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心會」入會必讀作品西遊記(三更)
第100章 「一心會」入會必讀作品——西遊記(三更)
「一心會?這是我說的麼?」
海玥目瞪口呆。
喝酒果然誤事……
不過在國子監成立一個學社麼?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就是這個名字有點難繃!
嚴世蕃對成立學社興致勃勃,借著聲望正隆,正是大好時機,只是昨晚喝酒時他也有些迷糊,今早再琢磨這個名字,頗有些擔憂:「十三郎,學社取名『一心會』,你不會崇尚那個……心學吧?」
這個時期的陽明心學,正在官方打壓下的邊緣求存。
嘉靖元年,禮科給事中章僑上疏,稱心學為「異學」,要求「痛為禁革」,天子批覆,「教人取士,依程朱之言」,將心學定為「叛道不經之書」,禁止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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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國策到底是楊廷和下的,還是朱厚熜本人的意見,並不好說,畢竟嘉靖元年時期,都是楊廷和掌權,而楊廷和是極為痛恨王陽明的。
但那個時候的朱厚熜還未掌權,或許是被楊廷和影響,可至今為止,朝廷依舊對心學實施禁令,打為異端,顯然這位天子也不想改變了。
原因很簡單,大禮議事件中,朱厚熜曾經希望那時在越中大開講席、聲望日隆的王陽明站出來支持自己,然而王陽明卻採取了刻意迴避的態度——大臣霍韜、席書、黃宗賢、宗明等「先後皆以大禮問,竟不答」。
事後,王陽明和好友霍韜去信,解釋了自己不開口,是心中雖然贊同卻不便奉復,簡而言之就是不想激化矛盾,攀附皇權。
如此風骨令人心折,但這個態度自然不會被皇帝喜愛。
你了不起,你清高,那就繼續封禁吧!
所以即便王陽明的弟子方獻夫已是吏部尚書,執掌天下的官帽子,但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推行老師的學說,只能幫王陽明處理一些後事和家事。
不過在民間,王陽明的其他弟子,以書院、私塾為據點傳道,講學內容刻意規避敏感術語,朝廷雖說封禁,但也還不至於搞文字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有點像北宋末年的程朱理學,也不被官方認可,但不少人都在研究。
不說別人,林大欽都是心學的追隨者,歷史上京赴考前,曾參加王門學者四十餘人的聚會,平日裡也多有學術交流,後來辭官歸鄉後,在華岩山講學,講授內容也以陽明心學為核心。
但廣東是廣東,這裡是北京國子監,在天子眼皮底下崇尚禁學,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海玥當然也不會這麼做,其實同心同德都有些犯忌諱,乾脆笑道:「我所言的一心,是『修一心,以成人,修一心,以應世』!」
「哦?」
嚴世蕃好奇了:「細說!細說!」
海玥現階段沒法細說,想了想,乾脆來到弟弟海瑞的床鋪,在枕頭下面摸了摸,果然摸出一本西遊記,遞了過來:「看吧!」
嚴世蕃莫名其妙地接過,翻了開來:「西遊啊?又是新編麼?」
海玥看了看空著的兩個床鋪:「他們去上課了?」
「崔先生的課,案情告一段落,也該放下心事,好好進學了,為明年的秋闈做準備……」
嚴世蕃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對於國子監的課程並不感興趣。
海玥倒是問道:「東樓,你不準備考進士麼?」
「啊……啊?我考進士?」
嚴世蕃這才抬起頭來:「十三郎為何這麼問?」
海玥道:「東樓穎敏過人,家學相承,得中進士雖不說如探囊取物,卻也不在話下,他日瓊林宴上,春風得意,豈不美哉?」
嚴世蕃神色一時間有些複雜:「十三郎高看我了!天下士子寒窗苦讀,只為了金榜題名,若真是這般輕易,我又豈會不做?實不相瞞,我原本入國子監,都是要父蔭的……」
事實上現在還是父蔭,之前補錄的十個名額裡面並沒有嚴世蕃,他能進來正是看在嚴嵩的面子。
海玥看得出來,這個階段的嚴世蕃,對於嚴嵩是十分崇敬的,所以再度帶上了那位兩袖清風的嚴侍郎:「令尊可有提過科舉入仕之途?」
「提當然提過!如楊氏那般一門三進士,如何不令人羨慕呢?」
嚴世蕃說的是首輔楊廷和他的狀元兒子楊慎,旋即又覺得有些不吉利,畢竟這對父子的下場可不太好,楊慎現在還在雲南吃毒蘑菇呢,苦笑道:「然家嚴說我心性不定,不是寒窗苦讀的料,科舉之路若是稍遇挫折,便會止步不前,家中又獨我一子,還是走了父蔭之路……」
說著說著,語氣倒有些不甘心了。
事實上,知子莫若父,嚴嵩看得挺准,嚴世蕃絕非那種能耐住性子,屢次應試之輩,不過沒有兒子希望完全活在父親的恩蔭下,尤其是越有能力的,越想要自己闖出一番事業,嚴世蕃也曾設想過,自己獨占鰲頭,如楊慎那般名揚天下,想到激動處,就在床上翻了個身。
算了,還是靠老父親升官吧!
現在談及往事,總歸有些失落,覺得被看輕了,卻聽海玥道:「東樓與我年齡相仿,如今又都是監生,何不一起努力,爭取一段同窗同年的佳話呢?」
嚴世蕃目光閃動,經歷了國子監兇案後,他心中更看重對方的才能,相比起跟在桂載後面混不到什麼好處,反倒被連累得給郭勛一通好揍,與這位結交,指不定都入了那位的眼緣,當真值得。
可人都是向上走的,萬一對方明年秋闈中了舉人,後年春闈中了進士,那兩者豈不是被拉開了,確實該未雨綢繆一番:「好!好!我們去聽講吧!」
海玥稍作洗漱,又吃了海瑞準備好的早膳,跟著嚴世蕃朝著學堂而去。
昨晚國子監學子們都在慶賀,助教和學正都參與了,不少人都飲了酒,睡到現在還未起來,此時靜悄悄的,路過齋舍時倒是能聽到裡面的呼嚕聲。
海玥和嚴世蕃到了學堂外,往裡面一看,就見位置空出了大半,即便早到的,除了海瑞精神奕奕外,就連林大欽都顯得有些萎靡,顯然昨晚也喝了些,腦殼還有些暈乎乎的。
講學的崔先生卻不以為意,眼見海玥和嚴世蕃在門口躬身作揖,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入座。
這位平日裡冰冷高瘦的助教,一到了講學之際,卻是激情澎湃,甚至踱步至窗前,指著院中的竹子:「你們看那竹子,它生來便是直的,這便是它的本性,人心也是如此,本自光明,本自正直,但為何世人多有偏頗?只因私慾遮蔽,如同明鏡蒙塵,《中庸》有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我等要除去這層塵埃,復歸本心之明……」
『咦?這說的似乎也是……』
海玥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不是以「致良知」為內核,借詮釋《大學》《中庸》,講述陽明心學的思想麼?
當然對方說的不是那麼直接,但有心人肯定能聽得出來。
比如更加傾向於理學的海瑞,聽得聚精會神,卻偶爾皺皺眉。
林大欽則是如痴如醉,很快沉浸進去。
嚴世蕃是最不感冒的,時不時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片刻後乾脆從袖子裡摸出西遊記,開始翻了起來。
海玥默默搖頭,仔細聽了起來。
古代課程沒有固定的時間,全看講師的發揮,而崔助教固然講學激情,也意識到今日大伙兒的狀態不太好,只講了小半個時辰,便讓監生們散去了。
嚴世蕃卻激動地湊過來,聽課半句沒聽,看書看爽了:「十三郎,這『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是不是暗喻一個『心』字?」
海玥微微點頭:「是。」
嚴世蕃接著道:「孫悟空學道,實為修心,怪不得叫『心猿』!」
不得不說,這位讀得確實很深,海瑞和林大欽是讀完最新篇章後,才開始跟海玥探討深層次的內涵,黎玉英和陸炳更純粹看個奇幻的劇情,唯獨嚴世蕃看到悟空學藝,就意識到其中心學主旨的文學投射。
再往後讀,越讀越是心驚。
正如海玥在廣州府的西行庵參觀時所想,各家所學,其實都離不開修心。
儒家側重倫理實踐,將修心融入治國齊家;道家追求自然超脫,通過內省達到身心合一;佛家強調慈悲頓悟,以禪修淨化心靈。
在嚴世蕃看來,西遊表面宣揚佛理,實則通過「三教合流」傳遞心學內核,如「修心即修道」「心體之美」,講白了就是王陽明「儒佛老莊皆我之用」的論述。
恰恰西遊記的內涵博大精深,經典就經典在,各家都能從中看出自己想要的修行之路,等到嚴世蕃讀完秦王游地府,就已經嘆為觀止:『此人真是天縱之才,更是心學不出世的門徒啊!』
『一心會!一心會!若以推廣心學為目的,肯定會遭到朝廷的警惕與打壓,桂閣老都不喜心學!』
『但這部西遊記絕對會大火,由此著作推廣學說,再將這群崇尚心學,偏偏又不能光明正大傳播的士子聚集到一起,這股力量……嘶!』
嚴世蕃想到這裡,偷偷地吸了一口涼氣,默默握緊了拳頭:「這個機會,我絕對不能錯過!一心會,我入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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