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應逝而未逝之人
第120章 應逝而未逝之人
經過一夜的休息,于勒的身體素質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恢復,因此外面的對話他聽得是清清楚楚。
「帶來死亡的食屍鬼?」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說的,是自己?
可那所謂「祭司」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到來的?
本能告訴他,這裡面似乎隱藏著什麼陰謀。
門口的老約翰聽見來人這麼說,一下呆住了,結結巴巴地道:
「祭司大人,他,他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的,祭司大人已經藉助他的耳目,親自看見了。」
這話一出,老約翰沒什麼反應,裡面坐著的于勒卻眼神一凝。
那名祭司的耳目已經看見了自己?
他挑了挑眉,目光不經意地游離到了那邊的烏鴉上。
烏鴉似乎仍然毫無反應,只是在他目光掃來時回敬了一眼。
「我就說這玩意兒不對勁……」于勒暗道。
還好,他一直保持著警惕心,目前為止所透露出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自己來自愛爾蘭島。
但倘若不知道具體的內情,恐怕也聯想不到什麼方面,而只以為他出海遭了海難,才機緣巧合淪落至此。
門口的交談還在繼續,而來人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老約翰,我知道,你出於布蘭庫格的祖訓收留了那人,但這是祭司大人的意志,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聞言,老約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讓我來吧。」于勒的聲音有些低沉。
他走到門口,擋在老約翰身前。
為首的男人皺眉打量著他。
此刻,于勒身上破舊的衣衫和未愈的傷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見,神情肉眼可見的萎靡,但他的目光卻仍讓人不敢直視。
人群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
「你就是那食屍鬼?」男人語氣帶著試探,手已按上腰間的短刀,眼神緊張。
于勒搖搖頭,語氣波瀾不驚:
「我不知道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但總之,我不是什麼食屍鬼,而是一個大活人,你們祭司怕是看錯了。」
男人眯了眯眼:
「祭司大人從不犯錯!帶來死亡之人,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其他人也紛紛將手按在腰間小短刀,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模樣。
現場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于勒倒是沒怎麼動,而是飛速地在腦海內評估著自己如今的戰鬥力。
雖然行動能力只恢復了兩成左右,但本身作為超凡者的能力並未受到太多阻礙。
來人不少,但都只是凡人,對他構不成什麼威脅。
但他其實並不太想動手,他更感興趣的是,這所謂祭司究竟是什麼目的。
「能問問你們口中的祭司大人究竟是誰麼?」于勒饒有興趣地道。
男人搖搖頭:
「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你只需要知道,哪怕男爵大人在祭司大人面前,也只是晚輩。」
男爵在祭司面前都只是晚輩?于勒挑了挑眉,面露一絲詫異。
他可知道,在如今的英格蘭,有貴族身份和沒有那可是兩種概念。
雖然隨著各種新生勢力的崛起,貴族的身份漸漸不再像過去那樣尊貴了,但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對這樣一處偏僻角落的「祭司」自稱晚輩的地步。
「等等,這是否意味著,祭司才是這裡最有權勢的存在……」
他沉吟半晌,緩緩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們走一趟吧,帶路。」
若是能和那祭司見個面,他或許就能對此地的情況有個更加清晰的認知。
如果順利的話,藉此搭上回倫敦的線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那祭司對自己並未懷有特別的惡意,而是可以溝通的存在。
雖然第一印象並不好,但這背後潛在的收益,值得讓他冒一下風險。
來人本已做好了強行出手的準備,聽見于勒如此配合,紛紛露出意外之色。
男人也呆了一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沉聲道:
「跟我們走吧。」
說完,他看向老約翰。
「放心好了,如果驗明了他沒有問題,我們很快就會將他送回來的。」
他揮了揮手,示意人群散開,給于勒讓出了一條路。
于勒環顧一圈,背著雙手,旁若無人地往外走去。
但他剛走出兩步,便感到昨晚上剛換的粗布衣服被扯住了。
回頭一看,正是滿臉擔心的老約翰。
「先生,您……」
「放心,我只是過去認識認識那位祭司。」于勒推開老約翰的手,語氣輕鬆。
……
清晨的霧氣漸濃,小路兩旁田野模糊一片。
雖然這裡沒有霧霾,但霧氣卻仍然格外濃郁。
于勒走在人群中間,腳步平穩,目光偶爾掃過四周。
領頭的男人走在前面,手始終按著短刀,偶爾回頭看他一眼。
其他人散在兩側,低聲議論,神色戒備,占位隱隱將他圍成一圈,確保他有任何異動都可以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風吹過,帶來一絲青草的味道。
附近農舍的牛開始哞哞叫喚,充滿了煙火氣。
于勒裹緊衣衫,浪潮之心在胸口微微跳動,提醒他力量依然還在恢復之中。
但他並不在意——這些凡人攔不住他。
他更關心的是,那還未見面的,所謂的祭司。
隊伍沉默前行,穿過田野,繞過幾棟低矮石屋。
遠處,一座尖頂建築漸漸顯露,灰石牆在霧中顯得陰冷。
男人停下腳步,轉身道:
「到了,進去吧。」
于勒一邊走著,一邊打量眼前的一切。
建築門口站著兩個黑袍人,臉藏在兜帽下,手持木杖,紋絲不動。
門上方刻著一圈奇怪的文字,他看不懂,但背後卻本能地泛起一陣涼意。
「進去吧。」
男人推開厚重的木門,聲音低沉。
門內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和焚香的氣味。
一條長廊直通深處,兩側牆上掛著褪色的布幔。
于勒跟著男人走進去,腳步聲在空曠的長廊中迴蕩著。
黑袍人關上門,外面的霧氣被隔絕,只剩死一般的寂靜。
長廊盡頭是個大廳,中央燃著一堆火,火光跳動,映出牆上扭曲的影子。
一個身影坐在火堆後,身披灰袍,頭戴鳥骨面具,面具上的眼洞黑漆漆的,看不出表情。
男人對著那身影恭敬地道:
「祭司大人,您要的人帶到了。」
「很好,下去吧。」
待得男人離開,祭司終於是抬起頭,正面看了于勒一眼。
「你就是從愛爾蘭來的那人?」沙啞的聲音自面具後響起。
于勒站定,點頭道:
「是我,怎麼,找我有什麼事?難不成,你真覺得我是什麼食屍鬼?」
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留神周圍,防範著可能存在的儀式之流對自己構成威脅。
令他意外的是,什麼都沒有。
就連眼前祭司的氣息,雖然也給他一種幽深而不似活人的感覺,但卻並沒有那種掩飾不住的惡意。
祭司緩緩起身,走向于勒。
火光照在他身上,由於背光的原因,骨面具下的陰影更深。
「你不是普通人,告訴我,你來布蘭庫格做什麼?」
祭司的聲音無比怪異,就像是兩塊骨頭互相碰撞,發出了形似人類的語言一般。
于勒沉默片刻,平靜道:
「我沒想做什麼,只是漂到這,如果冒犯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離開這裡去倫敦。」
祭司低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倫敦?那鬼地方,別人都在往外逃,你卻反著來?」
「這和你沒關係吧,」于勒語氣冷淡,「你找我來,就為了問這個?」
祭司沒答,只是抬起手,指了指火堆旁的一張木椅。
先前這椅子完美地藏在了陰影之中,甚至讓于勒都差點沒注意到。
「這位先生,我們先坐下吧。」
火光搖曳,大廳里安靜得只剩柴火的噼啪聲。
于勒在椅子上坐定,眼神森冷。
他倒要看看,這祭司打算玩什麼花樣。
祭司也坐下後,並未說些什麼,而是從懷裡摸出兩片葉子,塞進嘴裡開始嚼著,同時將它也遞給了于勒。
「來兩片?」
這是……薄荷葉?還是別的什麼?于勒借著自己有限的植物學知識勉強辨認著。
但哪怕確定了這葉子可以嚼,他還是擺了擺手,道:
「不必了,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請直接說明找我有什麼事吧。」
祭司聳聳肩,將葉子收起,凝視著于勒道:
「其實,倒也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他頓了頓,語氣極為鄭重:
「您是否曾死過,又活了過來?」
于勒甚至有種錯覺,眼前之人的語氣中,甚至有著一絲忐忑與期待。
他眯了眯眼,道:
「或許吧,我不知道。」
這話回答得模稜兩可的,也可以說是什麼都沒回答,但卻好似讓那祭司鬆了一大口氣。
「先生請放心,我對您沒有惡意,」他的語氣都不自覺尊崇了些許,「我只是想找您幫我一個忙,需要什麼要求,力所能及我都能滿足。」
于勒眼神閃了閃:
「什麼忙?」
祭司搖搖頭,道:
「還不能告訴您,請隨我來,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他就往更深處走去。
于勒猶豫了一下,倒也直接跟上。
就目前看來,祭司本身似乎有個一階或者二階的水平,實力不弱,但要說對他威脅很大還不至於。
對方的話語中,也沒有透露出什麼惡意,反而表現出了一種尋求合作的意味。
半晌後,祭司打開了後門,帶著于勒來到了教堂後面的墓園。
墓園籠罩在薄薄的霧中,空氣濕冷,帶著泥土和腐葉的氣味。
石碑歪斜,有的裂開,有的模糊,但上面並沒有像別的破敗墓園一般覆滿青苔,明顯有專人打掃。
一陣風風吹過,附近低矮的灌木簌簌作響,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尖銳而刺耳。
祭司停在一塊空地前,地面鋪著粗糙的石板,中央畫著一個白色的符號,邊緣插著幾根骨杖。
他轉過身,骨面具下的聲音低沉:
「到地方了,請您驗證一下吧。」
于勒眯起眼:
「驗證什麼?」
祭司沒直接回答,而是從袍子裡掏出一小袋灰白粉末,灑在石板上。
于勒認得,那應該是骨灰——是不是人類的他就不知道了,他覺得大概率是的。
祭司又從腰間取出一把彎刀,在掌心劃了一道,血滴在符號中央,迅速滲進石縫,將白色的符號染上了一抹血色。
「現在,我想請您站在這個符號中間。」他忽然回頭,沙啞道。
于勒挑了挑眉:
「你就不能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嗎?」
祭司猶豫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半晌後,最終嘆了口氣:
「我想驗證一下,您是否是預言之中,所謂『應逝而未逝之人』。」
應逝而未逝之人麼……于勒目光微閃,想到了之前瑪蒂爾達的「結局悽美」儀式。
他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死掉了才對,但卻奇蹟般地存活了下來。
是否正是因此,才滿足了所謂的「應逝而未逝」的要求?
見于勒遲遲不做反應,祭司沒有表現出逼迫,反而幾乎是懇求著道:
「我對您沒有惡意!一開始讓本地居民那麼做,只是為了不引起外人懷疑,方便辦事,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賠禮賠罪!」
于勒看了一眼祭司,悠然道:
「那就驗證一下試試吧。」
墓園安靜得詭異,連烏鴉的叫聲都停了。
霧氣壓得更低,石碑上的影子扭曲,仿佛在注視著這一切。
于勒站在儀式中心,而旁邊的祭司則在低聲念叨著些什麼。
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儀式似乎屬於冬之準則那一類,而且不是什麼殺人獻祭的儀式,所以才敢說試一試。
畢竟,這祭司表現出來的,的確不像要害他的樣子。
很快,隨著祭司的低聲誦念,拱衛在他周身的幾塊石碑散發出隱約的光芒。
恍惚間,于勒只覺得,好像眼前的世界在抽離著自己的存在。
上次有類似的感覺,還是瑪蒂爾達出手幫忙——但那會,她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可比這強多了。
他剛想再細細感受一下,儀式忽然停了,那股抽離感瞬間消失。
「您,您果然就是預言中的存在!」祭司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說話都磕巴了。
他一下跪倒在地,止不住地磕頭:
「請您一定要幫我們的忙!救救布蘭庫格!」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