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0章 出航(二十一)
第1910章 出航(二十一)
「如果丹房,藥房,以及雲中君的臥室都找不到丹藥,那這件事咱們就得重新商議了。」天明最後收尾道。
盜跖點點頭,「我基本清楚了,晚上我就上船趟趟道兒。」
「對了,安排一架機關朱雀給我。」他跟著看向高漸離要求道。
高漸離點點頭。
雖然班大師不在,但是他手底下還是有額外的機關機師的,機關朱雀這種跑路神器當然也是有準備的。
「盜取真人丹的事暫且如此安排吧。」高漸離開啟了下一個議題,也是真正的重頭戲,「咱們得研究一下儒家的問題了。」
「儒家?小聖賢莊嗎?發生什麼了?」
天明和少羽還什麼都不知道,聞言第一個開口發問。
除了他們以外,雪女和盜跖也還不知道小聖賢莊的是。
「嬴政要造訪小聖賢莊。」高漸離沉聲回答道。
這個消息讓眾人各自一驚,旋即陷入不同的情緒中。
盜跖撓撓頭,潛意識覺得不是好消息,但又不知道具體危險在哪兒。
雪女和他差不多。
反倒是天明和少羽敏銳的察覺到了嬴政的來者不善——當然,他們並不可能憑空猜出焚書令的事,但嬴政在遭遇刺殺後第一次公開露面就表明要去小聖賢莊,肯定沒憋好屁。
直接對小聖賢莊動手的概率不大,八成是要借題發揮,逼迫小聖賢莊站隊或促成某件事。
不過對天明他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
「這事咱們能插上手嗎?」天明撓著頭先開口問道。
他們既不可能阻止皇帝造訪小聖賢莊,也不可能代替儒家的人面見皇帝,總的來說除了看戲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皇帝直接對小聖賢莊動手,他們倒是可以出人支援一二。
高漸離沉聲回道,「這就看張三先生怎麼說了。」
「三師公?他終於又露面了?」天明聞言一樂,笑嘻嘻的問道。
以往每次有點什麼事張良都會出現,或給他們提供建議,或給他們提供消息,又或者兩樣都提供。
但是在青龍計劃後,張良卻一直沒現身。
雖說實際時間也就幾天的功夫,但已經很反常了。
高漸離點了點頭,「張三先生之前似乎是被小聖賢莊掌門伏念先生阻攔,一直不能離開山莊,直到今天才終於找到機會聯繫我們。」
「伏念……」聽到這個還算熟悉的名字,天明忍不住呲了呲牙。
雖然在他時日不長的上學時光里,給他帶來最多痛苦的不是伏念,但最深刻的折磨全都源自於這位古板正直的儒家掌門。
他是真的怕了伏念。
恰在這時候,一名墨家弟子走進總控室匯報導,「各位統領,收到了儒家張良先生的消息。」
高漸離聞言直接對控制玄武的機師命令道,「操控玄武上浮。」
收到指令的機師們立刻對著操作台上一通擺弄,天明等人隨之感覺到隱隱的震動感,透過中控室的觀察窗,也能看出玄武正在加速上浮。
很快,玄武浮出水面,隨著水浪微微晃動著。
接著沒過多久,一身青衫的張良帶著笑容走進了中控室。
一進來,他先誇起了機關玄武: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機關四靈獸,朱雀、白虎、玄武、青龍……每一個都不是等閒之物。」
「有這麼一個能在海中自由行動的機關堡壘,無論做什麼都會方便許多。」
高漸離起身迎接道,「機關玄武確實很好,可惜如今的墨家也造不出第二架了。」
機關四靈獸中,朱雀白虎是量產機,而青龍玄武卻都只有一台。
青龍自不必說,墨家甚至根本就沒有那玩意的製造圖紙。
而玄武,墨家雖然保有基本完整的圖紙,卻已經無力再造第二台了。
需要用到的材料太過珍貴,也太過稀有,墨家幾百年都沒能攢出第二台所需的全部材料。
當然,也不是說材料珍稀到幾百年都攢不夠,主要是墨家一直對此都不怎麼上心。
玄武最重要的價值是作為機關城的動力系統核心,而核心只需要一個,哪怕出了故障機關城的機師也能第一時間修好。
考慮到玄武昂貴的造價,顯然沒必要為了備用而製造第二台。
至於玄武作為先秦潛艇這一黑科技的價值,對墨家來說反而不重要,因為能潛水以及水下作戰……確實不算多要緊的功能。
哪怕是對如今的墨家來說,玄武的潛水能力雖然能幫助他們藏身,但價值也很有限,不是說離了玄武墨家就真的沒法藏了。
對以前的墨家就更不用說了。
至於水下戰鬥……帝國可沒有水下部隊,它跟水裡的鯊魚較勁嗎?
當然,上了岸的玄武戰鬥力依然不俗,哪怕是頂尖高手也奈何不得,戰力遠超白虎。
不過考慮到二者之間差距堪稱離譜的製造成本,玄武的性價比就太低了,尤其是玄武的攻擊性其實一般。
機關城沒了之後,製造玄武缺的就不只是材料,還有相應的設備。
墨家幾乎徹底斷了再製造玄武的可能,甚至短時間內連白虎和朱雀製造起來都很麻煩。
張良聞言一笑,淡淡說道,「有一台就夠了。」
玄武多了,確實沒什麼用,過去用處不大,現在也沒強多少。
脾氣比較急躁的大鐵錘插話打斷了這些無意義的寒暄,直言道,「好了,咱們就別討論機關獸了,大家都不懂的玩意。」
「還是說說正事吧,子房。」
「鐵錘兄快言快語。」張良颯然一笑,一邊走上前,一邊也聊起正題,「諸位應該或多或少能猜到,嬴政此番造訪小聖賢莊,來者不善。」
少羽插話問道,「為什麼嬴政會突然對儒家下手?」
他和天明畢竟當過一段時間的儒家弟子,多少對儒家的安危有些關心。
哪怕天明當時受了不少氣,內心深處也還是挺喜歡小聖賢莊的。
「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張良淡然回道,「帝國對儒家,從來都沒什麼善意,僅有的那一點也都來自於長公子扶蘇。」
「可現在你們也知道,扶蘇已經遠離了權力中樞。」
「伏念師兄雖然代表小聖賢莊向皇帝表達了服從之意,然而皇帝似乎並不打算接受。」
「那嬴政具體打算做什麼?」天明跟著問道。
「目前沒有明確消息,只有一個猜測,一個概率不低的猜測。」張良面容嚴肅的沉聲回答道,「嬴政可能要借自己被刺殺這個由頭,逼迫小聖賢莊協助他,推動焚書令。」
「焚書令!?」
這個詞彙讓眾人齊齊一驚,腦中各自浮出諸多猜測。
雖然單靠讀音他們不能精準確定張良說的具體是哪三個字,不過每個人基本都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焚書……對於諸子百家來說,燒書都是絕對不可取的行為……燒別家的書另說。
高漸離最先開口,臉色陰沉,語氣加重問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顧名思義,焚書。」張良倒是很平靜,淡淡的述說道,「根據現有的情報判斷,嬴政打算燒掉天下幾乎所有的私藏書籍,只有咸陽可以留檔保存。
「除此以外,各地官府可以保留地方志檔案,百姓則只允許持有醫藥卜筮種樹之書。」
簡短兩句話,對高漸離等人來說不啻於天崩地裂。
哪怕是丈育如天明,也不難感受到這個消息有多炸裂。
「他瘋了嗎!?」高漸離臉頰幾乎和眼角擠成一團,從牙縫裡勉強擠出一句話。
「也許。」張良笑了笑,對此倒也認同。
其他人也緊跟著紛紛擾擾的嚷嚷起來,語意基本都離不開抨擊謾罵嬴政,像大鐵錘這種糙漢子更是直接衝著對方直系親屬開噴了。
張良看著眼前的混亂,並不覺得高漸離等人反應過激。
哪怕是他,第一次知道焚書令這茬事的時候反應和他們差別也不大。
說到底,這件事太瘋狂,也太離譜了。
從本質上來說,皇帝要的不是燒掉一些竹簡或紙張,他要的是徹底摧毀屬於民間掌控的『知識』,並把所有『知識』都掌握在帝國朝廷手裡,也就是掌握在皇帝手裡。
這對諸子百家來說,等於不折不扣的斷根行為。
現如今的諸子百家,大都文武夾雜,換言之就是同時涉足廟堂和江湖,既搞學問,也練武功。
但對任何一家來說,最根本的都是他們的學術理念,而非武功。
武那部分,他們可以犧牲,但文的那部分絕對不容動搖。
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諸子百家不願意把對知識的壟斷交給嬴政。
這可以說是狗咬狗的利益之爭,但也不完全如此。
畢竟智慧財產權也是一種正當權力,而諸子百家的學問源自於他們的先賢,他們多少擁有點繼承的權力,同時他們也在延續擴大深化這些學問——方向的對與錯姑且不論,總之他們都在做些事。
哪怕拋開這些不說,諸子百家的學者普遍都不介意將知識分享給其他人——他們願意傳播,並希望自家的學問傳播的越廣越好,只不過受限於現實或客觀或主觀的桎梏,沒辦法做到無限制傳播。
但皇帝就不一樣了。
他收攏傳播『知識』的權力,就是為了添加額外的限制。
對『知識』本身來說,對百姓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當然,如今的絕大多數百姓還掙扎在饑寒交迫,生死一線之中,對於知識這種奢侈品,普遍不是很上心。
有閒心的話或許會幫著吆喝兩聲,沒功夫的話那就愛咋咋地了,所以焚書令或許會在整個帝國境內掀起軒然大波,但真正會為此極力反抗帝國的,註定只有諸子百家這些直接受害者。
當然,其背後蘊藏的隱患,就遠不止是這麼簡單了。
「必須要阻止他!」雪女終止了亂鬨鬨的局面,冷冰冰的喝道。
「怎麼辦?」大鐵錘撓著頭問道,「再想辦法幹掉他?」
除了直接把人殺了,大鐵錘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嬴政要做的事。
雖然他的腦袋單線程,但是這一次,他想的還真沒毛病。
反而是更聰明的高漸離沒能看明白這一點,目光投向張良:
「子房,應該有辦法吧?」
「就算是嬴政,也不可能真的和全天下人作對。」
盜跖跟著附和道,「對啊,更何況還有法家呢,丞相李斯都是法家學派的,他們可占著朝堂上的半壁江山,他們難道能接受?」
張良淡然一笑,回應道,「首先,帝國中央朝廷中,法家學派的人占比並不到一半,不過大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從權柄上看反而超過了半數。」
「其次,法家典籍雖然也在焚書之列,但對這些法家官員來說,法家的利益和自身的利益並不一致。」
「在這件事上,出身法家的官員身上更重要的標籤是官員,而非法家。」
皇帝此舉是在掘諸子百家的根,但並未在實質上損害官僚的利益,從長遠來說更是有益的——他們哪怕沒書,光靠著口口相傳都能保證自己的後代接受教育。
此消彼長之下,等於以後就沒人能跟他們的後代競爭了。
「狗屎!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嗎!」大鐵錘不懂太多,但簡單的利來利往還是能明白的,不由罵了一句。
高漸離反而很冷靜的反駁道,「可是,皇帝真的願意一直和他們分享自己的權力嗎?」
皇帝確實需要官員,但官職可不是世襲的。
現在的丞相是李斯,不代表以後的丞相是李斯的子孫。
皇帝要的也不是摧毀知識,而是把誰能獲得知識的權力握在自己手裡。
他當然可以讓現有的官僚與他世代休戚與共,但也可以選擇換一波人。
而從帝國的制度來看,後者的概率顯然更大——帝國唯一能世襲的就是皇位,除此之外都不行,能襲承的爵位也都是降格繼承。
從這個角度來看,讓皇帝掌握更大的權力,對官僚來說是絕對不利的。
張良笑容不改,輕聲回答道,「權力與權力是水火不容的,也是此消彼長的。」
「我有個朋友說過,皇帝的權力和臣子的權力,總是會發生矛盾的。」
「但很可惜,我那位身為百官之首的同門『師兄』,他……呵呵,是個妙人。」
李斯是個不折不扣的官迷,從這一點來說他倒是對得起孔聖門徒的身份。
但他過於在意權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