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師求仁

  說起來,樂隱確實是個好官。

  不僅為人厚道,而且為官清廉,從來不搞么蛾子。

  只是這年頭,清廉的官是做不長的。

  因為當今天子正在賣官。

  如今這位天子劉宏,賣起官來倒是很有豪商的架勢,兩千石的官便收費兩千萬錢,六百石的官便收六百萬錢,童叟不欺明碼標價。

  而且這錢並不是交一次就完事的。

  不光上任要交,續任或是調職升官,也要交……

  倒是很有後世某些平台收會員費的風格。

  涿縣是涿郡(此時還沒有改名范陽)治所,是大縣,縣令便是六百石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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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隱已在此任職兩年,算是到了期限,如果要續任,需要再交六百萬錢。

  交不起錢,當然就得換人。

  樂隱去職已成定局,即將前來的,是被前任搞成了仇家的公孫瓚。

  話說回來,公孫瓚也未必願意當這個縣令。

  因為這是郡治——附郭的縣令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這兩年,公孫瓚任職遼東屬國長史,也就是遼東郡負責屬國事務的外交官。

  長史原本是文職,但面對胡人的時候文職沒什麼卵用,胡人更喜歡比划拳頭大小,這負責外務的長史也就成了武官。

  公孫瓚在遼東和鮮卑人幹了幾仗,以獨門雙刃槍斬獲好幾十個首級,掙了不少軍功,也打出了名氣,使得鮮卑不敢再從遼東入塞。

  不僅如此,還在遼東練了些騎兵,準備出塞反打鮮卑了。

  按理說,這等既有斬獲又能練兵的功勞,應該升遷個邊境武職,比如郡都尉,或遼東特有的督屬國軍事之類的。

  實在不行,這功勞在遼東做個大縣縣尉肯定是有餘的,即便低了半級,也比當個附郭縣令要好得多,至少手裡的兵還在。

  公孫瓚是以武立功的,眼下鮮卑犯邊,本來正是他繼續建功以求封侯的好時機。

  但公孫瓚卻被調到了幽州腹地,遠離了戰場,遷往涿縣為令。

  畢竟長史這種文職,升遷為縣令是正常操作。

  很明顯公孫瓚被人擺了一道,這就是為了讓他不再建軍功,估計順便還打算奪走他練好的兵。

  因為去年,公孫瓚的靠山劉寬因為日食而從太尉位置下崗了,改任衛尉,不再管兵事了。

  不過,眼下劉備可不在乎公孫瓚是不是被人坑了,他在乎的是怎麼能讓公孫瓚講道理。


  思來想去,如果自己成為前任縣令的學生,新任縣令是肯定不會明著坑害的,頂多暗中使絆子——這就屬於講道理的範疇了。

  要想將來混得好,自然不能一直當黑社會。

  即便是黑社會,好歹也得有文化,所以得有個師門。

  當然,師門的意義並不是為了經學,而是為了身份和人脈。

  畢竟沒個大儒當老師,別人就不會拿自己當士人,而這年頭,若是沒個士人身份,在很多人眼裡那就不算人。

  有個靠譜的老師,自己也能安全很多。

  前任被盧植逐出門牆,確實是個很大的損失。

  劉備打算彌補個損失。

  樂隱在後世名聲不顯,但在此時卻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尤其是黃河以北的士族,幾乎人人皆知冀州樂先生之名。

  因為樂隱有古風。

  無論學生來自豪族世家還是貧苦寒門,樂隱向來都只收一掛肉脯為束脩。

  這是古禮,並不是為了錢糧,真就是為了教授學問。

  這年頭依然維持著古禮的大儒可不多。

  大概也正因為如此,樂隱不怎麼富裕。

  趁著樂隱還沒離開涿縣,劉備打算去拜個師。

  在簡雍的引薦下,劉備提了一串臘肉去了涿縣館舍,敲開了樂隱的門。

  「學生劉備,與憲和乃總角之交,知明廷乃仁厚長者,德昭海內,懇請明廷教備仁德之道。」

  劉備此時說話已經不再像現代人了。

  不過,劉備沒說學經,也沒提入門,而是讓樂隱教他仁愛之道。

  樂隱捋著鬍子,卻有些猶豫。

  其實樂隱此時對劉備是頗有好感的。

  樂隱如今是簡雍的老師,簡雍對其說過劉備曾在雒陽犯法獲罪,被盧植掃地出門。

  所以樂隱沒打算徵召劉備為吏——當然,即便徵召,劉備也不會去的。

  但在涿縣,樂隱可從來沒見劉備有過任何不法行為。

  相反,劉備一直在規勸遊俠兒們仁義為先,平時也總是帶著人幫著簡雍緝拿盜匪,或是幫街坊們解決困難。

  甚至都不收錢——在劉備成了遊俠兒們的大哥之後,就再也沒收過街坊們的錢了,但有事兒照樣辦。

  涿縣北邊那烽火台,也是劉備自掏腰包的,樂隱知道,那玩意對防範鮮卑入寇是有作用的,而且必要的時候確實可以作為軍用設施。

  這就顯得劉備很有真正的豪俠之氣。

  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年輕人誰沒犯過錯呢,改了就好。

  只不過,劉備是盧植的棄徒。

  盧家是涿縣大族,盧植本人此時又已官拜尚書,盧門棄徒可不好收啊……

  「聽憲和說,你曾在雒陽犯法獲罪,但吾在本縣卻觀你頗具德行,是為何故?」

  樂隱倒是沒提盧植,而是問起了劉備的心思。

  「在無德之輩管制的法外惡地,只有犯法才能活。但在有德之人管轄之善地,卻要有德才能活。」

  劉備微微低頭,站在館舍門口的姿態謙恭無比,卻說著極其膽大的話。

  「京畿首善,竟被你說成無德惡地?何出此言?」

  樂隱皺著眉頭扯著鬍子,覺得自己大概知道劉備為啥落罪了……

  「關中河內皆天子腳下,卻從不整修河道,乃至黃河泛濫天下大災,但刺史太守們僅靠幾句所謂『失德』之類的言語,便將黑鍋扣在了天子頭上……而天子竟然也默認了,那京畿三輔自然便是無德惡地。」

  劉備回答得有理有據。

  「……你來求學,為何不求經義,而求仁德?」

  樂隱沉默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

  「備在雒陽河南等處親眼所見,城內夜夜笙歌,城外流民遍地,餓殍塞於河道,白骨露於荒野。」

  「京師豪門只管爭利,不顧萬民死活,寧可坐視遍地餓殍,也不賣給百姓半顆糧食……」

  「太學門前正在修撰天下典籍,篆刻石經,可大災之年不行賑濟,卻為石碑靡費萬金,通言大義竟無一字為民……」

  「明廷,若這便是經義,那這經義有何用?」

  劉備姿態依然謙遜,但口中卻越發銳利了:「備求學不為做官,但為明理,所以備不求授經義,只求授仁德。」

  劉備這番話,是真心的。

  不為做官,是真的。

  但為明理,是指拜入樂隱門下能讓公孫瓚明理……

  至少能明理到不動粗的程度。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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