種變化逐漸變得複雜難測。
確實是易學難精。
而重中之重的是,在保持、使用這些姿態的同時,修習者還需要以特殊的呼吸節奏調整自己的吐納快慢,並以此靜下心來,感受大地里的磁場粒子順著腳掌、小腿、膝蓋、大腿、腰胯......一直奔涌到自己體內,最後隨著發力而宣洩出來的感覺。
【獵魔人】雖然並未精研過這門武學,但他自己的武學造詣就極為高深,也將其教本琢磨、閱讀過許多次,因此指點陳石是完全沒問題的。
陳石的資質說不上頂尖,但也絕對不差。
在【獵魔人】的指導和糾正下,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能感應到微弱的磁場粒子在足下流動的感覺。
【獵魔人】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繼續進行觀察,直到陳石累得氣喘吁吁、摔倒在地,幾乎爬不起來才叫了停。
「明天開始,你的飲食會由糖吉訶德給你帶來,保證你能攝入充分的營養......你的資質不算出色,要想早日令你妹妹復生,還得多下苦功。」
「是、大人……很抱歉,花費了您這麼長時間。」
陳石狼狽地從積滿了臭汗的水泥地上爬起,兩腿止不住地打著擺子,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濕淋淋、汗津津。
他呼哧呼哧地猛喘不休,一隻手扶著腰,另一隻手一把從頭頂抹到下巴,在半空中甩出了串汗珠。但轉瞬間他似乎又意識到,自己拾荒的時候留下的很多下意識的習慣動作,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使用起來著實有些不雅,於是又趕緊把髒手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繼續埋低了頭。
【獵魔人】當然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在他看來,陳石作為一個身上帶傷的怪人,能堅持這麼久,已經是個足夠大的驚喜了。
眷屬001,有耐心、能吃苦、也沉得住氣,儘管人少了些靈氣,只要指點得當,未來必定也能成為一個好用的臂助。
他很滿意。
於是【獵魔人】拍了拍手掌,道:
「今天是第一天,所以花費的時間會長一些;今後等你入門了,自行勤練不綴,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成效的。
從小成,到精通,再到大成,最後到完全境界……一步一步來,切記不可懈怠。」
「是、大人!......不過,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我想知道,以您的角度看,這個《蠻牛脈衝勁》......什麼時候我才能修到完全的境界呢?」
陳石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在教本里的末尾有提到一句「若將此法修習至完全境界,只要雙足踏地,力量便源源自生,永不衰竭。」
聽起來令人神往。
再加上【獵魔人】的鼓勵之語,更讓他對這個「完全境界」有了興趣。
可此言一出,【獵魔人】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在原地有三四秒的時間都沒動靜。
陳石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貪心、太急躁,給眼前的【獵魔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於是便趕緊張嘴,這就要道歉。
可【獵魔人】這時候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動作。
深吸一口氣之後,這位漆黑的盔甲殺手徐徐道:
「……武學的完全境界,只有對不刻意去追求的人而言,才存在。越是想著、越是念著,越是琢磨著,那就離完全境界越遠。」
陳石眼睛稍稍睜大了些,不大理解。
但他從【獵魔人】說出這句話的姿勢和語調里,本能地察覺到了這句話很重要;所以他還是牢牢地將其記了下來。
「陳石啊陳石,你的嘴實在是太笨了......今後千萬不要亂問這些不切實際的問題了......」
「聽大人的話,不可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
他暗暗告誡著自己,並目送著高大偉岸的【獵魔人】如行走的幽影一般,悄然在自己眼前消失。
......
吱呀。
砰隆。
中層區,某棟不起眼的小小別墅書房裡,暗室的門開了又關。
一頭銀色捲髮,眉毛深灰、眸子幽暗的俊秀少年從其中走出,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發汗的襯衫,又看了看書桌上手機顯示的時間。
已經是新一天的凌晨了。
裝出一副受挫的模樣、和那狡猾的【夾竹桃】演了大半天的戲,總算是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情報;另外還教著自己的第一位眷屬怪人開始修行武學,忙活了許久,確實有些累了。
再加上每日完成的小說更新、地下室里【美杜莎】的日常餵食和雜質清理之類的活兒......
想要在超凡之道上行得更穩、更遠,就不得不做這麼多繁瑣的準備,也實在是不容易。
白倫打了個呵欠,看著周圍寂靜一片的書堆。
——嗖!
毫無徵兆的一發空拳打出,在書房沉悶的空氣里驟然劈裂出一道爽脆風聲!
書架上幾本薄冊的書頁飄翻了幾下,似乎在責怪自家主人這幼稚的舉動。
片刻之後,白倫收回手,結束了這毫無意義、僅僅是心血來潮的發勁動作。
心境有了些許波動。
「什麼時候我才能修到完全的境界呢?」
恍惚間,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陳石小心翼翼的詢問。
他輕輕嘖了一聲,脫下衣衫。
緩緩離開書房、踏進浴室,打開淋浴的花灑。
空氣里逐漸瀰漫出了絲絲縷縷的熱騰騰水霧;水霧籠罩在鏡子面前,將其塗上一大片灰濛濛的潮濕小水珠。
鏡中是一個赤裸著身子的美少年。
一向隱藏在寬大襯衫和居家T恤之下的肌肉線條,此刻正肆無忌憚地袒露在水流之中,如古希臘雕刻般完美無瑕。
每一塊隆起的部分都仿若兀立的山岩,強健、結實,像是神靈鐵錘敲打鑄造而出的,耐得住火燒雨澆、刀斬斧劈。
身軀還在發育中,因此並不顯高;但修長的四肢、秀頎的手指、還有野馬般漂亮流利的脖頸,都說明他在未來會成為一個令人仰望的男人。
正在逐漸變得寬闊的雙肩、慢慢積累著厚度的胸膛之下,是如整齊磚石般排列的腹肌;如果說鹿鈴子的腰像是矯健的深褐色小母鹿,那他白倫的腰則毫無疑問屬於一頭專擅獵殺的白玉猛虎。
富有爆發力的腿部肌肉緊實地聚合在一起,從大腿、膝蓋,到小腿、足弓,處處均仿佛攢滿了勢能的彈簧,稍稍發力一蹬、一踢,便足以把敵人的頭顱給抽擊變形。
這是一副精擅戰鬥的身軀。
一具為了殺人而被鍛鍊出來的機器。
上面的每一隻螺絲旋轉的頻率、每一根傳動杆伸縮的方向,每一組齒輪咬合的角度,都是為了將力量壓縮之後,徹底爆發出來而設計的。
即使表面蒙著一層白皙、溫柔、清冷的皮,在水滴的洗禮下閃動光輝,勝過細膩的絲綢、甜美的奶與蜜糖,叫那些觀賞者們心生愛意、眼眶濕潤、呼吸加速;
但內里卻是一片漆黑、暴躁、熾烈,發出震耳欲聾轟鳴聲響的鋼鐵,在火炭的爆炸中翻滾咆哮,令熱流扭曲空氣、電光穿透機殼,時時刻刻準備著把整個看不順眼的世界砸得稀巴爛。
「屮!——什麼時候我才能修到完全的境界啊!」
熟悉的問句再度在他腦海中響起。
但這一次,發問的卻不是陳石,而是鏡子裡的他自己。
那是一個更為年少些的他——一個仰著頭,面露憤怒神色,對著中層區夜空中漫無止境地跌落下來的酸雨大吼的他。
「武學的完全境界,只有對不刻意去追求的人而言,才存在。越是想著、越是念著,越是琢磨著,那就離完全境界越遠。」
一位打著透明雨傘的少女站在他頭頂的屋檐上,搖了搖頭,輕聲回答道。
少女的聲音很好聽、很清脆,像是澄澈的溪水滴落到鋼琴鍵盤上,令藏身其中的精靈受了驚擾,碰到琴弦、由而發出的。
她身姿挺拔優雅,留著古典的姬式髮型,整齊的劉海微微傾斜,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一張秀美精緻的面龐:
額頭光潔飽滿、臉蛋圓潤小巧;眼眸中秋水蕩漾、顧盼之間波光流轉,挺翹的瓊鼻翕動、如蝶翼般靈敏輕顫;再加上櫻花般粉嫩的嘴唇、小巧耳垂上掛著的暗色墜飾,仿佛畫中玉人。
天鵝似的白皙脖頸後側,一頭如瀑布般的黑髮垂落至腰間,絲滑柔順,極類綢緞;幾縷髮絲被風雨輕輕拂起,落在淡藍色的輕盈連衣裙上,像是要同月華香花一齊邀約起舞。
渾身上下靈氣充盈、比雨絲還顯得纖細柔美。
風聲輕輕一呼,這少女便從高處躍下,盯著白倫問道:
「那麼,再來試一次嗎?」
「用我最擅長的武學?」
「嗯,用你最擅長的武學。」
少女抿嘴笑了笑,將雨傘收了起來,以溫柔綿軟的聲音給出回應。
這是兩年前的白倫,在一個夏天的夜晚所遇見的少女。
北宮櫻。
他的初戀女友。
他的超凡武學教習。
也是救了他一命的,魔法少女。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