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1章 蒼龍七宿(十八)
第1971章 蒼龍七宿(十八)
阿言雖然希望韓非採取更保守更穩妥的方案,但韓非堅持,她也不好強行跟這位叔父對著幹。
說到底,對她來說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她親自帶著農家造反,北地的事跟她可沒關係。
而拿農家當槍對抗帝國本就是古尋同意的方略,無非就是時間提前了一點,具體執行更激進一些,總的來說問題不大。
被趙高察覺到她的身份有問題也不是大事。
趙高直接猜出她真身的可能性為零,最多就是認為她暗中投靠了流沙,或者是認為她一開始就是流沙安排的暗鉤。
無論他怎麼想,導致的結果無非就是農家和羅網徹底鬧掰。
這除了會導致阿言對羅網的進一步謀劃落空外,並無其他負面影響——都打算跟帝國開戰了,和羅網關係如何實在無關緊要。
至於阿言的損失……也談不上多嚴重。
她對羅網的謀劃只能算是還沒影的事,雖說一旦成功好處很大,但她未必能成功,而且成功的概率也不算多大。
半途而廢,既是虧損,也是止損,還算能接受。
………………
東海深處,無垠的海面接天連日,一望無際。
通體殷紅的蜃樓行駛在海面上,如同一輪移動的紅日。
蜃樓之上,高層甲板的某處樓閣中,天明正躺在窗戶邊,一邊曬太陽,一邊和千瀧虛空聊天。
星魂雖然很討厭天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憎惡這個真正的少年天才,但他終究不敢對天明下黑手使絆子,以避免影響到陰陽家的『千年大計』。
對於天明要求換個環境好點的牢房的請求,他也很大方的給天明安排了一間頂格的『上房』。
一間位於蜃樓上層甲板樓閣內的豪華套間——除了正東以外三面開窗,時刻都能享受海風日照,觀賞無垠海景,房間內常備薰香炭火,豪華大床,所有日常家具應有盡有,還有獨立衛浴,甚至還有廚房。
天明是會做飯的,也願意自己做飯吃,陰陽家索性就再額外打通了一間屋子給他當廚房,定時提供食材給他。
既隨了天明的心,也省了他們的事。
雖然陰陽家還是對門窗牆壁進行了額外加固,但這間牢房已經脫離了『牢房』的範疇,更接近一個幽禁之所,類似於從天牢進化成了冷宮。
天明也由此再次吃飽等睡的悠閒日子,而且比之前更加滋潤,更加愜意。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古尋跟他的說的確實都是大實話。
哪怕蜃樓大的如同一座小型城池,飄泊於海上之時也只是一葉孤舟,空間有限,娛樂匱乏,能做的事少之又少。
對於處於囚禁狀態的天明而言更是如此。
海上的景色看多了終究會膩,和千瀧之間的閒聊話題也並非無窮無盡。
一連航行了幾個月下來,給他治的是老老實實的。
「千瀧啊,我被你忽悠了!」天明仰躺在窗邊的臥榻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怎麼忽悠你了?」天明的耳邊響起千瀧疑惑又無辜的聲音。
天明稍顯激動的回道,「你跟我說最多兩三個月就回去了,現在都四個月了,連返程都還沒見影呢!」
「咱們怕是得在海上漂上一年呢……」
說到後面,天明勉強提起的情緒又消散了,整個人要多喪氣就多喪氣。
聽天明說起這個,千瀧也很鬱悶,「我也沒想到會這麼久……」
一連航行了幾個月,怕不是都跑出去上萬里了,怎麼還沒到地方呢?
難不成要一直航行到她爹口中遠在天邊的『東大陸』嗎?
這麼長時間的航行,別說天明熬不住,事實上就沒幾個人能熬住的。
要說有誰能耐得住寂寞,大概也就只有那些童男童女了。
他們普遍都是窮苦出身,自幼起吃飽飯都是奢望,更不會去奢求精神上滿足。
待在蜃樓上不需要做什麼重體力活,每天基本上也就是吃飽等睡,對他們來說正是夢寐以求的人生。
再加上他們互相之間都是同齡人,也能聊到一塊去,多少能為彼此提供一些情緒上的慰藉。
不過天明一想到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旅行,就只有兩眼發昏,嘟囔著哀嘆道:
「這麼長時間,蜃樓上吃的夠嗎?咱們不會半路餓死吧?」
也在鬱悶的千瀧回應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娘說蜃樓上貯存的糧食至少夠所有人吃兩年呢。」
對這個回答天明倒是不意外。
糧食這玩意儲存方便,至少放個一兩年不成問題。
而蜃樓上最不缺的就是多餘的空間,輕輕鬆鬆就能囤積數以萬石的糧食,別說他們就一千來號人,就是再翻一倍都夠吃上很久很久了。
他剛才的擔憂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他真正擔心,同時也好奇的是——
「那水呢?」
糧食直接就能長存,肉類蔬菜水果經過醃製曬乾等方法處理過後也能放,甚至船上還有一片區域用來種地的。
但水貌似就完全沒辦法了吧……用酒代替嗎?
可到現在為止陰陽家給他提供的也都是正常的清水啊,也完全沒有要節約的意思。
「水的話……這不到處都是。」千瀧很隨意的回了一句。
天明先是一懵,然後才反應過來什麼叫『到處都是』:
「海水又不能喝又不能用的,再多也不頂事啊!」
「陰陽家好像有辦法把海水變成能用的清水。」千瀧笑嘻嘻的回了天明。
「啊?」天明眉頭一跳,驚詫道,「他們還有這本事?」
「也不是他們的能耐,好像是公輸家製造的某種機關。」千瀧解釋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公輸家族嗎……那倒是正常了。」聽到這個答案,天明立刻平靜了。
機關術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心想事成。
雖然他完全理解不了這海水怎麼就能變成可用的清水,但他可以接受。
不過一說到機關術,天明又不禁哀嘆一聲,「以前班老頭讓我認真學習機關術,我一直不聽,現在倒是想學了,可惜已經沒門路了。」
千瀧聞言笑罵道,「你啊,就是會說,等回去讓你學你肯定又不學了。」
「嘿嘿,不可能,回去了我一定認真學習。」天明嬉皮笑臉的跟千瀧插科打諢。
千瀧笑盈盈的回道,「你還是先老老實實的練功吧。」
「練功……」聽到這個話題,天明怔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是得練功……不練功也沒別的事干啊。」
他這些天說是吃了就睡,睡醒就吃,但一天十二個時辰顯然不可能真的都花在這兩件事。
其餘的時間基本都花在在了修行上。
天明本人更喜歡修煉劍法,但是在船上沒這個條件——不僅是他人被關著的緣故,還有一個原因是蓋聶不在。
他修習的是最正統的縱橫劍術,而這玩意沒劍譜——至少蓋聶沒給他劍譜,純粹是手把手教的。
沒了蓋聶,他最多就是溫習一下已經學會的劍術招式,意義不大,他也就懶得找陰陽家的人折騰了。
所以天明大部分的時間都落在修行內功上。
在這方面,他簡直比曉夢都天才,進境堪稱一日千里,猶如神助。
但是修行內功是一件頗耗心神,又很枯燥無聊的事,他耐不下這個性子日復一日的沉浸於此道。
同時他又深知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是完全未知,但大概率險象環生的未來,他想提高自己生存機率的唯一辦法就是增強自己的實力。
枯燥乏味的航海生活摧殘著他的精神意志,令他心神疲軟萎靡。
但未知的未來又帶給他連綿不斷的緊迫感,讓他不敢懈怠片刻。
兩相交織之下造成的效果就一個字——折磨!
千瀧看得出天明的痛苦,但她也無能為力。
這件事,天明只能依靠自己去克服,去習慣,去消磨自己跳脫自由的性格。
………………
在天明懶散的躺在囚室內哀嘆人生的同時,蜃樓的另一處地方也在發生類似的事。
水部長老湘夫人的寢殿內,古尋四仰八叉的躺在娥皇的床榻上,一臉的頹廢。
天明不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古尋也不是。
天明那小子好歹還能跟千瀧隔三岔五聊一聊,他要是一直躲著,那就跟魯濱遜區別不大了。
幸虧蜃樓很大,船上不僅設置有專門種菜的地方,還有養殖牲畜和食用魚類的地方,不缺新鮮食材,古尋不用在飲食上委屈自己。
不然他就更難忍了。
即使如此,在唯一的攔路虎——蜃被除掉後沒幾天,古尋也就撐不住了。
原本他是打算一直藏著,在蜃樓抵達最終目的地前不見任何人的,但是一個人的孤寂感實在難熬,蜃樓上又沒什麼熱鬧給他湊派遣寂寞。
所以他果斷找上了水部長老湘夫人姐妹。
雖然很想抱著乖女兒貼貼,但古尋還是強行按捺住了。
蒼龍七宿這檔子破事沒到落幕的時刻,他不打算見焱妃和月神。
因此他才找上了湘夫人姐妹——大少司命古尋倒也認識,但這倆一個畏他如虎,一個不說話,都不適合做伴兒解悶。
況且論關係他也是和湘夫人姐妹更熟。
看著地主老爺做派的古尋,被他擠到自己妹妹榻上坐著的娥皇忍不住問道:
「國師大人,你不去找月神大人,為什麼一直躲在我們姐妹這裡?」
古尋眼都不斜一下的懶散回道,「剛來的時候不跟你說了麼,我現在不想見月神。」
跟著他還補充了一句,「星魂和雲中君我也不想見。」
娥皇斜著眼覷視古尋,不屑的說道,「所以大少司命姐妹你就願意見了?」
「嗯?」古尋皺了下眉,反問道,「她們倆什麼時候成姐妹了?」
「您倒是不否認我的話啊!」娥皇沒回答他,只是冷笑著回了這麼一句。
一旁的女英拉了一下姐姐的衣袖,大概是想勸娥皇別這麼說了。
古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回道,「我不是想見她們,而是不在乎見不見她們。」
「哼哼!」娥皇似笑非笑的哼唧了兩聲,對古尋的回覆不置一詞。
古尋則催促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就是隨口一說,《九歌》裡面大少司命不就是姊妹嗎?」娥皇隨意的解釋了一句。
古尋聽的又是一翻白眼,「我說你沒文化也有個度好不好。」
「《九歌》里,你說《大司命》和《少司命》屬於姊妹篇沒問題,但這兩位神明是否存在姐妹關係就是另一碼事了。」
「不對!我都讓你帶偏了!」
話說完古尋才想起不對勁,趕緊更正道,「《九歌》里大司命是男神,少司命是女神,他們倆就很不存在姐妹關係!」
「大司命主死,少司命主生,二者是兄妹或者夫妻關係還差不多。」
娥皇撇了撇嘴,對此不以為意,「嘁!《九歌》中,湘夫人還不是雙生神呢,又如何?」
「屈原,可不是陰陽家的人!」
古尋側目看了她一眼,「你這情緒不太對啊?」
「在這大海之上漂了幾個月,又有誰的情緒能一直穩定?」娥皇語氣瞬間平靜了許多,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
古尋哼笑了幾聲,旋即說道,「你還是跟你妹妹學學,性子放平和一點的好。」
古尋這不是在調侃她,而是一句很認真的建議。
陰陽家的人在外人看來個個都是少年天才。
五大長老兩大護法,幾乎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天賦好——除了天賦歪到煉丹上的雲中君。
這種全員天才的陣容當然是不可能的,都是走邪門歪道強行揠苗助長薅上來的。
高情商一點說就是劍走偏鋒。
所以每個人都帶點毛病,連焱妃和月神都不例外,只是程度的輕重不同罷了。
比如焱妃月神全都有些偏執,這一方面是她們自身的性格,一方面是被陰陽術影響了心性。
再比如星魂,他是最明顯的一個,人都是瘋的,甚至都不能使出全力。
還有大司命的手,少司命的嘴,以及湘夫人姐妹的精神病。
沒錯,湘夫人姐妹有著一定程度的精神病。
和只是稍有偏執和自負的焱妃月神不同,她們兩姐妹經過古尋再三確認,基本達到了精神病的程度。
她們姐妹倆的性格一直是相對互補的。
一個脾氣強硬,帶有明顯的攻擊性,一個性格溫柔,談不上軟弱卻很被動。
二者明顯對立,但都不極端,頗有互生互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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