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找到你了

  百花深處,元枯山頭。

  肖寶權盔甲歪斜,軍靴泥濘,身後紅綢殘破似血,在夕陽下匆匆往此處山頭趕來。

  原本光禿禿一片的山頭因盤膝坐在其中的少年,而鳥語花香。

  不消說,定是又一件寶物。

  肖寶權遠遠望見,心中羨慕又感慨:「難怪不要太多仙銀,說什麼亂我道心,這氣運,這福緣,仙銀於他而言不過是最普通的俗物吧?」

  

  「我要有這麼多寶貝,我也早早練氣十層,怕是將陸衍、鄧妙貞、李江娥一類的統統鎮壓。」

  「戚師兄居然還耐得住寂寞,待我巧舌如簧三顧山門才肯相助,真是······」

  他搖搖頭,對戚方國的沉穩心性沒話講,有這樣的強援在身後,雖然這兩日血戰損失很大,可他覺得值!

  「戚師兄!」

  肖寶權快步靠近,和戚方國恭敬道:「李家磐石衛折損過半,已經沒什麼戰鬥力了!」

  「四象兩儀大陣也幾乎磨到只剩薄薄一層,只等戚師兄先進。」

  「另外以梅學周為首的諸清水宗弟子,基本耗光了法寶符籙,丹藥也窮盡了。」

  「師兄,你看,我們是不是?」

  戚方國緩緩睜開眼,好似有光影交錯,投下一座猙獰的神像。

  但肖寶權一個恍神的功夫,又覺眼前虛幻影像是個謙謙君子般的白衣書生。

  大袖飄搖間,直欲乘風歸去。

  他心神一顫,連忙低頭不敢多看。

  戚方國遞出一顆丹藥,略有歉意道:「不知為何,總有心神不寧感,沒收住體內神圖,倒讓肖師弟受驚了。」

  肖寶權依舊低著頭,雙手接過的同時道:「不礙事,是我匆匆至,耽誤師兄修行了。」

  戚方國笑道:「不耽誤,我在此地修行,你等卻在前方血戰,說起來,我虧欠你許多。」

  他眉頭微皺,此時雖面容含笑,可眉間角落總有一絲陰翳。

  偏偏他始終找不到源頭,以他以往的經驗,要麼是敵手修為比他高許多,要麼便是遇上了福緣與他一般深厚的人。

  還有一個較低的可能,就是有新的機緣至,但此機緣不普通,許凶中帶吉,是福是禍皆在一瞬之間。

  對於這樣的機緣,他一向敬而遠之,實在避不過了也定請宗門長老護法。

  此時與肖家三百騎在一起,加上自己的修為,即使築基前中期的修士也難讓他折損性命。


  按理,無需擔憂。

  但思來想去,加上肖寶權匯報已到最終決戰之時,需自己親自出手了。

  戚方國最終還是和宗門匯報一聲,請築基長老親至暗中護法。

  宗門自無不可,甚至派出了兩名。

  戚方國盯著手中白玉牌,感受到宗門的濃濃關心,隨後望向清水宗四象兩儀大陣的方向,與肖寶權問道:

  「那陸衍,可曾現身?」

  肖寶權道:「不曾,自從與戚師兄一戰落敗後,那陸衍便不曾現身過。」

  「我推測,算上師兄座下築基虎妖那一次,舊傷加新傷,那陸衍即使還活著,應該也沒戰力了。」

  戚方國對此認可,想到曾經好大名頭的鄧妙貞敗在陸衍手裡,自己再將陸衍擊敗,名聲傳回宗門去,他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宗門卻可憑此壓丹劍谷一頭。

  那丹劍谷靠著劍道天賦驚人的鄧妙貞已囂張太久了,自己受宗門養育之恩甚重,如今既然出山,自是要為宗門爭氣,方不負宗門養育愛護之恩。

  他隨即想到一個可能:

  「會是陸衍嗎?」

  視線從清水宗的方向抽回,他緩緩環顧四周山野,此時夕陽西下,一片昏黃中倦鳥投林,老鴉啼叫,整個山野荒涼寂靜,讓人心頭空洞。

  他微微垂目:「或是哪個老怪潛伏在暗處中,看我手中寶物眾多生了歹念。」

  「陸衍,還不配。」

  「我承認他在練氣後期中已算了得,但我前日那一番手段,即使鄧妙貞親至,也得受創重傷,何況一個區區練氣八層,他能不死已讓我震驚,心中難安。」

  「趁著清水宗山門離此路遠,將他徹底擊殺了吧。」

  「防患於未然,這大爭之世,不缺他這一個夭折的天才。」

  戚方國緩緩行步,不知何時,那頭築基虎妖出現在他身側,戚方國盤膝落在虎妖之上,一人一妖雖身形單薄,可落在肖寶權的眼中,卻氣勢不弱於自家的三百騎!

  他莫名打了個寒噤,不知道自己從無塵派中究竟請出了怎樣一個怪物,為何接觸越深,反倒越敬畏呢?

  沒生起一點親近之心。

  如果說以前他對戚方國是特意諂媚,可現在他卻發自肺腑的願附戚師兄尾翼。

  「跟著這樣的大佬,才是有盼頭的日子啊!」

  他準備跟上戚方國,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去,只見一朵金黃的菊花正開得鮮艷,可那來時路上望見的滿山花草,卻都枯萎了。


  他一個激靈,沒再繼續看,腳步比來時更匆促地離去了。

  四象兩儀大陣外。

  戚方國低眉垂目,坐在虎妖之上,由虎妖仰天咆哮,聲震四野。

  劇烈的腥風掀起,本就單薄的四象兩儀大陣的光芒愈發黯淡。

  早已傷痕累累的白虎蹲伏於大陣之上,同樣咆哮,與那築基虎妖針鋒相對,可無論氣勢還是後勁都遠遠不如。

  梅學周的黑眼圈越發越濃了。

  他甚至奢侈地拿一階極品靈材直接獻祭給大陣,而不做任何加工。

  委實沒力氣了。

  也沒這個時間。

  仲光永等一眾弟子更是人人帶傷,艾瓊芳的妝容都維持不了一點,平白蒼老了三歲,往頭上戴了幕簾。

  可往往要不了多久,就又掉落,不是被自己打掉,就是被精騎的軍氣所沖。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這夥人能不能擊敗肖家與戚方國的聯手。

  若是輸了,請梅師兄背後的築基前輩出面,可就真的很丟臉了。

  好不容易攢下的名頭,更是全給戚方國與肖家做了嫁衣。

  勝伏龍觀,敗鄧妙貞,多不容易啊!

  雖然似乎都是陸衍出力。

  她回頭看向木屋方向,一場小雨以木屋為中心,緩緩向四周擴散開來。

  「小雲雨術?」

  艾瓊芳一怔,不知道陸衍為何施展此等基礎術法。

  可當雨滴降落肌膚的時候,她眉頭一皺,舒服得差點呻吟出來。

  「這是小雲雨術?」

  「居然還有這種效果?」

  此時感受著小雲雨術驚人的治癒效果,艾瓊芳幸福得簡直要流淚,也不介意妝容花了,她覺得自己多泡泡這樣的雨,或許容顏會愈發美麗。

  而微眯起的雙眼中,恍惚見到西山上有夕陽,東山上卻有一輪皎潔明月。

  她一怔,仔細看時又沒有,唯有若隱若現的一輪下弦月,幾乎不可見。

  「是幻覺嗎?」

  艾瓊芳心中自語,和待在身邊的李江梨對視一眼,顯然,她也看見了。

  兩人俱都驚訝,不知道這幻象因何而來。

  「難道是陸師兄?」

  兩人同時升起這個念頭,但又覺得陸衍再逆天,也沒到這種程度吧?

  他才練氣唉!


  傳說中真君轉世一類的大能,才能在此等境界時展如此異象。

  難道陸衍是大能轉世之身?

  艾瓊芳和李江梨同時呼吸一促,全都信了。

  「果然是我的神!」

  「不愧是我一眼就相中的大腿,陸師兄果然是氣運之子一類的人物!」

  但真要說是大能轉世,方才那一閃而逝的幻象又似乎差了點意思。

  她倆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了。

  「陸師兄一定是低調!」

  陸衍此時也有點懵,他從殺得昏天黑地的夢境戰場中出來,見眾師兄姐妹們人人疲憊,身上帶傷,就沒多想地敞開施展小雲雨術。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施展小雲雨術,不想居然能把水元圖中的那輪明月也具現到現實世界中。

  他心有餘悸地望了眼東山方向,見沒有了明月蹤影才鬆口氣。

  而大陣之外,戚方國也正對著東方出神,心中暗道:

  「難道,這便是讓我心神不寧的機緣所在嗎?」

  「果然,凶吉難定!」

  他暗暗提起戒備,心中也有些無奈:「我這一生,終究被天地偏愛太多。」

  「明明我都不想要,只願憑自己的努力和苦修,一步一步踏上仙道之巔罷了。」

  他搖頭,與大陣中的清水宗弟子道:「諸位,在下請諸位赴死。」

  梅學周勃然大怒,他自打第一次見到戚方國就看這小子不順眼,總覺得這小子的眼神不對勁,現在聽他如此猖狂,豈非欺他清水宗無人?

  「陸師弟!」

  「來了。」

  陸衍一閃而逝,原本飄如雨絮的小雨瞬間擴張到三十里。

  暴雨傾盆而下。

  按理,天地間唯剩下雨聲。

  戚方國卻好似聽到了一陣古謠,在他眼前紅雨瓢潑把曾經所有回憶泛起。

  渡口,離家。

  兒時的青梅竹馬。

  美目流轉一似當年。

  戚方國心中一顫,緩緩伸出手。

  女孩眼中流淚,忽然這淚殷紅似血。

  戚方國悚然,聽見脖子上掛著的銅鈴淒婉破碎的聲音。

  「不!」

  他猛地睜眼,見到茫茫一片大霧。

  「還有幻境!」


  戚方國心裂欲死,毫不猶豫地將識海中的一副神圖給顯了出來。

  幾乎神圖現世的瞬間,周身便響起了錦畫撕裂的聲音,戚方國指間飛速結印,十個指尖幾乎個個滲血。

  雙眸中兩行血淚流下。

  他嘴角緊閉,幾乎在身前形成了數十個結印幻影。

  然而不夠快,還是不夠快!

  陸衍與二階玉尺合,此時古井無波,神情冰冷到極點。

  那是廝殺過無數次的淡然,好似最後一劍絕殺的大心臟。

  陸衍心神中閃過一念:

  「二階劍術,劍二十三,我意真靈!」

  「當,有我無敵!」

  那巨大的鋒銳的玉尺,在這一刻倏然破碎,終究到了死亡的時刻。

  一如戚方國的性命。

  「不!」

  戚方國嘶吼,陸衍漠然揮劍。

  璀璨的光芒幾乎穿透劇烈的雨幕,所有人都微眯起眼,好奇暴雨中心到底爆發著何等大戰。

  肖寶權帶領著自家的精騎,心中憂疾。

  他本不該有這種情緒的,可此刻本應無戰力的陸衍卻和戚方國戰得如此激烈,他不得不憂疾,甚至升起了隨時逃跑的心思。

  手中已暗扣符籙,他與心腹部將打了個眼色,整個騎兵的隊列不動聲色的變換。

  這三百騎雖然受傷不少,可卻是家中精銳,不比築基修士價值低。

  若有萬一,他在家中的地位瞬間從雲端跌到谷地,不得不慎重。

  四象兩儀大陣中,婁志虞悄悄走到李江梨身邊,問道:

  「少主,等會沖不沖?」

  「啊?」

  「陸道友你還不相信嗎?」

  「我等可乘勝追擊!」

  婁志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著肖寶權的方向眼神充滿侵略性。

  被憋屈的打了兩日,他早就忍不住了。

  原來或膽小,怕死,可經過兩日血戰,他覺得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男子漢,不是上了軍陣就軟腳的孬種!

  李江梨小臉一肅,望著暴雨中央的光芒心神堅定:

  「陸師兄不可能敗!」

  所以······

  「干!」

  「沖他娘的!」

  在磐石衛中廝殺兩日,李江梨的作風也粗獷了。


  婁志虞應了一聲,和李世虎、李希雄等人傳音。

  眾皆慨然,鐵甲依舊在。

  轟鳴暴雨中,陸衍無聲喘氣,如無意外,戚方國應死了。

  但他沒有找到戚方國的屍體。

  「真難殺!」

  他閉上眼,水元圖中法力全力噴薄,原本三十里的青雷暴雨術在陸衍的推動下,往五十里的方圓擴展,且威力不降。

  陸衍額前流下汗水,手掌中由青源劍取代原來的玉尺。

  到了現在,也顧不得法器損耗了。

  陸衍豁出去了。

  密密麻麻的符籙從他袖間浮現,一如曾經的伏龍觀弟子譚清賢。

  「給我,掘地三尺!」

  一條由符籙形成的光龍猛然咆哮,上百發金線子符射出死亡射線,在方圓十五里的範圍內極速轟殺。

  陸衍在暴雨中行走,猶如鬼魅一般。

  一朵金黃的、鮮亮的、充滿生機的嫩菊從暴雨沖刷的大地中艱難露頭,風吹雨打,戚方國虛幻的身影漸漸浮現。

  一頂神火罩護在他體外。

  陸衍突兀而至,好似幽靈盤旋在這片暴雨上空,冷冷盯著他:

  「找到你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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