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動天下
瀚海之外,出雲島。
月色融融,夜空如洗。
島中心有一座九層高塔,塔頂的屋檐上躺了一個穿著紅色短衫的短髮男人。
他枕著手臂,靜望星空。
「師尊,天象異動,呂漢壽數已盡,魔教恐怕會趁機興風作浪,是否要派門人入世尋找並援助真龍?」塔下傳來一聲恭敬地詢問。
「什麼魔教不魔教的,江湖人那麼喊是畏懼,是不清楚,你們還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男人朗聲道,「咱們雖然在心理上要藐視對手,但在戰術上絕對要重視對手。」
「龍出周武,天下大興,這是天命,任何人想要逆天而行,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讓你那幾個師弟師妹都去中原走一遭吧,他們天境能否圓滿的機緣就在這十年裡。」
少傾,塔下的那個聲音又傳了上來:「師尊可有囑咐?」
躺在塔頂的男人幽幽地嘆息道:「求道艱辛,生死有命,勿忘初心,方得始終。」
……
天京,欽天監。
坐落於皇城東北角的欽天監,和往日裡一樣的冷清。
但不同的是,往日裡早就歇息了的監正此刻正在會客。
比皇城中任何建築都要高上一截的琉璃大殿之中,此刻光亮如晝,徐徐轉動的渾天儀散發著淡淡的幽光,下方的茶案處坐了兩個人。
一個是穿著白衫,白須白髮,面容和藹的老監正。
一個是穿著紫色蟒袍,面目俊俏,神色陰冷的中年人。
「大監今日有口福了,老朽這茶還是九年前故友來天京看我時贈送的,也就是陛下來了才捨得拿出來,尋常人可喝不到。如今我那故友逝去,這茶可是喝一口就少一口了。」
「多謝。」大監拱手之後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隨後沉聲說道,「茶是好茶,但現在不是品茶的時候,監正應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還請不吝賜教。」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中氣十足,聽起來不像是一個太監。
監正慢悠悠地回道:「老朽愚鈍,大監是為何而來,還請明言。」
大監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老人。
欽天監的監正雖然沒有品銜,但話語的分量在皇城之中絕對算是數一數二的,即便是歷代監正幾乎從未走出過欽天監,即便是他們很少會將話傳出欽天監。
而眼前這位面容和藹,笑容溫暖的老監正,已經送走了三位皇帝陛下。
拋開這份資歷不說,單論實力在江湖上也絕對排得進天下前三。
別說他只是四大監之首的伴讀大監,即便是陛下在這裡,恐怕也要實話實說才能聽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大監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今夜星象驟變,為免引起朝堂惶恐,天下動盪,陛下特意讓我來問一問。」
「當真是陛下讓你來問的?」監正放下手中的茶盞,笑呵呵地問道。
「監正以為呢?」大監笑了一下,「我的膽子還沒那麼大。」
監正微微點頭:「你這麼說好像也沒錯,畢竟下面沒有了,膽氣多少也會……」話說一半,他好似恍然反應過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賠笑道,「老朽一時失言,該打,該打!」
「這人年紀大了啊,總喜歡胡思亂想的,大監切莫見怪,切莫……」
「好了!」大監黑著臉打斷了監正的話,冷喝道,「監正還是趕緊說吧,陛下可是說了,要等聽到消息之後才會睡下。」
監正幽幽地說道:「大監可知道我這十二年來為何寸步不離這欽天監嗎?」
「監正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大監那稀疏的眉頭皺成了一團,「陛下登基之日所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許久了……」
「不久,也才十二年。」莫問老神在在地又飲了一杯茶。
十二年前,光景帝登基,欽天監按律祝詞。
監正莫問半晌無話,光景帝不喜。
無奈之下監正只得坦言,「陛下,大漢龍氣已散,需重鑄乾坤,再造朝堂,否則大漢只剩一輪壽數。」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所謂一輪,便是十二年。
在新帝登基的大好日子裡,欽天監監正莫問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沒砍了頭還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
大監當日就在現場,對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光景帝不喜不怒地沉聲道:「既然監正說朕的大漢只剩十二年壽數了,那朕倒要看看,十二年後,監正該作何應答!」
「若是大漢不在,朕死後遺臭萬年,若是大漢依舊,監正——可看到了會發生什麼?」
莫問手中拂塵輕掃,垂首一揖,「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慶典不歡而散,從那日起便有一支三千人的羽林軍圍住了欽天監,直至今日也未曾散去。
大監沉聲道:「先生乃是先帝帝師,錯非如此,當日陛下盛怒之下斬了你恐怕也沒有人能攔得住。」
「今日陛下問話,先生難道還要犯下欺君之罪嗎?」
莫問微微搖頭:「不是我不肯說,而是十二年前我就說了。」
「如果那時陛下從賢納諫,我尚有辦法為大漢再續三百年,可十二年後的今日,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
「大漢已是末路,就算我傾盡道門氣運和底蘊,也不過多拖延三個月而已,不值當。」
聞言,大監譏笑道:「監正不懼生死在下佩服,可監正有沒有想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做什麼,可沒有人能攔得住!」
「左右不過多死些道友罷了。」莫問像是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老祖宗在看著呢,我可不能把道門都賠進去了。」
大監怒喝一聲:「若真有乾坤顛覆之際,外面那三千羽林軍……」
「大監言重了。」莫問打斷了大監的話,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陛下很快就會把他們都調走,大監可願和我賭一把?」
聞言,大監沉默了片刻,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修道之人!」
大監將茶盞輕輕地按在茶案上,無形的氣勁瞬間爆發,帶著兇猛的勢頭一圈圈朝著監正衝擊而去,「常人是話不說盡,你們是一句不說。」
「天機,不可說。」監正微微笑著,身上的道袍凌凌作響,他絲毫不為所動,拎起茶壺又給大監倒了一杯,「大監的功參造化,若能跨出那一步,即便大漢傾覆,大監想要活命也絲毫不難。」
大監眉頭微皺,試探道:「監正走到哪一步了?」
「差得遠,還差得遠呢!」莫問笑了笑,端茶伸手作勢,「請!」
「看來監正和道門是鐵了心了?」大監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大漢氣數散了,天命已成。」莫問嘆息道:「這麼簡單的天象,隨便找個修道之人都看個大概,大監來之前肯定去過國師那邊,要我說都多餘跑一趟我這欽天監。」
「既然這樣,那我便回去復命了。」大監起身冷聲道,「陛下那邊怪罪下來,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大監客氣,不如喝了這杯茶再走?」莫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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