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接下來的幾日行程里,眾人走得也算是平安,並未再出現什麼情況。最終也是順利地抵達長安城下。
長安作為皇城,修建的自然是宏偉壯麗,好奇的望著這宏偉的城池,瞿禤不禁連連咂嘴,感嘆道:「這也太大了吧!」
周圍的人聽見瞿禤這麼說,不禁暗自嗤笑,想來是把瞿禤當成從未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不過宋萬金等人面容不變,並沒有因為旁人的笑聲而發生什麼變化。或許在旁人看來,他們與瞿禤在一塊只會被其拉低檔次,但是在他們看來,這只是旁人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能與徐瞿禤同車,反而是一種榮幸。
瞿禤倒也心寬,性格開放,心態好,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言行目光。進了城後,依舊是東張西望,看著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奇玩意兒,也是時不時的感嘆出聲。
車隊來到了鏢局,宋萬金抱了抱拳,向著眾位鏢客致謝,接著對著張鏢頭道歉:「這次對不住了,因為我的問題,讓你和兄弟們受了傷。」
「無礙,這也是我們自己沒注意,不夠小心,休養些許日子就好了。」張鏢頭也是通情達理之人,豁達一笑,並沒有因此耍無賴去訛詐宋萬金。
拜別一眾鏢客,在回商鋪的路上,宋萬金問道:「瞿禤小兄弟,你現在打算往哪去?」
「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出山,對於外界的情況根本就不清楚。」談到這個,瞿禤卻是顯得茫然,這也怨不得瞿禤,畢竟是第一次離開深山,而且還是來到了作為皇城的長安城,江湖之大官府之深,人生地不熟,對人情世故也並不懂的瞿禤,自然是感到極為困難。
宋萬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道:「要不瞿禤小兄弟先到我的商行里先居下吧,若日後你想離開,便到時候再走吧!」
「好吧,那就麻煩了!」
到了宋萬金的商行,瞿禤的眼睛不免有些直了,眼前商行的華麗程度,著實把久居深山的曲瞿禤震撼到了,一切設施物品對於曲瞿禤來說,都是新穎且華麗至極的。
「蓮兒,這位是曲瞿禤,比你大三歲,你可以叫他瞿禤兄,你先給他安排個住處,我先去忙了!」到了商行,宋萬金也是放鬆了下來,喚來一名長得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吩咐道。
「好的,爹爹。」
蓮兒揚起小臉,睜大水靈靈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瞿禤,見瞿禤盯著貨架發呆,蓮兒不免嘟了嘟小嘴。平時外人看她,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而是瞿禤卻好似沒看到他似的,於是她上前抓住瞿禤的袖口,輕輕的拉了拉,道:「瞿禤兄,走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啊……哦,好的。」看著略有不滿的蓮兒,瞿禤回過神來,趕忙道。
「瞿禤兄,你是爹爹請來的長工嗎?」瞿禤面容算不得英俊,但是十分清秀,眉宇間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氣質,使得蓮兒一直盯著瞿禤的臉看,就在瞿禤被看的不自在時,蓮兒食指輕點小嘴,眨了眨眼,問道。
「長工?」瞿禤愣了愣,有些疑惑,「長工」二字在他的認知里是極為陌生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蓮兒解釋,思索了幾秒,遲疑道:「應該……算是吧。」
蓮兒小腦袋點了點,微微一笑,如小鹿般的蹦蹦跳跳,在瞿禤前方帶路。
宋萬金的商行也著實是富麗龐大,除了商貨區,之後還有一個大院,居房眾多,甚至還有小池塘。
「嘖嘖,宋掌柜好大的手筆。」瞿禤看著眼前的建築,忍不住感嘆。
到了一處房門前,蓮兒將門推開,先一步走了進去。瞿禤跟在蓮兒後面,上下打量著這一間房間,對於門窗桌椅這些熟悉的東西,瞿禤倒是沒有什麼驚訝,不過,床榻卻讓瞿瞿禤好奇的左看右看,而至於床簾,則更是讓瞿禤好奇。
「瞿禤兄,怎麼了嗎?」見瞿禤繞著床榻看,蓮兒不禁有些奇怪,也快步走到床邊,上上下下的看著這張床,問:「床壞了嗎?」
「沒有沒有,就是我以前在道院和佛廟都是睡炕上的,第一次見這玩意兒,有些好奇罷了。」見到蓮兒一臉奇怪,瞿禤趕忙解釋,有些不好意思。
蓮兒並沒有因為曲瞿禤沒見過此物而嘲笑他,反而被曲瞿禤的話激起了極大的興趣:「哇,瞿禤兄,你是習武的呀!」
「對啊!」看到蓮兒這激動的模樣,瞿禤愣了一下,接著便看到蓮兒把小臉貼了上來,嚇得曲軒趕緊後退了一步,答道。
可蓮兒才不管瞿禤後退不後退,不待瞿禤踏出第二步,蓮兒就伸出手攬住瞿禤的胳膊,道:「瞿禤兄,那你教我武術好不好?爹爹總說我是一個女孩子,不教我習武。」
被攬著胳膊,瞿禤也是挺尷尬,但也不好蓮兒推開,也就只能任由著她攬著。「咳,女孩子倒也不是不能習武,不過你爹爹都不讓你習武,你為什麼想習武啊?」乾咳了一聲,瞿禤歪頭看著還沒自己肩膀高的蓮兒,問道。
聽聞此話,蓮兒道:「如果我會武術,那以後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說著,蓮兒鬆開菊瞿禤,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在瞿禤面前柔柔的比劃了一下,接著道:「而且爹爹之前去送貨的時候,好幾次都被劫匪打傷,但爹爹又不肯指派其他人去做,所以等我會武術了,就可以跟著爹爹一塊去,那樣就可以陪著爹爹,還能把那些討厭的劫匪打的落花流水!」
看著天真無邪的蓮兒,瞿禤不禁有些失神——他想起師父曾跟他說的,在他還只是嬰兒的時候,父母便被山賊所傷害,他還是師父與師叔恰巧路過才將他救下。在此之後,他因為這件事,從小便對山賊有著極大的仇恨,所以發了狠的學習武術,只是為了幫父母報仇。最後終於在兩年前,十四歲的他在兩名師兄的幫助下,他清剿了兩百多人的山寨,為父母報了仇。清遠道長在此事之後,為了讓他調控自身情緒,收斂殺心,才將他送往無欲大師處學習佛法,平靜身心。
其先長吐了一口氣,然後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蓮兒的頭,輕聲道:「好,竟然蓮兒這麼有抱負。從明天開始,我便教你習武。」
「真的嗎?謝謝瞿禤哥哥!」蓮兒聽罷,開心的摟住瞿禤的腰,一聲「瞿禤哥哥」似乎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了很多,蓮兒鬆開瞿禤,興奮的朝門外跑,去過了一會兒,蓮兒又探了一個小腦袋,在門外調皮的朝瞿禤吐了吐小舌頭:「瞿禤哥哥,我就在你往右兩個房間,有事來找我就可以了。」說完,蓮兒又做了一個鬼臉,便將頭縮了回去。
瞿禤輕輕一笑,也是被古靈精怪的蓮兒所逗樂。
「唉——」瞿禤感嘆般的長吐一口氣,往後一倒,躺在了床上。
暮色降臨,商行卻並未因此而變得清冷,反之,每到夜色,宋萬金的商行才是人流量最大的時刻。不過,今日宋萬金將商行交給下人打理後,自己便來後院陪瞿禤等人吃飯。
「瞿禤小友,今日還得多謝你了,往常啊,這人一定要搞到深更半夜才肯來吃飯,有時候菜都熱了十來遍,到最後也不吃。」宋夫人站在宋萬金身後,掩嘴輕笑。
「是呀是呀,娘說的是,以往每次我都睡覺了,爹還在忙活,我可聽娘說,爹是饕餮肚,之前都沒機會看到爹爹吃飯,今日還是托渠軒哥哥的福!」蓮兒則是站在瞿禤身旁,笑嘻嘻的道。
「有你這麼說,老爹的嗎?」被夫人與蓮兒這麼一說,宋萬金也是有些尷尬,撓了撓頭,假裝對蓮兒生氣,似是在找回面子。看著蓮兒與夫人略有鄙夷的目光,宋萬金打著哈哈:「我也沒有你們說的那麼離譜吧,雖說這次確實是陪渠瞿禤小兄弟吃飯,但平時也沒有這麼不堪吧!」
「嘁——」宋萬金這麼一說,同桌的幾個兒子也是嗤之以鼻,平日裡明明宋萬金把他們扔在飯桌上,就到處東奔西跑,有時候出遠門也不說一聲,要不是留了口信,他們還得去官府,請人幫忙找人。
「瞿禤小兄弟,這杯酒,我敬你!」宋萬金舉起酒杯,站起身,對著瞿禤道。
瞿禤也快速站起身,但是看著杯中的酒,卻有些為難,雖說他為道派不被酒肉等拘束,但畢竟在佛門呆了兩年,他平日裡也都是遵循佛規的,而且他年齡也不算大,並沒有接觸過酒。
看到瞿禤面容愁苦,宋萬金猛然想起瞿禤是從佛門出來,他忙向下手中的酒杯,抱歉道:「哎呦,我竟然忘記瞿禤小兄弟是從佛廟出來的,不能喝酒。」
「你瞧你,平時做事那麼精,現在又犯糊塗。」宋夫人嗔怪了一聲,又道:「家中還有些許涼茶,我取一些來。」
「宋掌柜,宋掌柜!」正當宋夫人要去取涼茶時,一名下人跑了過來,高喊著。
下人跑到宋萬金面前,將一張紙遞給宋萬金,道:「宋掌柜,剛才有一名和尚說,要我把這個給你和瞿禤。」說完,下人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瞿禤,因為宋萬金對其的態度,使得他們大為好奇。不過,宋萬金在回商行之前,便對隨行的人嚴下口令,不能透露關於瞿禤的事,所以在他們這些不知事情經過的人眼中,瞿禤就是一個奇人,不僅身份神秘,而且事跡也是一個謎。
「和尚?」宋萬金與瞿禤對視了一眼,然後轉頭對下人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見下人離開,宋萬金看了看瞿禤,然後將紙打開,念道:「瞿禤,師父讓我轉告你,你不必要依我佛門佛規行事,只要心懷善意,有大濟天下之心,自也能摘得善果,在世俗間,你需依靠你道派的行事作風,敢打敢殺,明辨是非即可。宋萬金掌柜,瞿禤初入塵俗,對世事並不了解,還請多多幫助他,多謝!」
宋萬金念完,所有人都看向瞿禤,瞿禤沉吟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輕聲道:「方丈為了我,也是費盡心思啊!」接著,瞿禤看向大家,舉起酒杯,笑道:「方丈的話,我定當銘記在心,那麼這杯酒也是我第一杯酒,幹了!」
「哈哈,好!」眾人皆是歡笑,一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商行外,和尚看著無欲方丈,道:「師傅,一定要讓徐瞿禤這樣做才行嗎?」
無欲方丈輕輕搖頭,說道:「徐瞿禤是要去復仇的,他若是一昧的如我們一般忍讓,只是善待人,以德化怨,瞿禤是很難在江湖上面立足存活的,他若不認清人世人面,怎能去復仇,只有讓他歷經磨練,敢於打殺,才能讓他真正的立足於塵世。」
和尚點頭,無言。
夜已深,蓮兒和宋夫人都早已入睡,宋萬金才忙活完手中的事。
「宋掌柜,才忙完吶?」當宋萬金走進大院時,只聽見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著實把宋萬金嚇了一大跳。
宋萬金趕緊抬頭一看,才發現是瞿禤坐在屋頂上,而此時的瞿禤正仰著頭,看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月,臉上有著一絲淡淡的傷感。
宋萬金看了看那皎潔無暇的圓月,又看了看滿臉惆悵的瞿禤,也是稍稍明白了些什麼,於是故作笑太道:「是啊,剛忙完,你說你啊,院中的觀月台又不是不可以賞月,何必坐在房頂上呢?你剛才那一句話,害的我還以為是有人來索命呢!」
瞿禤輕輕的笑了笑,從房頂上一躍而下,但還是滿臉悵然。之前他雖然久居深山,但也是有師傅和道院、佛廟裡那麼多人陪伴著。前幾日在車隊中,因為隨時要保持警惕,所以也並未感覺到些什麼。但現在他真正放下心後,才感覺到孤身一人是多麼的寂寞無助。他來到世俗里,就如一個被拋棄的新生兒,無依無靠,面對世事卻無能為力,儘管他有一身遠超常人的本領。
眼前的瞿禤一臉迷茫,宋萬金嘆了口氣,道:「唉,你也別太悲觀了,人生總有悲歡離合,未來也並不是不能相見。想我當年也不過才十九歲,就獨自一人經營事業,那遠離家鄉和親人的痛苦,我也曾感受過,等到再次與家人們相見的時候,我都已經有二十三歲了。」
頓了頓,宋萬金又笑道:「再說了,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啊,你不是還有我們陪著你呢!」
「你們?」瞿禤身軀一震,抬起頭,看著笑盈盈的宋萬金。
「是啊,在這裡有我有大家一塊陪著你,你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而我們則都是你的家人!」宋萬金拍了拍瞿禤的肩膀,也是抬起頭看著那一輪銀月,繼而道:「而且不是還有靈兒陪著你嗎?我看這小丫頭非常喜歡你呢,要不要我做個主?給你們倆先定個親?」
「啊?」瞿禤先是一愣,然後終於是笑道:「蓮兒確實是很討人喜歡,不過你這個當爹爹的,蓮兒都還沒有長大,就想著把女兒給送出去了?」
對於瞿禤的調侃,宋萬金卻是一臉嚴肅:「不,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講這件事情!」
「嗯?」看著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擺出這種表情的宋萬金,瞿禤心裡也是微微一顫。
「蓮兒,不是我的女兒!」宋萬金注視著瞿禤,說出了一個很驚人的秘密。
「什麼?」聽了宋萬金的話,瞿禤瞪大了眼睛,愕然道:「蓮兒不是你的女兒?那她?」經宋萬金這麼一說,瞿禤將蓮兒與宋萬金和宋夫人結合在一起,卻驚奇的發現蓮兒與他們確實是難以找到什麼相似的地方,也是大吃一驚。
「唉——這也是要從十三年前說起。」宋萬金合上眼,輕輕的搖了搖頭,有些落寞:「而且這裡面還有大師的預言,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成真了!」
「大師?預言?」瞿禤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你說的是——方丈嗎?」
「嗯!」宋萬金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十三年前,也就是我跟你說,我受到大師恩惠的時候,那一天,大師便將剛滿月的蓮兒交給了我,不過卻並未說明蓮兒從何而來,是誰而生,只是告訴我蓮兒的出生時日和名字,又跟我說了一段預言,便離開了。」
瞿禤有些好奇,方丈會留下些什麼預言,於是問道:
「什麼預言?」
宋萬金深深的看著瞿禤,說道:「大師說在蓮兒十五歲之前,會有一個經他佛寺走出的人來到我這裡,將蓮兒接走。」
瞿禤聽聞此話,嘴角不禁抽了抽,見宋萬金盯著自己,斷斷續續的說:「所以……宋掌柜,您不會認為……這個人是我吧?」
見到宋萬金點頭,瞿禤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您就這麼認為那個人是我嗎?蓮兒才不過十三歲,沒準未來兩年內來的,才是方丈所說的那個人呢?」
「不,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就是你!」宋萬金搖了搖頭,依舊注視著瞿禤。
「直覺?」瞿禤一時間有些無語,直覺能幹嘛?有時候看到的事情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況直覺?於是瞿禤乾笑道:「宋掌柜,話不能這麼說吧!直覺也可是會騙人的,我與蓮兒見面才多久啊?半天而已!您這定論下的也太早些了吧!而且就算我真的是方丈說的那個人,跟蓮兒定親又有什麼關係?」
「雖然蓮兒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也是養了蓮兒這麼多年,還是有非常深的感情。雖然你要將蓮兒帶走,但是我肯定是希望蓮兒能過的最好。而想要如此的話,那就只有跟你定親,才能讓蓮兒的未來不受孤獨。所以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你能夠好好的對蓮兒,保護好她!」宋萬金並沒有回答曲線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
「我……」聽到宋萬金這答非所問的話,瞿禤差點有想罵人的衝動,敢情他說的話,宋萬金愣是一句沒聽進去。
「你——能做到嗎?」還不帶瞿禤有所回答,宋萬金又是一臉認真的看著瞿禤。
見到雖然畫不著調,但是卻又十分認真的宋萬金。瞿禤一時間也是無言,但不過實在說不出些什麼,只能沒好氣道:「要我保護蓮兒什麼的,我當然是做得到,也絕對會做到,但您說的什麼定親,您還是自己先兜著吧!」
儘管瞿禤沒有答應,但是宋萬金還是笑道:「沒事,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感情還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
「……」
宋萬金抬起頭,又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輕輕拍了一下瞿禤的肩膀,輕聲說道:「行了,你也早點休息吧,這些事你先保密,等蓮兒到了十五歲的時候,再決定要不要告訴她吧。」
「嗯!」瞿禤仰頭看向浩瀚無垠的天際,月明星稀,晚風微拂,也似是捲起了一絲絲傷感。靜夜綿綿,寂無聲,無人語,唯有兩人,在此大院中共同的賞著月,無言,倒是顯得有些哀愁。瞿禤輕輕閉上眼,點了點頭。
長夜眠,月下卻無人,星月乘風走,雞鳴人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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