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道不同
劉備得到消息匆匆趕回時,母親已是昏迷不醒。
弩矢射穿了腰側,從肋下穿入,傷及內腑,醫者已經救治過,眼下血已經止住了。
醫者水平很不錯,對傷口的處理也很妥善,就連所有的器具和紗布都全部蒸煮過——漢時的醫術並不差,操作方法也稱得上專業。
但劉母中箭後失血過多,內腑受創以至休克,再好的醫生也沒有別的辦法,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天意。
「伯安公……那幾個刺客是什麼來路?誰要殺你?」
劉備此時看向劉虞的臉色相當不好,他並不厭惡劉虞,但母親受了連累,這事放在誰身上都會有情緒。
「吾亦不知,但令堂因吾受難,吾必會追查到底,給玄德個交代。」
劉虞臉色也很難看,那些刺客確實是衝著他來的,他現在面對劉備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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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知』……就顯得很不坦蕩。
「不知?劉伯安,誰最不希望你來幽州為官,誰最想要你的命,你心裡應該有數才對!」
劉備不再稱公,語氣也硬了不少:「若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做這個刺史?」
「懷疑?吾總不能靠懷疑確定兇手……吾此前並未樹敵!」
劉虞皺著眉說道。
「沒樹敵?死士可是衝著你來的!劉伯安,人家想要的是你的命!你莫非以為現在還能與人為善?!」
劉備臉色冷了,他不喜歡劉虞這種遮遮掩掩的做派——做了監察官,怎麼可能沒敵人?
要是沒敵人,你背後的人瘋了才會把你捧上幽州刺史的位置。
若是蠢到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的地步……那你能活多久?
劉虞不可能不知道死士從何而來。
可現在禍連無辜害了劉備的母親,劉虞與劉備已經是必然的同盟了,卻依然不拿劉備當自己人……
又想招攬劉備,又不肯對劉備敞開胸懷,那之前的招攬,算個什麼意思?
「吾確實一向與人為善……實不知誰會如此害我。」
劉虞依然在搖頭:「玄德,吾知你心中難過,但此事要從長計議……」
「家母生死未卜,我怎麼從長計議?伯安公,你來幽州任刺史,是為何而來?」
劉備打斷劉虞的話,索性直接問了出來:「是為天子攬財,還是為豪右謀利?亦或是……為自己邀名?!」
「……吾是為安靖邊患!」
劉虞沉默了一陣,似乎沒想到劉備會問得這麼直接,臉上陰晴不定。
「這話你自己信嗎?」
劉備確實不耐煩了,你特麼就幾十個隨從,又從沒來過幽州,既沒兵權又沒民政權,你安靖個毛的邊患……靠刺史身份摘桃子還差不多!
「劉玄德,令堂受傷是吾牽連,吾必會給個交代,但你不能侮吾名聲!」
劉虞臉色變了:「吾亦受了傷!」
劉備瞟了一眼劉虞白淨的手,看著那手上裸露的一寸小傷,又看了看他滿是補丁的衣帽,眼神冷了下來:「受了傷就去包紮!醫者就在這兒!你刻意把傷口留給我看,以為我是幼稚小兒?」
「……何出此言!」
劉虞愣住了,隨後又強自擺出了溫和的臉:「玄德心中為母焦急,難免言語有激,吾不在此久擾了,這便去追查真兇!」
「劉伯安,我言語無激……你既不信我,那此事就當是我的家仇,我為母報仇,你可別攔著!」
劉備吐出一口濁氣,指向門口:「送客!」
這禍是劉虞帶來的,劉備心裡窩火也很正常,劉虞沒再說什麼,帶著隨從離開了。
劉備知道劉虞不是惡人,他也知道劉虞對自己沒有惡意,但這是相性不合,道不同不相為謀。
鄒靖從雒陽回來時,和劉備說起過劉虞。
劉虞任幽州刺史前,是東郡博平令,據說清廉簡樸,使治下盜賊絕跡災害不生。
去年博平縣附近鬧蝗災,但據說蝗蟲到博平界,竟然飛過而不入,劉虞也因此得了清簡仁厚避災免禍的神奇名聲,因此升遷幽州刺史。
可是,什麼情況下蝗蟲會飛過而不入?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縣裡早就是一片白地,蝗蟲無田可食;要麼是有很多士族在為其刻意邀名……亦或是二者都有。
鄒靖還提過,天子劉宏讓劉虞擔任幽州刺史時,甚至當眾免了劉虞升遷的「治宮」錢。
治宮錢就是買官錢,天子對所有人都明碼標價,唯獨只對劉虞網開一面。
明里的原因是劉虞連衣服帽子都打著補丁,一看就是清廉如水簡樸無錢。
但真是如此麼?
劉虞是東海王族出身,祖父為光祿勛,其父為丹陽太守。
剛及冠便任職東海戶曹,舉孝廉後,先為郎中,隨後外遷東郡博平令,如今三十歲便升任幽州刺史——這一路可謂平步青雲,他會沒錢?
而且劉虞帶到幽州來的隨從數量可不少,還帶了幾個穿著華貴的姬妾,送給劉備母親那些禮物也不便宜……所謂清廉簡樸,大概只有他本人那身衣衫打了補丁罷了。
劉備也曾為簡雍邀名,自己也在安熹棄官揚名,他理解邀名的用處,並不排斥獲取名聲。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劉虞才會來招攬劉備,估計是以為劉備是個『內行』。
可惜,劉備確實是內行,但卻並不是同行。
至少劉備不以謊言邀名,待人也向來坦蕩。
劉虞離去後,左沅來到劉備面前低聲說道:「郎君,那幾個死士……可能不是為了殺死劉虞。」
「怎麼說?」
劉備驚訝的看了左沅一眼。
左沅描述著當時的場景:「……連我都能傷到那死士,其武藝並不出眾,又僅僅只有三個人,還故意在人多的時候行刺,而且那弩箭估計也不是瞄著劉虞的要害……」
確實,劉備母親中箭的位置在腰側,這對劉母而言是致命要害,但對劉虞而言卻不是——劉虞比劉母高很多,這一箭應該是衝著劉虞的臀部去的。
「用了三條人命……卻不是為了殺人……」
劉備皺著眉,想到了張晟手下那些自戮的兵士。
「郎君,這種情形,沅曾經見過。」
左沅輕輕的說著:「有時候,死士行刺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讓人聽話……沅十一歲的時候,家父遇到過同樣的刺殺。刺客同樣用弩,同樣武藝不精,同樣一擊之後無法逃脫便會自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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