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兔死狗烹
官山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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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親率兵馬回撤,與唐寅同行,一路上張周算是把一些「秘訣」都教給了唐寅,似乎是打算把以後徹底平定草原的差事,都交給他了。
「在下不明白,為何蔡國公您不親自結束這一切?」
唐寅似乎心倦了。
這幾年,他的生活可謂是驚心動魄,這次的草原之戰,又來那套絕處逢生,這是繼多壁城和女真故地兩次之後,第三次遭遇這樣的險境。
「百折不撓,方有實力能完成這一切。」張周笑道,「讓我來,取巧或可,但要長期平靖和治理,非需要有韌性之人方能勝任,我覺得你已具備此實力。」
唐寅不由汗顏。
不過有一點,他自己也覺得對,那就是自己的確是有韌性的。
見過誰遭遇三次險境,每次都是絕處逢生?
對一般人來說,經歷一次似乎都夠了,可他經歷過三次之後……張周還要再送他幾次體驗機會。
唐寅甚至也在想,這是不把我折騰死,不罷休啊。
張周用馬鞭指著遠處的草原道:「我把這裡都留給你,讓你去實現平定草原的理想,以後再有什麼人提及,都會說……這一切是你完成的。」
「這……」
唐寅苦笑。
你是在跟我言笑嗎?說這一切是我完成的?當世人都是健忘的,沒人會記得你?
……
……
本來應該由張周將巴圖蒙克押送去給朱祐樘獻俘,但這個機會,張周讓給了唐寅。
因為張周愈發感覺到,自己好像已經完成了使命……他甚至在完成了梭梭河一戰後,就在想,是否應該出現一道白光,把自己帶回現代呢?
功成名就。
改變大明……
好像做到了,也好像沒做到。
自己是幫皇帝完成了很多曠古爍今的成就,但說到底,他對於大明的科學技術改變,仍舊有限……誰讓自己只是個文科生,所教的都是一些基礎的理論知識,更擅於弄權弄人心,而不擅於去搞科學發明創造呢?
「公爺。」
在張周把唐寅一行送走之後,孫上器出現在張周身後。
張周騎在馬上,望著遠遠離開的唐寅所部一行,也在沉思自己的未來應該走什麼路。
張周道:「再過幾天,我們就要班師回朝,陛下御駕親征只是為了完成草原上的祭祀,我可能並不會與陛下一同返回大同,我會直接帶兵往宣府的方向去。」
孫上器道:「祭祀的慶典,若是沒有您,會失去光采。」
「不用了。」張周道,「這一戰的取勝,更多是靠科學的力量,只要把合理的裝備給到合適的人,哪怕是王守仁或是朱鳳來,都能完成,可能我自己也是有一定的執念,非要親自來完成這一切。」
說到這裡,張周會覺得很倦怠。
來到大明也有四年時間,該完成的也都完成了,但卻又好像有什麼事完全沒做過。
功成名就,但也僅限於取得他人所不能取得的成就,獲得皇帝的信任,甚至是平定草原,但距離改變一個時代,似乎還查得很遠。
「有我在,也不知道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多少年的進步,或者說,沒有我的話,一切發展或許會更好一些。」
張周開始陷入到一種自我懷疑和自我檢討的狀態之中。
孫上器似乎也感覺到張周的狀態不太對,也不敢再上去打擾,任由張周帶著不多的侍衛騎馬前行。
……
……
官山祭祀。
這是朱祐樘親自舉行的第二場重大祭祀活動,是在威寧海祭天之後,更為隆重的一場。
而這場祭祀的主角,似乎並不是他朱祐樘,而是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還有諸多的部族首領,以及俘虜等……甚至大明會在草原上完成一次築京觀,把韃靼人的首級堆放起來,以此來彰顯天朝的威嚴。
唐寅作為出征草原兵馬的一路主帥,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終於是回來,並由他代表出征的兵馬,完成眼前的這次獻俘。
「陛下,可以開始了。」
謝遷走到朱祐樘身側。
此時朱祐樘站在一個高台上,周圍很空曠,正好也可以居高臨下。
除了能更全面欣賞獻俘儀式,還可以親自檢閱三軍,看到大明將士的威儀。
朱祐樘點頭道:「可以開始,麻煩謝先生宣布吧。」
「是。」
謝遷走到角落的位置,把令旗交給了朱鳳,而接下來的獻俘,將會由朱鳳用令旗和白日升空的信號彈來完成消息的傳遞,以此來完成儀式。
巨大的篝火已經點燃。
隨後就是一個個好似孔明燈的東西放到空中,再就是信號彈升空,而後是號角聲。
在場數萬將士……他們甚至還沒有機會跟韃靼人交兵,而眼下卻好像也沒有機會給他們繼續戰鬥,韃靼人能歸順的都在趕著往官山或是威寧海跑,都知道跑慢了就是待宰羔羊,哪怕也知道大明肯定會將他們中的部分遷徙到中原地帶,但他們為了生存也不得不歸附,甚至是將財貨和子女獻上……
……
……
祭天儀式,一直從中午持續到日落西山。
本來朱祐樘有將巴圖蒙克就地斬殺的想法,但他最後還是選擇把巴圖蒙克帶回京師,並將其囚禁,以此留個後手,萬一以後有人假借黃金家族的名義來號令草原,可以把巴圖蒙克和他的兒子們搬出來。
留著巴圖蒙克,也不會形成什麼氣候,畢竟草原的有生力量在先前一場大戰中,基本上已經消滅殆盡。
當晚。
草原上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宴。
朱祐樘早早就回到了中軍大帳內,而在那裡,唐寅、徐經、馬儀和張銳等人,也在等著跟他述職。
「幾位卿家,不必多禮。」朱祐樘進到帳篷後,笑著道,「朕其實最想知道,為什麼秉寬沒來?他的人馬,幾時能到?」
唐寅道:「回陛下,蔡國公讓臣代為稟告,說是他還準備往東進,準備平定一些散亂的中小部族,待從宣府回關內,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大概還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時間。」
朱祐樘臉上有些遺憾之色道:「今日這場面,朕沒見到秉寬,總是會覺得遺憾。朕也沒想到,他的計劃能如此成功,甚至可以一次就讓韃靼人再也站不起來。」
徐經趕緊笑著恭維道:「乃是陛下運籌帷幄,蔡國公親力親為,陛下您也是功蓋古今。」
朱祐樘道:「朕本來還打算在祭祀時宣布,將秉寬加封為定陽王,這件事……看來只能回朝之後,再行商議了。」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
這件事是他們想不到的。
就算張周功勞再大,但明朝的規矩,是外姓不能封王,就算是個郡王也不行,至於……張周為什麼不來參加祭祀,是否跟這件事有關,他們也並不知曉。
但他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皇帝不會無緣無故提出要給張周封王,應該是之前多少有提及的。
「諸位卿家,你們之前受困於草原,朕就算沒有親自來,也是分外掛懷,你們都辛苦了。」朱祐樘道,「朕已經擬定了升賞的名冊,知節啊,你跟馬卿家回去之後,都可以封公,至於唐卿家你……將會晉封伯。具體是什麼,朕還會讓人再行斟酌。」
「多謝陛下。」
幾人都趕緊行禮。
朱鳳、馬儀和唐寅都有功可賞,似乎也是在場之人早就料到的。
但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張銳,一個是徐經,聽著就會覺得很尷尬了。
朱祐樘突然又把目光轉向張銳道:「張卿家,令尊帶兵出海已有些時日,在京的事務,朕打算先轉給你,以你先暫領三千營提督差事,你的爵位……朕會酌情封賞。但將來,你是要領定國一脈,這爵位,可以賞賜給你的子嗣。」
「多謝陛下,臣為大明效命,不求封賞。」
張銳也顯得很激動。
朱鳳那邊可以封爵位,是因為朱鳳本來就沒繼承權,而他張銳不一樣,他到底是張懋在世兒子中年歲最大的,未來要繼承英國公。
而以他張銳的功勞,還沒法一次直接封公,也就說,老張家出不了倆國公,那就只能把張銳的功勞往他兒子身上封賞……不給他兄弟,也體現出皇帝的嚴謹。
畢竟張懋自己沒立下別的大功,而張銳的兄弟也沒突出貢獻。
朱祐樘道:「該領還是要領的。」
最後朱祐樘把目光轉向在那立著,一臉期待卻又不敢抬頭的徐經。
朱祐樘笑了笑道:「徐卿家,你幾次跟著唐卿家犯險,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看來你是個福將。朕決定將你擢升為太常寺少卿,以後盡心協助唐卿家便是。」
「多謝陛下。」
徐經聽到這裡,還是有些激動的。
太常寺少卿,怎麼說也是個正四品的文官,以他舉人的身份,能獲得這樣的高官厚祿已經不容易了。
但相比於唐寅他們,這賞賜聽起來就有些寒磣。
不過想到唐寅自己也才封個伯爵,自己畢竟也只是唐寅身邊的跟班,這爵位大概是沒他的份兒。
隨後朱祐樘又補充了一句:「你們的家眷中,有合適的,朕也會安排進錦衣衛,至少領個百戶的職責。說起來,錦衣衛的官,也是該換一批了。」
言外之意,不但會給你們寄祿的錦衣衛官職,還會直接放實缺。
這算是對你們能力的一種嘉獎。
……
……
論功行賞,本來是兵部的事,也需要在朝堂上進行商議。
但因為兵部現在是由張周掌控,而皇帝人也在草原,並無法舉行朝議,這件事就是靠一種近乎通知的方式,從西北發旨意回朝,象徵性讓內閣和上聽處做一下商議,最後就要出結果。
當消息傳回京師後,內閣幾人,情緒也都不太一樣。
程敏政仍舊在養病,沒有出現在內閣會議上。
而劉健只是把皇帝未發布的詔書放在桌上,意思是你倆自己看,我就懶得說了。
「一切都無法變更了。」李東陽道,「我已遞交辭呈,準備回鄉頤養天年。」
經歷過兒子的事情後,李東陽也覺得很疲憊。
加上這次他們賭輸了,張周的確是完成了平定草原的大框架,也使得他們之前幾年的阻礙更好像是小丑,他們也知道這件事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而李東陽就主動承擔這一切。
他準備自己退了,留劉健在朝,至少這樣可以保證文臣的傳承不會出現大的偏差。
王鏊道:「在下資歷尚淺,很多事未能做到盡心盡責,此番該言退的人,是我。」
顯然王鏊自己也不打算在朝中呆著了。
你們都會覺得是我把張秉寬帶入朝,是我害了你們,那我就引咎辭職。
劉健打量二人,冷冷道:「現在還沒到談誰退不退的事,你們就未曾想過,陛下如今要犒賞所謂功臣,是否應當阻止?不過是出征草原一趟,很多事也是順勢而為,難道就該壞了法度,讓一些人恣意妄為?」
王鏊道:「在下不同意劉閣老的觀點。平草原,歷來都是以軍功來定爵位犒賞,以這次西北的軍功,若一切都屬實的話,加封的事也並無問題。」
劉健問道:「那陛下要給張秉寬賜王爵呢?」
「這……」
王鏊也無言以對。
「這件事,也只是個傳聞,還做不得准。」李東陽道,「料想這麼大的事,陛下也一定會徵求朝中大臣的意見,到時聯名反對便可。若是真如此的話,張秉寬也的確會成為大明將來的隱患,以這樣危險的人在朝……陛下難道真的能做到毫無保留的信任?」
似乎連李東陽都覺得,皇帝到了要兔死狗烹的時候。
以前是利用張周來平草原,現在皇帝的夢想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事,基本也無須張周親自去做,那還留張周在朝幹嘛?
若是三千人就能把韃靼人給滅了,那是否代表著……以後張周有三千人,就能攻占大明的京師,甚至平定天下?
王鏊道:「既然兩位有此擔憂,那負責上奏來提及此事,讓陛下疏離張秉寬的事,就由在下來做吧。誰引起來的事,誰負責收拾。」
李東陽道:「濟之,我想劉老他並不是這意思。其實咱都知道,現在不能再讓張秉寬執掌軍權,要是他還繼續留在軍中,以後難保不會……出偏差。聽說他還帶兵在草原,遲遲未歸,要是他真打算來個……逼宮,的確是……難保能擋得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